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已經(jīng)歇息了”徐翁見他神色有異,趕緊又道,“君侯若有要事,我這就去叫主公。”
“不必了,阿翁!蔽何髁甑,“我無事!
然后他深深望向院中,又道:“也不必告訴阿暥我今夜來過!
說完轉(zhuǎn)身走入黑沉沉的街巷。
***
寒山別院,風(fēng)雪中,謝映之從容問:“衛(wèi)夫子何在?”
東方冉得意道:“告訴你也無妨,主君請他去幫一個小忙,攥開都闕關(guān)的城門,現(xiàn)在恐怕已經(jīng)得手了!
謝映之聞言輕嘆了聲:“可憐。”
“是啊。”東方冉陰陽怪氣地笑道,“沒想到玄門戒尊如此不堪一擊,輕易就淪為人傀任人擺布,當(dāng)真是可悲可嘆!
謝映之搖首,道:“我說的是你,可憐!
“即使你投靠了蒼冥族,卻終不過是一枚棄子。難道不可憐?”
“住口!”東方冉忽然拔高了尖銳的聲音:“我跟主君修習(xí)秘術(shù),如今大有所成。今天就和謝玄首切磋一二!
他話音剛落,長袖一揚,袖中忽然射出如暴雨般的毒針,漫天飛來。
謝映之不動聲色,手中折扇翩然翻飛,如流風(fēng)舞雪,白衣飄然。密密麻麻的毒針頃刻間都被席卷于扇中,謝映之指間輕輕一彈,盡簌簌落于雪地。
東方冉一招不成,又來一招。他抱起古琴,一手撫弦,曲調(diào)幽詭,鋒利的琴弦如電飛射而出。
謝映之腳尖輕點,白衣飛揚,雪花紛紛間,仿佛是踏著纖細的琴弦飄然飛舞。琴弦反射著冰雪的寒光,將他的容色映得猶如透明。
這時他右手上的玄門指環(huán)忽然散發(fā)出幽藍的光芒。
驀然回首間,一根鋒利的琴弦從斜前方割開空氣斜切而來。
謝映之抬起下頜,月光下纖細的琴弦掠過咽喉,秀致的頸項仰成一條白皙漂亮的弧線。
但沒等他落地,一團幽冷的冥火隨風(fēng)飄來,從他右肩透過。
謝映之只覺得一股陰寒鉆入血脈,他衣袍翩飛間,腳尖輕點間,竟立于琴弦之上。
“看來謝先生肩上的傷還沒有痊愈。俊币坏赖统翝恹惖穆曇糇詮d堂傳來,
謝映之一手按住右肩立于弦上,風(fēng)雪中,一襲白衣如水波蕩漾。
“不想蒼冥族的主君還擅偷襲!
風(fēng)長離欣然道:“否則如何留下謝先生?”
他說罷看向東方冉,道:“更待何時?”
東方冉從驚愕中回過神,趕緊撥動琴弦。
曲聲忽然從具有攻擊性的徵、羽音轉(zhuǎn)為低迷幽纏的宮、商,仿佛在傾訴著無限的思念和傷懷。
謝映之于空中俯瞰,只見琴弦穿插圍繞著三個石燈臺在雪地上交織出了一幅詭異的圖案。將他困鎖其中。
他心中一沉,這是……溯回陣!
第422章 溯回陣
寒山別院
七弦交錯成詭異的圖案,伴隨著幽咽凄麗的曲調(diào),周圍的雪開始融化,幻化成漫天紛飛的細雨。
前世今生,一曲輪回。
謝映之感到視線一陣模糊,思緒開始變得縹緲迷離起來。
***
棲云湖畔秋雨綿綿,漓雨水榭里,半月窗前點著一柱清香,淡淡的香霧散開。
纖手取出一個玲瓏剔透的琉璃瓶,里面盛著一株碧玉般的靈草。
謝映之接過來:“多謝師姐。”
“映之,你可想好了!饼R意初眉間縈繞著愁緒。
謝映之淡淡地笑了笑:“師姐多慮了,非常之法乃禁術(shù),非不得已不為之。”
齊意初似微微松了口氣:“映之,你精通醫(yī)術(shù),想來會有其他的方法替蕭將軍治療罷?”
“我正在研求,需耗費些時日!彼f著游目看向半月窗外煙雨蒙蒙的棲云湖。
從暮春到初秋,他為蕭暥調(diào)理了半年,蕭暥的身體雖有所好轉(zhuǎn),但不可勞損,想要騎馬征戰(zhàn),尚不可行。
謝映之知道蕭暥心中所求,他心中有山河社稷,他想要平定諸侯,一統(tǒng)九州,還天下百姓以清平世道。
目前襄州涼州已定,最大的威脅來自幽燕的北宮達。
北宮氏坐擁幽燕兩州,兵強馬壯,實力雄厚,對雍襄之地虎視眈眈。蕭暥和北宮達之間早晚會有一場決戰(zhàn)。但北境苦寒之地,更兼征戰(zhàn)艱苦,跋山涉水,枕戈待旦,以蕭暥目前的身體狀況根本無法支撐下來。所以謝映之拜托師姐尋找千葉冰藍,以求徹底地治愈,可以讓他和北宮達放手一戰(zhàn)。
可是非常之法和蒼冥族之術(shù)竟是殊途同歸。這讓謝映之為難。
斟酌之后,他想再逗留洛云山一段時日,查找玄門經(jīng)典古籍中,有沒有方法可以取代非常之法,或者是否有偏門可循?
