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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敦煌。”男人更高興了。

  使團(tuán)走了,越過最后一抹山巒,使團(tuán)再次走進(jìn)無垠的沙漠。

  西北的沙漠比敦煌更早迎來秋天,走進(jìn)沙漠腹地,掩埋在黃沙里的矮樹叢草變得枯黃,沙漠里的河流進(jìn)入枯水季,野駱駝群向東遷徙,狼群追逐黃羊,在河邊取水時,經(jīng)常遇見離群的孤狼,或是失孤的黃羊。

  在一個霞光如蓋的傍晚,一只黃羊被狼群追趕到河邊,駱駝的駝鈴聲驚動了狼群,隔著茫茫黃沙,人與狼對望。

  頭狼嚎叫,狼群在河邊捕殺黃羊,獨特的血味在蒼茫的沙漠上蔓延,血漬染紅黃沙,跟天邊的紅霞相映。

  狼群離開,帶起一行濃重的黃煙,狼嚎聲漸行漸遠(yuǎn),地上徒留染血的皮毛。

  趙西平多看幾眼,如果不是身負(fù)任務(wù),他肯定要過去撿走羊皮,縫縫補補,能給家里三個人做三雙冬鞋。如果他有孩子了,那就給孩子做個羊皮襖。

  想到這兒,他不自覺地笑出聲,心里越發(fā)蠢蠢欲動。

  天黑露宿時,趙西平跟相熟的護(hù)衛(wèi)打個招呼,他獨自一人騎著駱駝返回,頂著碩大的圓月,他找到那張被撕咬的殘破羊皮。

  夜晚降臨后,沙蝎、鼠蟻、鳥雀爭相找來分食殘肉,人來之后,他把這些東西趕走,扭斷羊骨,只帶走染血的皮毛。

  接下來的路途,每逢歇息,趙西平總要拿出羊皮刮去腐肉和筋膜,一心想要帶張羊皮回去送給他未出世的孩子。

  八月底的一個傍晚,饑餓的狼群包圍使團(tuán),人和狼激戰(zhàn)一夜,到了天明時,狼群離開。

  “趙護(hù)衛(wèi),扒張狼皮帶走,那張殘破的羊皮不必再留著了!背PN鹃_口打趣。

  趙西平笑著拒絕了,說:“狼毛不如羊毛柔軟,羊皮我還是得帶走。再一個,狼群應(yīng)該還會再來,帶走狼皮,它們越發(fā)要緊追了!

  一行人原地休息一柱香的功夫再次動身趕路,晌午的時候,趙西平發(fā)現(xiàn)了埋伏的狼群,他護(hù)著常校尉拉箭射狼,箭用完了,二十個護(hù)衛(wèi)揮刀跟狼群搏殺。

  狼爪拍過,趙西平的衣裳被狼抓爛,穿在里面的牛皮坎肩給他擋了一爪子,他追上去砍掉狼頭。

  人狼對戰(zhàn),腳下黃沙飛揚,視線受阻,趙西平吹個響亮的口哨,被狼引開的護(hù)衛(wèi)聽到口哨聲停下追逐,快速向使團(tuán)所站的方向靠攏。

  頭狼長嚎,趙西平從黃沙下?lián)炱饍芍Ъ,他循著狼嚎聲找過去,不時從狼尸上拔箭再射箭,撲上來的灰狼中箭倒地,埋伏在沙丘后從背后撲來的母狼中箭,下一瞬,一支鐵箭飛向頭狼站立的沙丘上。

  頭狼發(fā)怒大吼。

  趙西平吹個短促的口哨,他的駱駝跑來,他騎上駱駝去追趕狼群,后面跟著七八個騎著駱駝的護(hù)衛(wèi)。

  日落黃昏時,狼群撤離,趙西平清點戰(zhàn)場后,帶著受傷的護(hù)衛(wèi)連夜護(hù)送使團(tuán)離開這片血氣大盛的沙漠。

  一直到天明,行進(jìn)的隊伍停在河邊歇息。趙西平脫下硬梆梆的牛皮坎肩,坎肩背后的牛皮被狼牙撕破,灰黃色的鼠皮上染上暗色的血漬。

  “頭兒,你受傷了?”

  “小傷。”趙西平用水囊灌水,說:“來,幫我澆水洗去血痂,再敷上藥!

  常校尉走過來,他躬身看了看傷口,問:“追出去時被狼咬的?”

  “狼這東西實在聰明,它們還懂埋伏!彼幏廴錾,趙西平嘶了一聲,他咬牙說:“可惜沒把頭狼打死。”

  “趙護(hù)衛(wèi)勇猛,回去了本官為你表功!

  “多謝校尉!壁w西平反應(yīng)平平,他朝東望,說:“再有半個月,我們就該走進(jìn)玉門關(guān)了吧?”

