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天道認(rèn)可之道,無一不以愛為始,以善為終。心有所喜,心有所憫,心有所悲,才會有善有德!
心有所喜。
心有所憫。
心有所悲。
他腦海中是漫天長燈,花向晚站在潺潺河水旁邊,燈火映照著她的面容。
“我以三千明燈,僅許一愿!
謝長寂抬手一甩,問心劍懸到半空,在半空中緩緩轉(zhuǎn)動。
天地顫動,金色光芒從四面八方涌來,帶著令人溫和動容的氣息,涌入問心劍身。
以情為劍,為世間最溫和之劍,亦為最堅韌之劍。
強(qiáng)大到令人忍不住跪俯的劍意充斥在每一個空間,魊靈尖叫起來:“不!謝長寂——不要!我可以給你力量,我可以給你一切——”
謝長寂沒有回聲,隱約有一個青年光影和謝長寂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沈逸塵聲音響起來:“動手!
“愿你我,”謝長寂閉上眼睛,他和花向晚的聲音同時響起,“平安再見!
說著,長劍朝著他疾飛而來,徑直貫穿了他的身體,劍風(fēng)如春風(fēng)橫掃而去,魊靈在他身體中尖叫出聲:“謝長寂——”
隨后天雷同時落下,魊靈在這劍氣和天雷之中嘶吼著散開,尖叫著化作飛灰。
劍風(fēng)未止,如海浪一般朝四面八方卷席于天地,所過之處,邪魔消散,鬼魅潰逃。
浩蕩掃過天地,拂萬里山河,蕩四海九州。
花向晚在劍風(fēng)中戛然止步,她愣愣看著前方,遠(yuǎn)處青年血花飛濺而出,天雷轟然落下。
他和沈逸塵的虛影一起回頭,在天雷白光中詫異看著她。
兩人隔著宮門對視,片刻后,謝長寂在天雷中揚(yáng)起笑容,他開口,只說:“晚晚,回頭!
花向晚僵著身子,她臉色蒼白,雙唇打顫,茫然回頭。
而后她就看見這天地仿佛被這一劍洗禮,露出柔軟又清明的光輝,合歡宮弟子的身體在劍氣中一點點吹散,露出一個個金色魂魄,站在她身后廣場上。
而廣場高處,薛子丹和秦云裳抱著孩子站在那里。
所有人溫柔注視著她,好似當(dāng)年盛景。
魊靈召喚出的邪魔在這一劍中消滅殆盡,世間眾人都得了喘息,帶著劫后余生的喜悅,在這人間不同地方揚(yáng)起頭來,看著一劍驅(qū)散烏云后,露出的光芒。
問心劍一劍滅宗,多情劍一劍護(hù)山河。
一切好似已經(jīng)再圓滿不過,是最好的結(jié)局。
可她身后是驚雷轟隆之聲,這世間諸苦皆加于那一人一身。
她眼淚落下,只覺一切模糊。
她知道他為什么叫她回頭,因為他想告訴她,世上所有美好結(jié)局都已經(jīng)有了,只要她不看謝長寂,只要她回頭,那就是另一個世界。
可是她怎么能做到不看他?怎么能做到不找他?怎么能做到,看他獨身一人祭于天地,卻只望滿眼繁華?
她整顆心像是被人攥緊,疼得她蜷縮起來,她抓著胸口的衣襟,大口大口喘息著,一步一步艱難往他前行而去。
她眼前都被眼淚模糊,看著倒在天雷中的人,在眾人目光中來到雷劫外圈。
昆虛子沙啞開口:“花少主,你就站在……”
話沒說完,就看花向晚義無反顧撲入天雷之中。
眾人睜大了眼,白英梅驚叫出聲:“花少主!”
花向晚什么都聽不到,她將謝長寂一把抱在懷中,用所有靈力為他撐起屏障。
天雷一道一道轟下來,擊打在她結(jié)界之上,她抱著懷里的人,終于感覺一切安定下來。
這才是她應(yīng)該在地方。
她內(nèi)心平靜,像是跋山涉水,終于走到了終點。
謝長寂在她懷中緩緩睜開眼睛,他艱難看著她,沙啞開口:“晚晚……回去!
“我陪你。”
花向晚笑起來。
天雷擊碎了她的屏障,順著她的身體一路灌入,劇痛瞬間彌漫在她周身,她護(hù)在他身上,不讓天雷傷他分毫。
她低下頭,額頭點在他額頭中間:“我年少時就說,誰傷了我的人,我就同它拼命。人是如此,天道,亦如此。”
謝長寂說不出話,他神智逐漸渙散,他只是反反復(fù)復(fù),呢喃著:“晚晚……走吧。”
她聽他一遍又一遍讓她離開,感覺比雷劫加身都讓人覺得痛苦,她眼里蓄著眼淚,聽著他的話,猛地爆發(fā)出聲:“我不走!你也不許走!我們都得活著,”她大口大口喘息著,“我還沒有和你好好在一起過,我們還有一個孩子,你為人夫,為人父,怎么可以這么輕易就說自己要走?!”
“你怎么能這樣呢……”她抽噎出聲,“你怎么能,給了我最好的一切,又和我說你要走?”