就在這時,一只鷂鷹穿過雨幕,貼著一池碧波飛掠而來,翅膀撲棱著水氣停落在半月窗上。
謝映之站起身,解下鷂鷹腳上的信筒,展開看后,眉心漸蹙。
蕭暥于九月初出兵北上。
“映之,怎么了?”齊意初問。
“我臨行前,他信誓旦旦說今秋不出兵,等身體調(diào)養(yǎng)好了,再興兵北伐。我方才趕來洛云山,結(jié)果……”謝映之搖頭,他前腳一走,蕭暥立即出兵北伐去也。
***
秋風(fēng)四起,林間黃葉飄零。
蕭暥輕快地策馬山坡上觀察了一下地形,此處面山臨水,正好安營扎寨。
打了半個多月的仗,轉(zhuǎn)戰(zhàn)千里,三天前還剛在高唐把龐岱打得大敗。將士們也都疲憊了,這會兒正好在此修整一番。
山下有一條寬闊的河流,水自山上下來,潺潺而過。
正是秋高氣爽的時節(jié),清碧的河水倒映著岸邊火紅金黃的楓葉,將士們看到河水清澈,紛紛下水洗浴。半個多月沒洗澡,身上都能搓出泥了。
蕭暥也大大咧咧地卸了甲,光著膀子沉到沁涼的河水里。
嘶——好冷!
可他也顧不得了,總算有機會舒舒服服洗個澡,冷就冷吧,習(xí)慣了就好。
就在這時,石灘上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上來!你身體畏寒,河水冰涼,不能洗浴!
蕭暥回頭一看,是紀夫子!
他太陽穴突突直跳,糟了,老爺子倔得很。
但是蕭暥再不洗個澡就快成原始人了,想到這里,他干脆扎一個猛子,沉水里去了。
“你……出來!”紀夫子氣得跺腳。
蕭暥一個猛子干脆游到河心,才賴皮兮兮地浮上來,正想逗老爺子消消氣,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岸上遠遠傳來了清脆的馬蹄聲。
這深山老林里的,不會是敵人的游騎探馬吧?
他趕緊循聲望去,就見夕陽透過層層金色的樹葉灑下來,水色山光間,白衣駿馬,如一片云飄然而至。
水里岸邊的將士們頓時全都看呆了,連自己還光著這件事都忘了。
亂世烽煙里,荒煙蔓野間,竟有這樣飄逸絕倫的風(fēng)采。
……
謝映之在河灘上勒住馬,淡淡遙望向水中的蕭暥。
蕭暥這回不敢扎個猛子再逃遁了,老老實實地浮出水面。
他也知道自己此番遛了謝映之一道,本就心虛,加上這會兒他還是只光狐貍,渾身上下就一件裈褲,透濕地貼在腰胯上。在謝先生這樣出塵的人物面前,他怪不好意思的。
只好厚著臉皮道: “先生,這么巧……”
他剛從山澗中出來,偏斜的暮光中,細膩如緞的肌膚泛著瑩潤的水色,身上肌肉柔韌有力,皆線條畢露 一覽無余。
謝映之略微偏開目光,道:“將軍有畏寒之疾,不可戲水。”
云越趕緊有眼力見兒地從帳中拿來件薄毯給蕭暥披上。
片刻后,中軍大帳里,謝映之垂目給他把著脈。
蕭暥坐在案前,悄悄瞥眼看他。他的側(cè)顏沉浸在昏黃的燈影中美如白玉,烏發(fā)垂落肩頭,微微地凌亂,看來是多日風(fēng)塵仆仆趕路。蕭暥心里怪過意不去的。
“先生,這回是因為我接到北境的情報,北宮達調(diào)集大軍任命左襲為帥出擊遼州,機不可失,所以就立即率軍北上了。”
謝映之眼皮都不抬,淡淡道:“軍中之事,將軍不用向我解釋!
從暮春到初秋,謝映之花了近半年給蕭暥調(diào)理身體,并告誡過他,他身患痼疾,尚未痊愈前不得勞累,不得受寒,否則不僅之前的努力都前功盡棄,一旦噬心咒復(fù)發(fā),還極為危險。
蕭暥也滿口答應(yīng)他,等將來治好了病,再興兵北伐。
結(jié)果他剛一離開,蕭暥就起兵北伐去了。
幽燕苦寒,對他的病極為不利。但是謝映之也知道,大軍已經(jīng)出發(fā),是不可能再調(diào)頭了。
“既然將軍已經(jīng)決定,便如將軍所愿!
蕭暥一愣:“嗯?”
謝映之站起身道:“伯恭,醫(yī)帳在何處?”
紀夫子大吃一驚:“師父難道要留在軍中?”
蕭暥也著實怔了一下:啥?謝映之要隨軍北上?
這里是軍營啊,都是一群吆五喝六的大老粗,蕭暥難以想象謝映之這樣風(fēng)華傾世的名士隨軍隊轉(zhuǎn)戰(zhàn)千里,就連一般的大夫都受不住這軍旅風(fēng)霜,也只有紀夫子這種常年四海行醫(yī),練就的健碩如老農(nóng)一般的體質(zhì)才適應(yīng)這軍旅的艱苦。
蕭暥看著謝映之玉白的手,“先生,軍營里糙得很。”
謝映之:“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