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曉熒已記不起上一個能避開她認真攻擊的人是誰?是多久之前的事?眼前那個嬌小玲瓏的少女不但及時躲開她的快劍,還在迅雷不及掩耳間把放在桌上的包袱奪去。
「這十多年來累積的威名豈可栽在這小毛頭上?」妘曉熒想到此處,立時揮動長鞭,直取少女的脖子。
長鞭還未觸及少女的臉龐,一股無形的力量卻把它盪開,少女斜身一閃,轉了個圈,又踏遠了幾步。
妘曉熒哪肯擺休?正想追上前,卻見門外那批乞丐蜂擁而上,爭相搶奪灑滿地上的食物。妘曉熒擔心這些人會對小丘不利,只好先護著小丘后退到安全的地帶,抬頭一看,只見剛才的少女向他們微笑揮手,然后縱身一躍,輕輕落在隔壁房子的屋簷之上。
看到少女驚人的彈跳力、飄然落地的動作,妘曉熒旋即意會少女是運用了風系真氣,而剛才翻倒桌子的狂風,長鞭被凌空蕩開自是因為受真氣影響。
少女見妘曉熒一副束手無策的樣子,便自鳴得意起來,竟不立即逃走,更裝起鬼臉來,但她下一刻鐘便后悔自己輕視了對手。
妘曉熒長鞭一揮,捲住了木桌的一腳,猛力一甩,把木桌擲向少女。
若是輕盈的東西,少女大可以使用風系真氣把它吹飛,但木桌沉重,她只好縱身一躍,借助風力,往對面的屋簷跳去。
但妘曉熒早便推測出少女的下一步行動,捲起擺在柜子上的酒罈拋出,正正攔住了少女的去路。
身在半空的少女無從借力,勉強用風緩減了酒罈的衝擊力,但酒罈還是結結實實撞中她的胸口,慘叫一聲,像一隻被石頭打中的小雀跌在地上。
少女撫著吃痛的屁股,只見妘曉熒和小丘已站在自己面前。
「怎么了?剛才不是很囂張嗎?」妘曉熒冷冷說道,高舉的寶劍閃耀著教人心寒的光芒。
少女無計可施,閉目候死,一道身影卻擋在她的面前。
「熒姐姐,你可以放她一馬嗎?」小丘張開了雙臂,神情懇切。
「那是她咎由自取,怪不了我!
「但是她偷我們的包袱,也是因為生活艱難,為勢所迫,也怪不了她吧!」小丘并不是擅長爭辯,只是母親自小便跟他說很多關于仁德的故事和道理,隨心而說。
妘曉熒見小丘堅決不肯讓步,暗自苦惱,以她的實力,要強行把少女殺掉簡直易如反掌,只是這樣一來,她和小丘定會產生嫌隙,因小失大。
就在妘曉熒跟小丘對峙之際,剛才那些乞丐竟停止了搶吃地上的食物,十多人把妘曉熒、小丘和少女團團圍著。
那些乞丐雖然沒有動手,目光卻牢牢盯著妘曉熒,顯然是想借群眾壓力嚇退她,讓少女脫身,兩者的關係顯然非淺。
然而,妘曉熒并沒有把這些烏合之眾放在眼內,正想耍一點功夫把他們嚇退,不遠處突然傳來道陌生的呼喝:「怎么了?造反嗎?」
一眾乞丐立時散開了,不約而同露出惶恐的神色。
循聲而望,只見一名軍官剪著雙臂走來,十多名手持長槍的士兵尾隨著,他們神情傲慢、隊形松散,比之流氓只是多了武器和鎧甲。
軍官揉著自己的八字鬍子,打量著妘曉熒,道:「姑娘不用驚慌,有我劉威風在,保證這些乞丐、痞子不敢動你一根汗毛!顾兄拿浀亩亲,倒更像一名驕奢放逸的土豪。
妘曉熒從來不相信世上還有稱職的官兵,加上劉威風長著一副令人嘔心的丑臉,相由心生,料他必然心懷不軌,便用劍把地上的包袱挑到手里,冷峻地道:「不用你操心了!拐f罷,便拉著小丘離開。