“是你說你要陪我,是你說再也不讓我一個人,我信了,你怎么能食言?!”
“晚晚,”謝長寂靠著她,“會有下一個人的!
像過去一樣,沒有謝長寂,總會有下一個,陪伴你,走過后面半生。
沒有人一生僅止于愛情,更何況,是他的晚晚。
“走吧!彼p聲嘆息。
花向晚不說話,天雷一道一道而下,兩人血肉被雷劫一點一點劈開,露出鮮血淋漓的骨肉。
“若我說,不會呢?”
她啞聲開口,謝長寂指尖微顫。
“若我說,”花向晚喃喃,“不會再有下一個謝長寂,也不會再有下一個人,我偏生就要陪你,生死黃泉,灰飛煙滅,我都和你一起走呢?”
“謝長寂,”花向晚靠在他額間,聲音疲憊,“我一個人,走不動了!
“我想活,可我一個人,我怕了。”
謝長寂沒出聲,他氣息微弱,但他仍舊艱難伸出手,緩緩向上,似乎是想抱住她。
天雷一道道落下,花向晚不斷將靈力渡入謝長寂身體,她知道硬抗天雷不可能扛到最后,干脆將天雷引入自己筋脈,轉(zhuǎn)化成靈力,一路流淌過去。
她異于常人寬闊的筋脈成了這些天雷最佳收容之所,只是每一次都必須忍受折淬骨削肉般的疼痛。
可她必須忍,這是她和謝長寂,唯一的生機(jī)。
她不是來陪他送死的,她是來救他的。
疼痛讓她一點一點清醒,她懷抱著懷里的人,神智越來越清晰。
天雷逐漸加大,而隨著天雷越大,她靈脈中的靈力儲蓄越多。
天道似乎也開始察覺不對,冥冥之中,花向晚感覺有什么在召喚她。
“花向晚,讓開!
似乎有一個虛無縹緲的聲音環(huán)繞在她耳邊,將她拖入仿佛是宇宙一般的虛空之中:“九天玄雷劫,是他應(yīng)下的,他是必死之人,你讓開。”
“為什么?”
她知道了這聲音的來處,不由得將謝長寂抱得更緊了些:“他做錯了什么?”
“他是禍?zhǔn)滥恰!?br />
“所以呢?!”
花向晚猛地睜眼,怒喝出聲:“他做錯了什么?魊靈是我放的,人是我殺的,就因為他與你許下九天玄雷劫,你就要取他性命,是什么道理?!”
“他是自愿為你承擔(dān)因果業(yè)障!
“業(yè)障?”花向晚笑起來,“碧血神君害我合歡宮時你不出現(xiàn),我喪母喪友被人欺凌時你不出現(xiàn),我自己為自己報仇,這時候你就來同我談孽障?!既然你是天道,你睜眼看著,那為什么你不幫我?天道是只幫惡人的嗎?!”
對方?jīng)]有說話,沉默許久后,它緩聲道:“天命不可違!
“可我偏生要違!”
她握緊劍,只道:“我修至剛至強(qiáng)之道,我不信天命,我只信我自己。只要夠強(qiáng),我便是天。”
“好吧。”
對方似是無奈,虛空從周邊退去:“那,就看你這一劍,有多強(qiáng)!
說著,雷霆突然停止,眾人愣愣看著這一切發(fā)生,驚疑不定看著天空。
然而天劫停下,雷云卻沒有散開,反而越發(fā)密集,仿佛是在蓄力最后一擊。
花向晚握緊劍,她仰頭看著天上雷云,明白這天道的意思。
唯有強(qiáng)者,能越過天命。
謝長寂有他的最后一劍,花向晚,亦有她的最后一劍。
她仰頭看著天空,內(nèi)心異常平靜,她清晰知道,這一道雷劫,非生即死。
天空中烏云翻滾,越來越黑,濃如潑墨的天色,看得周遭人心中發(fā)顫。
風(fēng)卷殘葉,烏鴉呱呱落在不遠(yuǎn)處。
花向晚慢慢起身,攔在謝長寂身前,天雷積在她筋脈中的靈力蓄勢待發(fā),她握著劍柄,腦海中是從小到大,學(xué)過的所有心法招式。
她師承父母和白竹悅,都是西境一等一的高手,又在云萊采集仙宗百家,得謝長寂如此頂尖劍修點撥,西境兩百年,起起伏伏,暗學(xué)百家,最后又得魔主血令,傳承魔主所有心法。
這一切都在此刻匯聚,融會貫通于她劍尖。
而最后一劍,是她對世間一切之領(lǐng)悟。
為何執(zhí)劍,為何出劍。
她不像謝長寂,她很少追根問底,很少關(guān)注細(xì)節(jié),她只有一個信念,而后奮力前行。
為守所愛之人,執(zhí)此破天之劍。
雷聲轟隆,蓄勢待發(fā),花向晚察覺天道之意,慢慢拔劍。
“我以三千明燈,僅需一愿!
謝長寂在漫天燈火下的模樣映入腦海,她看著劍身上自己的目光,忍不住喃喃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