心底還莫名多了絲安寧。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并不是這世上唯一的一個異鄉(xiāng)人,反而安然了些。
天亮后,沈遙凌照常去給魏漁打下手。
他才思敏捷,一一將關(guān)稅、貨種等等事項條分理析, 沈遙凌只需幫他整理。
她低頭忙碌,直到肩頸都有些僵硬, 才直起腰敲一敲, 時而看到窗外掠過一道身影, 仿佛有人在探頭看她。
那影子很快,快得幾乎一閃而過,如同只是一個幻覺,但又不夠快,至少讓沈遙凌看清楚了,那分明是寧澹的身形。
沈遙凌跪坐在書桌前,一陣沉默。
猶豫半晌,最終還是當做沒看到,移開目光,接著忙自己的事。
此后接連幾日,她從未見過寧澹正臉,卻總感覺有個虛影在自己周圍如影隨形。
她也搞不明白寧澹到底在想什么了。
直到這天半夜里,沈遙凌睡著睡著忽然醒了過來,看見窗紙上,束成馬尾的長發(fā)纏著發(fā)帶,隨風(fēng)落下飄揚的影子。
沈遙凌看著那抹影子發(fā)呆,直到天明。
寧澹曾說,如果不愿意他纏得太緊,就叫人找他,說今日不想吃餛飩,那么,他那一日都不會在她面前出現(xiàn)。
天亮后,她叫來若青,去跟寧府的人傳話,說她想要吃餛飩了。
寧澹應(yīng)當能夠意會。
然而沈遙凌等了大半日,始終沒有等到寧澹前來。
她屈起一指抵在下頜上,怔然想了一會兒,忽然起身走向了給沈府廚子配的小廚房。
廚房之中,果然未曾見到廚子的身影,只有寧澹在奮力揉面,臉上蹭了幾塊白灰。
沈遙凌扶著門框:“……”
她深吸一口氣,喊他:“寧澹。”
寧;羧惶ь^,眸中閃過一點驚慌。
“別做了!鄙蜻b凌阻止他。
寧澹呼吸滯了滯,臉色霎時變得冰冷。
他低頭看著自己亂糟糟的雙手,腮幫緊咬。
“又后悔了?”
他嗓音冷沉,帶著咬牙切齒的意味。
“你最好想清楚,這一世你我雖然是沒有夫妻名分,可也是你親口說的對我很滿意。從那時到現(xiàn)在,甚至沒超過三個月,你就要反悔?做人要負責任的,你這樣的行徑,真的很壞!
寧澹一口氣說著,沈遙凌也并未打斷他。
過了好一會兒,沈遙凌還是沉默,寧澹急促地抽氣兩下,雙手垂落在身側(cè)。
“你怎么不說話!
他眸色很黑,正中有一點水珠一樣的亮光,語氣還是生硬,卻好似有了一絲祈求的意味:“先別分開,不行嗎!
沈遙凌的胸腔很重地跳了一下。
她把摳到發(fā)痛的手心背到身后,頓了頓,聽著寧澹急促地有些明顯的呼吸聲,輕聲說:“我是說,叫你別做餛飩了!
“我說想吃餛飩,不是真的想吃,只是想找你說話而已!
寧澹沉默了較為漫長的一刻。
“哦!
他有些僵硬地轉(zhuǎn)身,洗干凈雙手,慢吞吞地將衣裳整理好。
才走到沈遙凌身邊,沉聲說:“走吧!
沈遙凌領(lǐng)著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房門合上,寧澹坐在她對面,看起來跟以前似乎沒有什么分別。
冷若冰霜的一張臉,眼睫垂得很低,讓人無法探知他的情緒,只是看起來,似乎有些疲倦。
沈遙凌靜默了許久,最終還是她先開口。
“你這幾日都沒睡覺嗎?”
“你很關(guān)心?”寧澹嘴唇囁嚅了一下,投過來的目光冷淡得幾乎像是譴責,“難道你叫我來,就是想說這個!
沈遙凌張了張嘴,又閉上。
當她知道,眼前的寧澹就是和她共處了多年的人之后,有那么一些瞬間,她會又在寧澹的氣勢下,有些退縮。
但是,莫名其妙的,她又很快能夠在這些瞬間之后,意識到寧澹的色厲內(nèi)荏。
她說:“我們確實該好好聊聊!
