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其他!
“我說年輕后生,你是耳朵不好,聽不見老夫講話?還是舍不得牛肉?”
白發(fā)老者雙手攏在袖內,語氣還是那般不曾改變,淡淡道:
“老夫不白吃你的,自有好處給你,絕不讓你吃虧!
曉得不是來歷莫名的武道高手,紀淵便就放松下來。
聽到白發(fā)老者這般大的口氣,他險些笑出聲,暗自腹誹道:
“不清楚底細的,還以為你是哪位六部尚書,或者內閣大學士呢!”
對方這番做派,像極了自己上輩子見過的江湖騙子。
靠著一身掛滿仿品勛章的軍裝,就敢自稱首長那種。
“老丈何不自己去城東買上兩斤,如今恰逢年節(jié),守著這城隍廟也冷清。
用鹵牛肉下酒,既能壯氣,還能養(yǎng)身!
紀淵也沒多做計較,笑呵呵說道。
他今日雖未穿五品千戶的大紅蟒衣,可這身常服料子也不差,乃織造局的上等手藝。
袖口是祥云捧日,衣領是水波白浪。
儼然是一派貴氣,絕非尋常人家。
但凡是有點眼力勁,也不至于騙到自己頭上來。
要知道,平常百姓就連見到北鎮(zhèn)撫司的云鷹緹騎,往往都是避之不及。
更別提主動招惹一位正五品的千戶了。
“后生,老夫若出得去,也不會跟你要了!
白發(fā)老頭搖了搖頭,緩緩轉過身,顯出幾分蒼老之態(tài)。
“城東徐記鹵牛肉的滋味,是許久沒嘗過了!
紀淵本想掉頭走開,聞言卻是停下腳步。
人或多或少都有尊老之心,他似是想到上輩子教他識字的爺爺,輕嘆一聲道:
“老丈過年還要守著城隍廟,的確是辛苦。
這樣吧,我也不要你的好處。
勻出一半的鹵牛肉,就當是孝敬城隍爺了!
紀淵對于白含章的那句評價,傲上而不忍下、欺強而不凌弱,向來深以為然。
這個白發(fā)老者興許是瞧見自己衣著不俗,想著忽悠一頓酒肉打打牙祭。
無非就是被占點便宜,倒也沒什么大礙。
念及于此,他提著食盒,走過牌坊往大殿去。
這座城隍廟修在外城,放在天京三十六座坊,算不上很堂皇闊氣。
主體為紅墻泥瓦,過了平常販夫走卒擺攤做生意的寬敞廣場,便是一道儀門聳立。
共有兩副對聯,一是“陽世之間積善作惡皆由你,陰曹地府古往今來放過誰”。
一是“世事何須多計較,神界自有大乘除”。
后面掛著一只很大的算盤,刻有四個鐵色大字。
不由人算!
旁邊再立著一塊石碑。
亦是用朱筆描摹出八道艷紅字跡。
為善者昌,為惡者亡!
“浩蕩國運匯聚,人道龍氣垂流,難怪壓得住琉璃廠的百鬼夜行。”
紀淵瞥見這些若有所思,景朝定國之后,圣人冊封天下城隍。
因此,各地府州處處皆有城隍廟,平頭百姓人人皆拜城隍爺。
天京城中更是夸張,每一座坊里都有殿宇供奉。
內城好幾座城隍廟都修得很是氣派,比起佛寺、道觀,強出數倍。
不過也正因如此,城隍廟處處都是、城隍爺處處都有。
像外城這種破落地方,反而沒多少香火。
“年輕后生心地不錯,這年頭懂得尊老的后輩越來越少,世風日下啊。”
聽到紀淵愿意給出一半的鹵牛肉,白發(fā)老者開懷大笑,全然不見剛才的佝僂老態(tài)。
“果然是裝模作樣的江湖騙子,年輕人不尊老,多半是你這種為老不尊的太多!
紀淵嘴角一抽,心里嘀咕兩句。
卻也沒去在意,隨手把油皮紙包好的鹵牛肉遞過去。
“后生不進來拜一拜城隍爺?”
白發(fā)老者并未迫切接手,而是輕聲問道。
他站在門檻之內,約莫九尺高,并不像同齡的老人那樣瘦小干癟。
若非麻衣布袍,穿得單薄。
皮膚粗糙黝黑,雙手磨出層層老繭。
好似種莊稼的老農!
興許,紀淵真有可能將其當成,某位不顯山不露水的兵部大員、兵家大修。
“咱不是拘禮的俗人,城隍爺放在心里就好。
天天跑到廟里跪拜燒香,多半是所求太多,貪得無厭。
這種貨色,城隍爺若有眼,估計看著也煩,恨不得一道雷劈下來!
紀淵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他修持皇覺寺的《不動山王經》,也算半個佛門中人。
到如今都沒跪過佛祖,拜過菩薩。
更何況是受圣人冊封的城隍!
“你這后生,滿口大道理,心意卻未必誠。
算了,算了,不拜城隍也沒啥關系!
白發(fā)老者哼了一聲,拿過那半包鹵牛肉,也顧不著已經冷了。
扯開油紙,拈起兩片,放進嘴里嘗了嘗滋味兒。
而后,砸吧幾下道:
“城東徐記的味道確實不錯,只是沒咱婆娘做得地道,差了些意思!”
紀淵挑動眉毛,似是有些驚訝。
這個口氣大得驚人的白發(fā)老者,居然還娶了婆娘?
隨即,他又想到城隍的廟祝雖然屬于道士。
但應該不禁婚嫁,可以娶妻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