  “正是。”

  到時候這道傷應(yīng)該也好了,趙西平心里琢磨,轉(zhuǎn)而又開始擔(dān)憂,已入九月,該秋收了,也不知道隋玉懷沒懷,地里的活兒又怎么辦,他擔(dān)心以她的狗德行又要逞強。

  第99章 你沒本事,沒懷上

  秋意濃,麥子熟,麥穗鼓起,麥殼全黃,閑了一個酷暑的百姓著手秋收。

  隋玉停下擺攤子的生意,她帶著趙小米和隋良一頭扎進(jìn)麥地里,早起晚睡忙麥?zhǔn)铡?br />
  佟花兒也拿上鐮刀過來幫忙,孩子已經(jīng)斷奶,現(xiàn)在終日不見她也不會哭鬧,她得了清凈,日日早出晚歸,拋去身上的枷鎖,把自己當(dāng)做一個尋常的農(nóng)婦。

  農(nóng)官巡看路過,皺眉說:“你家地里長了不少草,麥子如何?干不干癟?麥子種下了就沒來打理?”

  這還是隋玉頭一次遇見農(nóng)官巡看莊稼,她老實說:“我男人出門辦公差了,他不在家,我又不會種地,勉強忙過春種已是艱難,不會打理莊稼地!

  說罷她指指佟花兒和趙小米,說:“我家就我一個人,這個是我嬸子,這個是我小姑子,一個跟我不是一家的,一個跟我公婆生活在酒泉,到秋收了才來給我?guī)兔。在這之前,都是我一個人,我一個女人哪能忙活二十畝地!

  農(nóng)官看清隋玉的臉變得啞然,他沒再說什么,不好為難人,站著地頭又看一會兒,抬腳走了。

  “三嫂,你膽子真大。”趙小米拍了拍驚跳的心,說:“撒起謊來你臉色都不變,也不怕農(nóng)官去找屯長核實!

  隋玉笑笑,說:“我也不算撒謊,這二十畝地我跟你是真伺候不來!

  今年干旱,夏天的時候,屯里的人又忙活著引水灌溉,很多人都是利用水溝將水引到地頭,一家老小挑水澆莊稼。挑水的活兒隋玉哪里做的來,家里做飯的水她都是用駱駝背回去的,挑不動擔(dān)子,之后澆水的活兒自然不了了之。

  莊稼缺水,產(chǎn)量大減,偏偏地里還長草,雜草不怕旱,長得老高。隋玉跟趙小米來拔了兩天,越忙越愁,想著屎上繡花也還是屎,草就是拔完了,產(chǎn)量也不會多出來多少。她沒精力再投在草盛豆苗稀的地里,收拾收拾東西又去擺攤賣包子了。

  五畝麥子忙了八天,又割又打捆,駱駝運走的時候,隋玉數(shù)了數(shù),比去年少了二十一個麥捆,估計要少打二三石糧。

  割完麥子繼續(xù)收割黍子,黍子只割穗,割穗不彎腰,這個活兒對隋玉四人來說輕松許多。

  “我三哥什么時候回來?”趙小米哀嚎一聲,她一屁股坐在黍子根下,恨不得躺下睡一覺,太累了,太熱了。她在家的時候都沒正經(jīng)下過地,一直在家準(zhǔn)備做飯,喂養(yǎng)雞鴨,照顧侄兒侄女。

  “現(xiàn)在想來,爹娘對我還挺不錯的!彼止菊f。

  隋玉以手扇風(fēng),說:“家里就你一個閨女,肯定不會不喜歡。現(xiàn)在想來,爹娘肯讓你過來給我?guī)兔,也算待我不錯了,把寶貝閨女都借給我了!

  趙小米吐舌,她沒好意思說她爹娘收到信后不肯讓她來。

  “三嫂,今年過年你回去嗎?”她問。

  隋玉搖頭,說:“家里這么多嘴,哪里離得了我,我哪里都去不了。你三哥若是今年能回來,你們兄妹倆回去!

  聽著她們姑嫂倆的話,佟花兒有些恍惚,一年又要過去了?

  傍晚,隋玉打發(fā)趙小米跟隋良回家做飯,她跟佟花兒多忙活半個時辰再收工。

  “隋玉,你、你今年去看過春大娘嗎?”佟花兒低聲問。

  很長時間沒想起過這個人了,隋玉愣了一下,她琢磨著佟花兒的目的,坦誠道:“沒有,我除了能給她送些吃的,其他也做不了什么。我去一趟要心煩好幾天,索性眼不見心不煩,今年就沒去過!