沈遙凌提了一口氣,有些出神。
緩了一會兒,才接著說:“重生的事,我實在是沒有預(yù)料,更預(yù)料不到,原來你也在這里!
“從重生的一開始,我就想要與上一世不一樣的日子,所以,我改變了許多!
寧?粗,臉上全是緊張兮兮的防備,好像根本不想聽她說這些,仿佛她的每一個字都讓他刺痛,但是也沒有起身離開。
他明白沈遙凌的意思。
其實不用沈遙凌說明,他自己長了眼睛。
清清楚楚地看清這一世,沈遙凌的歡欣自在,再對比上一世她不現(xiàn)于人前的落寞,便什么都明白了。
這也是他最難受之處。
“也包括我?”寧澹嗓音艱澀,沉沉地壓抑著,“在你想要改掉的東西里面!
沈遙凌感覺心口一陣酸楚。
寧澹好似有些失神。
“但我們是夫妻。如果當時,我和你一起重生,你不會這樣做,是不是?”
沈遙凌想了許久。
“即便那時就知道你也是重生的……我可能還是會做一樣的決定!
她嶄新的人生規(guī)劃里,本來是沒有寧澹的姓名的。
寧澹定定地看了她許久,直到眼眶血紅,眼淚壓抑不住地滾落。
“沈遙凌,你真的很心狠!
沈遙凌緊緊地咬著嘴唇里側(cè)。
寧澹用力地擦了一把眼淚,嗓音無比地冷硬。
“我會改,還不行嗎!
沈遙凌目光顫了顫,有些詫異。
“你對我失望,那已經(jīng)是上輩子的事了!睂庡K坪跤行┙乖,“這輩子,你想要怎么做,我都跟著你,不滿意的地方你說,我都會改。”
沈遙凌仍然呆呆的,似乎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寧澹站起身走過來,單膝落在地上,雙手抓著沈遙凌的椅子扶手,把她困在里面。
黑眼珠牢牢地盯著她,聲音很沉,透著不安:“你已經(jīng)丟了我一次了,壞了的桌子椅子尚且還能修修再用,你非要再扔掉我第二次嗎。你總不能,從上一世連坐到這一世!
沈遙凌看著他,心口酸痛得厲害,她這個時候才發(fā)現(xiàn),寧澹臉上還有兩塊面粉灰沒有擦去。
她下意識地抬手,好像忍不住想要幫寧澹擦掉,就在這個瞬間,寧澹忽地耳尖動了動,渾身緊繃起來,回首看向窗外。
就在這一個瞬間,隨即而來的破窗聲猝不及防,千鈞一發(fā)的時刻,寧澹只來得及撲在沈遙凌面前,擋下那支朝著沈遙凌面門而去的飛鏢。
血珠飛濺,沈遙凌不受控地眼睫眨了眨。
寧澹再回身,利劍出鞘,水上飛花一般飛出窗外去,只留一道殘影,再回到寧澹手中時,劍刃已經(jīng)帶血。
不需他出聲,幾個護衛(wèi)如同鷹隼霎時飛出檐外,捕住了那名刺客。
寧澹緊緊護在沈遙凌身前,直到聽到遠處刺客伏倒的聲音,才邁開一步。
然而腳步剛挪動,忽然渾身失力,跪倒在地。
沈遙凌驚得神魂都飛了一半,慌忙抱住他。
“若淵!”
她低頭看那支飛鏢,鏢身泛綠,淬了毒。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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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第 111 章
◎蝴蝶◎
刺客是北戎人。
北戎收到大偃在烏蘇設(shè)立西伊州的消息后, 感受到了威脅,派出三百人夜襲西伊州。
原本只是佯攻,最多打算燒個糧倉以示威嚇, 結(jié)果西伊州邊防薄弱, 竟被一舉長驅(qū)直入。
盡管有飛火軍在, 北戎人終究沒在西伊州討得多少便宜, 卻抓到了太子身邊的近侍, 逼訊出了不少消息。
這才精準找到了寧澹的位置。
而西伊州受襲之夜, 太子宿在當?shù)氐墓礄谥,自然不愿將此事大肆宣揚,便以無甚損傷為由, 草草了結(jié), 甚至明知有人落于敵軍手中,也未想過要上報, 或是與寧澹一行人知會一聲。
因此致使寧澹落得這般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