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雁血骨長城猶在,天波侯萬不可放虎歸山!”
“否則公孫太宰如何瞑目!鎮(zhèn)北侯如何瞑目!北雁百二萬兒郎如何瞑目!”
說著,雙膝都已觸地,朝江舟連連磕首。
摩格咯拉臉色微變,又開口道:“江先生,我愿以我鬼方一國世代守護的秘寶相贈!”
“那樁秘寶藏著上古仙神之秘,若能參透,便可得古仙大道,超脫此間牢籠,不受天府之制!”
“江先生已成先天之境,他日必然不會屈膝天府之下,與天府之爭,不可避免,如有我鬼方至寶相助,當有一線之機!”
他此言發(fā)自肺腑,事到如今,他并未有哄騙之意。
這也是他敢在此時求和的底氣所在。
在他看來,大稷修行者,大道前路,方是最重。
家國天下,甚至比不上一件法寶、一顆寶丹。
而江舟雖是稷廷公侯,卻也脫不出修行人的身份。
他如今有如此道行,直面天府之日已經(jīng)不遠。
為其身計,為其道計,他都沒有拒絕的理由?
北雁將士?
那是兩國爭戰(zhàn),生死自負,與他何干?
“天波侯!”
“不可!”
那些稷軍士兵也是神色一變。
他不知什么古仙,但也知道對那些仙門之人來說,怕是沒有什么比他們的“道”來得重要。
這天波侯雖是太宰門生,卻也是一修仙家真修。
兩方都在苦求,仿佛誰能爭贏,江舟就會聽誰的一般。
江舟卻是一言未發(fā)。
直到此時,變得極為淡漠的眸光垂落鬼方卜骨身上,走過十數(shù)萬里路以來,第一次開口道:
“你可恨?可悔?”
摩格咯拉神色微變,用嚴厲的眼神朝卜骨看去。
鬼方卜骨將滿口鋼牙咬碎,緩緩搖頭道:“不敢恨……不可悔!”
不敢恨,是為活命。
不可悔,是為鬼方國的尊嚴,是為他王者的尊嚴。
“倒是有些骨氣……”
江舟淡淡道:“恨就對了……”
若不恨,他這一劍豈不是有些浪費了?
殺人易,誅心難。
殺人不誅心,殺了何益?
聽得江舟的話語,摩格咯拉神色劇變。
艱難地抬頭,望向鬼方卜骨,目中露出絕然之色。
猛地奮起余力,揮動獸皮祭幡。
蒼青色巨大旗幡舞動,仿佛天幕涌起了波濤。
天上與百萬玉龍爭鋒糾纏的蒼青色巨臉突地轟然爆散。
如同蒼天破碎,無數(shù)蒼青霧氣滾滾流泄而下,隨幡旗而動。
詭異的是,摩格咯拉的血肉也如同被無形的巨獸所吞食。
一點一點崩碎,化為血霧。
自雙腳之下,向著頭頂迅速蔓延。
眨眼間便只剩下了一顆頭顱。
竟然徑直飛起,朝祭幡之頂落去。
“噗哧!”
整顆頭顱被幡桿貫穿,皮肉瞬間消癟,頃刻間化為一顆枯皮包裹的人頭,十分詭異陰森。
蒼青色的氣霧滾滾之下,那鬼方卜骨已經(jīng)難見其蹤。
江舟不緊不慢,念動之間,劍界之中無盡之劍閃爍著逼人的鋒芒,聲聲劍鳴不絕,齊齊朝著蒼青霧氣深處掉轉(zhuǎn)了劍鋒。
“咝咝……”
無數(shù)劍嘯破空之聲不絕于耳。
那桿獸皮祭幡無人搖動,卻自己猛地一頓,竟是突然破開了虛空,瞬間鉆了進去。
周天之劍紛舞,將殘留的蒼青氣霧漸漸磨滅。
待氣霧漸消,一具千瘡百孔的尸體落到了地上。
卻是鬼方卜骨的尸體。
江舟念頭遍掃。
城外的鬼方游騎已經(jīng)朝著四面八方逃遁。
劍界無盡,亡魂無數(shù)。
但想要殺盡鬼狄,也不是一件易事。
江舟也無心去追殺。
這一劍,在與那“蒼青天”的消磨之下,也已快到盡頭了。
一劍斬狄王,一劍覆王城。
李東陽也已救出。
他十萬里鎖劍,也算圓滿。
……
不久之后。
大漠上。
野夫營眾高手看著已然消隱的無盡劍界,以及幾乎被那無盡劍界抹平,覆于黃沙之中的鬼方王城,心中仍是心悸難平,魂驚魄搖。
再看向眼前的江舟,更是心中復(fù)雜無比。
一劍蕩盡乾坤,嘯起玉龍三百萬,傾覆王城!
劍下亡魂數(shù)以十萬計!
連鬼方之主亦葬身劍向,數(shù)百萬鬼狄倉皇遠遁大漠深處。
一劍驚世,千秋功業(yè),煌煌赫赫!
縱然眾人都是天下難尋的高手,也自內(nèi)心深處深深驚悸。
既敬且畏,既驚嘆又難置信,既想上前攀談,又懼而不前。
只是目不稍瞬地看著江舟朝李東陽欠身一拜:“先生,吳郡一別,可還安好?”
李東陽目光隱現(xiàn)激動之色,卻終究修養(yǎng)過人,只是面露欣慰之色。
握著江舟雙臂:“時人不識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你如今,可道‘凌云’矣。”
江舟聞言也不由心生感動,畢竟當初李東陽為他寫下這兩句勉勵之語時,他在別人眼中還什么都不是。
只有李東陽,從他為執(zhí)刀人之時起,就一直有意無意地回護他。
若說只是為了區(qū)區(qū)幾句“抄”來的文章,那也太過荒謬。
縱然對他有幾分成道之德,可這種回護卻是實實在在的。
微末之時,最見真情。
微末之情,也最為可貴。
也正因此,才有了他這十萬里鎖劍斬王廷之舉。
當下,江舟不由真心實意地再拜道:“今日方不負老師所望!
“哈哈哈!”
李東陽仰天大笑,片刻才道:“這還是你第一次喚我老師啊!”
他緊緊抓著江舟雙臂,面上雖只是微帶笑意,緊扣的十指卻暴露了他的心緒。
“有徒如此,夫復(fù)何求!”
李東陽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并未讓自己沉浸在這種歡喜中太久。
只片刻便朝鬼方王城看了一眼,正色道:“鬼方王城已覆,鬼狄雖未絕,但經(jīng)此一遭,再無力南窺!
“你可準備好了?”
野夫營眾人聽著這句話,不知其意。
但江舟卻大概能想到。
他這一劍,覆滅了鬼方王城。
雖已是驚世之劍,卻似乎與“蕩盡乾坤”還差著些距離。
不過,那是有形之劍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