劉威風本來欲借把乞丐,向妘曉熒敲詐一些車馬費,順便佔一佔這美女的便宜,眼下見她如此冷漠,這個盤算便打不響了。不過空手而回可不符合劉威風的原則,他打量著包袱的輪廓和大小,猜度出里面的銀兩價值不菲,便道:「兩位是外省人吧!不知交了抵押金沒有?」
「抵押金?」小丘摸不著頭腦。
「但凡是從外地來的人,必須每人交出十兩抵押金,以免你在城中犯事后畏罪潛逃。」
妘曉熒自然曉得這是劉威風胡亂編作的規(guī)矩,即使他們乖乖奉上了抵押金,在城中安守本份,他也會有藉口拒絕發(fā)還。而這個城鎮(zhèn)的百姓之所以那么貧困、滿城乞丐,想必是經常受這些腐敗的官兵敲詐。
其中一名士兵見妘曉熒凝著不動,似乎并不打算把銀兩雙手奉上,便滿不耐煩地上前道:「快把抵押金交出來,否則便把你們一併逮去坐牢子。」
「好!那你要接穩(wěn),因為很重的!箠u曉熒竟掛著微笑,左手遞出了包袱,然后緩緩放手。
那士兵始料未及,連忙伏身一接,雙手捧著那沉重的包袱,摸到銀兩實在的質感,立即心花怒放,但喜悅的心情在下一秒刻轉化為驚訝和痛苦,他的一對前臂竟在自己眼前齊腕而斷,和包袱一起落在地上。
「我不叮囑過要接穩(wěn)嗎?」妘曉熒露出狡黠的笑容,垂著的寶劍竟沒沾上絲毫血液,揮劍速度之快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
斷臂的士兵發(fā)出慘叫,痛苦地往后急退,鮮血自切口如泉涌出。
劉威風和其他士兵卻后知后覺,顫抖地架起武器,直至劉威風下令包圍,眾士兵才把妘曉熒圍在中心,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跟這個深不可測的女劍士對峙。他們雖然接受過專業(yè)的軍事訓練,但這個城鎮(zhèn)長久而來沒遭逢戰(zhàn)亂,對付流氓亦不用花什么功夫和計謀,日子久了,武藝和心理質素也逐漸變差,今次遇到妘曉熒這種狠角色,自是亂了方寸。
雖然比乞丐們多了武器,但在妘曉熒眼中,仍是一批酒囊飯袋,長鞭一拂,便把兩柄長槍捲著一甩,插進對面的士兵腹中。
一名士兵看到妘曉熒斗篷下的鎧甲和她使用的武器,驚道:「這……這身裝備,莫非她是魔教的那個紅蓮……魔女?」
其他士兵聽到「紅蓮魔女」的大名,又見到同伴被輕易殺掉,原是散渙的士氣迅速崩塌,紛紛不聽劉威風的號令,落荒而逃。劉威風并不是什么硬漢子,見部下也走得七零八落,心中一怯,也夾著尾巴逃跑了。
但妘曉熒素來討厭欺負良民的人,更鄙視貪生怕死之輩,一時殺紅了眼,飛步上前,長鞭捲著劉威風的右腿一拉,害他摔了個狗吃屎。
劉威風摔得掉了幾隻大牙,滿口鮮血,拼命爬走,奈何他的氣力比不上妘曉熒,即使抓破了指甲,還是給無情地拖到回原處。
他看著把平時向他阿諛奉承,現在卻對他棄之不顧的士兵們,一陣酸楚涌上心頭,然后被妘曉熒一腳踏在背心。
「女俠饒命!」劉威風連忙求饒,昔日的威風已然盡失。
「那我就給你機會,嘗試說服我放你一馬。」妘曉熒傲慢地道。
劉威風頓了半刻,妘曉熒見他似有猶豫,便道:「怎么了?主動放棄這個機會嗎?」
「不、不、不!」劉威風急道:「我家中還藏著一百兩黃金,女俠放我回去,我拿回來孝敬你!