  佟花兒沒再說什么,好像這只是她隨口一問。

  天邊的晚霞漸漸消散,天色昏了,隋玉跟佟花兒收拾東西離開。

  佟花兒先回,隋玉牽著駱駝去糧場交糧。

  回去時,飯已經(jīng)好了。

  “姐,給老牛叔的雞蛋我已經(jīng)送過去了!彼辶纪郎隙孙,說:“孫大娘剛剛送來五斤雞蛋,沒有要錢,只讓你明天傍晚陪她去賣糧算賬。”

  “好,曉得了!彼逵翊反犯觳,坐過去吃飯。

  次日一早,隋玉去找老禿,得知有個大商隊從西域回來,次日就要離開。她匆忙回去買六十斤雞蛋,跟家里攢的雞蛋湊湊,湊夠三百個,她用鹵水熬煮兩壇子泡著。

  傍晚提早收工陪孫大娘母子三人去糧鋪賣麥子,隋玉見糧鋪里有新米,她跟孫大娘借錢買兩斗,回去了再拿錢還她。

  “趙夫長還沒回來啊?”孫大娘問。

  “還沒有呢!彼逵駬u頭,“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能回來,再有半個月,天就涼了。”

  “走的時候沒跟你說什么時候回來?”

  隋玉還是搖頭,她不想再聊,加快腳步說:“大娘,我回去給你拿錢!

  “不急,晚兩天也沒事。”

  隋玉扛走兩斗大米,回去拿六百文錢給孫大娘送去。

  大娘比對銅板串,六串長短一樣,她出聲說:“給多了吧?”

  “不多,還有昨晚的雞蛋錢!彼逵窨觳酵庾,說:“鄰里鄰居的,我?guī)湍闼銈賬又不流血掉汗,哪能白得你幾十個雞蛋。”

  “哎呦,耽誤你的事了!睂O大娘追出去。

  隋玉大步跑起來。

  “你這個丫頭!睂O大娘笑得拍腿,她大聲說:“我找街上的人算賬,可不是五斤雞蛋能了事的,你吃虧了我告訴你!

  隋玉擺擺手,她跑進(jìn)屋關(guān)上門準(zhǔn)備做飯。

  火剛燒著,趙小米跟隋良趕著豬羊駱駝回來了,它們吃飽了各自進(jìn)圈,隋良直奔雞籠,里面有兩窩蛋,一共八個。

  “姐,我去給老牛叔送雞蛋了。”他喊。

  “什么老牛叔,那是你嬸子做活兒掙的!壁w小米不知內(nèi)情,她開口糾正。

  隋良含糊一聲跑了。

  趙小米去關(guān)上門,趁曬的水還是熱的,她端水走到墻后擦洗。

  隋良回來見門從里面栓著,他坐在外面等。

  “隋良,你家的豬還咬人嗎?”冬子路過問。

  “咬!

  冬子拔腿跑了。

  隋良嘻嘻笑兩聲。

  門開了,趙小米牽著駱駝出來,說:“跟我去打水!

  隋良進(jìn)屋又牽兩頭駱駝出來,去年逮回來的小駱駝長成大駱駝了,它們也能負(fù)重挑水、運送糧草。

  三頭駱駝六桶水,運一趟能裝滿一缸。

  天色黑透,隋玉三人才吃上飯。

  三個人累了一天,豬喂上,各自洗洗就睡下了。

  忙過六天,十畝黍子割完,黍穗運走,黍子桿還沒拔,隋玉打算把這個活兒留給來幫忙的人,若是沒人來幫忙,那就留在最后忙活吧。她帶著另外三人轉(zhuǎn)戰(zhàn)到黃豆地摘豆莢,黃豆邊摘邊拔豆桿,豆桿打捆,每天傍晚回去時運六捆豆桿帶回去。

  家里駱駝多,隋玉打算將三畝地的黃豆桿都運回來堆糧草。

  黃豆還沒摘完,屯長派兩家人過來幫忙,多了四個幫手,剩余的農(nóng)活耗了四天的功夫就忙活利索了。

  回家時,隋玉用駱駝運走三捆高粱桿,今年冬天趙西平若是回來了,她要讓他再打個稿卷,她睡的那張床還鋪著舊稿卷,睡著總是不舒服。

  “三嫂,咱家的大門怎么開著?”趙小米驚呼,她望著隋玉和隋良,問:“你倆誰最后出來的?沒鎖門?”

  隋良嚇得變了臉色,“我記得我鎖了啊。”

  隋玉往院子里跑,這時候她只擔(dān)心她藏的銀子,以及木箱里零散的銅板,還沒想到是趙西平回來了。一進(jìn)門,她看見男人風(fēng)塵仆仆的從屋里走出來,她驚得張大嘴巴,“嗷”的一聲撲過去。

  “三哥!是你回來了!”趙小米高興地原地蹦幾下,“你什么時候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