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既然成家了,為何守在這冷冷清清的城隍廟。
大年除夕的日子,也沒有人會過來捐香油錢。
何不早早關門,回家去烤烤火!
白發(fā)老者捧著油紙包,答非所問道:
“我那婆娘太嘮叨,身子又不好,不好跟她吵鬧……幾個兒子,也有孝順的、也有不聽話的。
總之煩心事多,還是待在城隍廟清靜。”
紀淵嘴角又是一抽,差點沒繃住。
講得好像你是什么地主老財,有偌大的家業(yè)一樣。
“怪老頭!
他抬頭瞧了一眼,陰沉沉的天色愈發(fā)暗了。
也沒心情跟個廟祝閑聊,直接道:
“老丈,這鹵牛肉勻給你,算是孝敬城隍爺。
我趕著給長輩送酒菜,就不陪了!
“誒,后生,老夫絕不會白白占人便宜,
既然來了城隍廟,不妨給你自己求一道護身符!
白發(fā)老者渾濁眸子一閃,忽地伸手拉住欲要轉(zhuǎn)身的紀淵,淡淡說道:
“看你印堂盤踞黑氣,好似烏云堆積,必然是即將遠行,前路未卜。
需要城隍爺給你擋一擋災,去一去煞!”
紀淵眉頭微皺,當即感覺有些古怪。
也不知道是這白發(fā)老者信口胡謅,誤打誤撞,
還是真有本事,懂得相面之道。
居然叫他說中了,自己快要離開天京,巡狩遼東之事。
“放心,老夫吃了你的鹵牛肉,算是欠個情分,便不會再收你的銀子!
白發(fā)老者眼睛余光似是驚鴻一瞥,看到掛在腰間的那塊太平無事牌,笑道:
“就在這上面寫一道辟邪護身的靈符,也省一張黃紙了。
外面風大,你且進來,容我磨些朱砂!”
紀淵眸光冷冽,五感凝練,望向白發(fā)老者。
又用皇天道圖映照一遍,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
于是,存著“且看你玩什么把戲”的念頭。
他跨過城隍廟門檻,進到殿內(nèi)。
里面一應擺設都是仿照縣衙公堂,兩邊有威武儀仗,上首是紅臉膛黑金袍的木雕像。
眉目刻得模糊,神韻卻是很足,有股子懲善罰惡、燮理陰陽的濃重氣勢!
那個應當是廟祝的白發(fā)老者,倒也沒多少敬畏之心。
竟然直接就在城隍爺身前的桌案上研磨朱砂,還有驚堂木把剩下沒吃完的半包鹵牛肉壓著。
這人真是廟祝?
“敢問老丈姓什么、叫什么?家住何處?”
紀淵瞧了兩眼,并未看出門道,聽著城隍廟外的風雪呼號,開口問道。
“姓……申,家里排行第……誒,后生,你這太平無事牌上的字,寫得好哇!
筆力虬筋,龍飛鳳舞,一看就是大家手筆!”
這個頭發(fā)花白的申老頭毫無氣度,趴在那兒。
就像收了銀子一樣,莫名地賣力夸獎起來。
“老丈你的眼光可不太行,那四個字甚是潦草,就像蚯蚓爬,沒比蒙童好上幾分。”
紀淵背過身去,瞧著城隍殿里幾副對聯(lián)。
以他遠超三重天境界的敏銳五感,以及皇天道圖都未發(fā)現(xiàn)端倪。
獨自揣測許久無果,干脆也就放下心來。
畢竟,皇天道圖囊括大千世界的萬類氣機、氣數(shù)、氣運。
天地眾生,只要存在便有痕跡殘留,不可能逃得過華光映照。
哪怕是死物、陰魂、邪祟等等。
除非這申老頭是朽木、泥灰。
否則早就顯出原形了。
“不識貨,后生你不識貨!哼哼……這字,說是驚天地泣鬼神也為不過吶!”
申老頭嘀嘀咕咕,紀淵懶得爭辯,等著畫完護身符就立刻走人。
恍然間,城隍殿里一下子安靜下來,只有研磨朱砂的細微聲音。
“老丈,時候不早了,我趕著回去,你還沒……”
約莫半刻鐘左右,紀淵等得有些不耐煩,正欲發(fā)問。
回身一看,卻發(fā)現(xiàn)殿內(nèi)無人。
那個身材高大的白發(fā)老者,竟是消失無蹤。
只有那枚太平無事牌,安靜躺在桌上。
“撞邪了?”
紀淵眸光一縮,猛然間有種白日見鬼的驚悚感覺。
若非驚堂木壓著的半包鹵牛肉,他甚至覺得是不是置身幻境?
剛才的一切,其實都未真實發(fā)生!
“旁門左道的幻術?障眼法?
不對,換血三重天的感知,已經(jīng)是快要打破虛空的見神層次,絕不可能混淆虛實!”
紀淵正思忖著,全神貫注警醒起來,忽然聽到外面?zhèn)鱽砑贝掖业哪_步聲。
只見一個黑色道袍、眉毛灰白的老者撣了撣肩上風雪。
喘著大氣,邁進殿中,拱手說道:
“尊客是要求簽?還是求符?今日是年節(jié),解簽畫符的道人沒在,要不過個兩日再來?”
紀淵愣了一下,遲疑問道:
“你是這里的廟祝?”
老者看到這人穿著不俗、氣度不凡,于是態(tài)度恭敬道:
“不錯,貧道號閑云子,忝為長順坊城隍廟掌管香火的廟祝,這是我的文牒。
剛才想著打點黃酒,煮幾杯暖暖身子,故而離開了一陣!
他順手往懷里一摸,掏出蓋著老君教、以及朝廷戶部兩道大印的詳實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