妘曉熒冷冷說道:「那么說,你覺得我跟你一樣,是見錢開眼的鼠輩嗎?」
「不、不、不!女俠視錢視如糞土。小人只是賤命一條,女俠殺了小人,只怕會弄臟女俠的圣手!
「我年中可遇到不少你這種貪官,殺一個又是臟,殺十個也是臟,也不差你一個吧!」
劉威風知道妘曉熒有心玩弄自己,也不知是否裝出來搏取同情,竟然嗚嗚地流了兩行眼淚。
妘曉熒見劉威風竟抓破了臉皮,也不好意思殺他,畢竟恃強凌弱并不符合她的原則,她環(huán)視兀自未散、在看熱鬧的乞丐們,便道:「這樣吧!若這里有任何一個人替你求情,那我便放過你吧!」
劉威風聽畢,立即向眾乞丐投以懇切的目光,可是回敬他卻是憤怒的眼神、咬牙切齒的扭曲臉容、幸災樂禍的笑容,并沒有人替他說半句話。
「哼!要怪便怪你平時作惡多端吧!」妘曉熒正想為民除害,忽聽得小丘道:「熒姐姐手下留情!
妘曉熒素知道小丘心地善良,可沒料到連在他面前做壞事的人也要放過,便說:「小丘,讓這種敗類活著,只會禍及更多百姓!
「但是……他既然向你求饒,大概會洗心革面,人誰無過?我少不更事的時間,母親也會原諒我的過錯!
妘曉熒對小丘性本善的想法不敢茍同,但她既然開出了這種條件,即使對著其他人也絕不食言,更何況小丘是她的主人,唯有緩緩移開了右腳,厲聲道:「以后若再被我碰見,殺無赦。滾!」
「是!」劉威風爬了起來,本以為拾回一命,卻發(fā)現去路被乞丐們擋著,被憤怒的人群重重包圍。
「各位,我以后會做一個愛民如子的好軍官,保證……」劉威風話未說畢,已淹沒在乞丐們的拳打腳踢中,發(fā)出悲慘的叫聲,
「走吧!他們只是發(fā)洩一下怨氣,殺不了他的!箠u曉熒轉身就走,小丘也覺得劉威風應該受一點教訓,瞥了幾眼后,也尾隨妘曉熒離開。
雖然不是小丘下的決定,但亦有份造就和見證這樁為民除害的美事,不由滿心喜悅,對將來充滿期盼。
二人離開了城鎮(zhèn),騎馬緩行,妘曉熒看著地圖,說道:「我們現在往三十里外的永春城進發(fā),那里的百姓受過我教的恩德,官兵想通緝我們也奈何不了!
小丘疑問:「熒姐姐,這個城鎮(zhèn)還有很多地方未去,為何不多待一會?」
「我們招惹了軍官,他一定會上報地方官,那么等待我們的將會是更龐大的追兵。你知道嗎?單是魔教中人的情報,已經可以換來一筆豐厚的賞金!
「但是,那個劉威風不是答應我們洗心革臉嗎?」
「哼!你真的相信他的說話嗎?江山移改,本性難移,恐怕那些圍毆他的乞丐將來必會遭到十倍奉還。」
小丘開始后悔剛才替劉威風求情,若真的如妘曉熒所說,那么他就是傷害那些無辜乞丐的幫兇。
為什么大家不可以和平共處?為什么不可以寬恕彼此的過錯?為什么要為了自己的利益欺負別人?──天真的想法和現實的仇怨令小丘懊惱起來。
「喂!等等。 挂坏缽暮蠖鴣淼慕袉敬驍嗔诵∏鸬乃季w,他回頭一看,只見一道健步如飛的身影奔來,眨眼間便如一道疾風掠至他的面前。
「終于追到你們了!箒碚邭獯缗,抹一抹額上的汗水,正是剛才的少女。
「怎么了?還想來偷包袱嗎?」妘曉熒抽出了鞭子,她剛才已見識過少女的身手,可不忍小覷她的本事。
「你誤會了!我是來追隨你們的。我叫洛敏,大家以后多多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