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青發(fā)了狠,甩著頭使力,卻擺脫不了,氣得哞哞直叫,頭上那小小的角電光一閃,顧南便覺得身子一麻,竟是退了一步。
好家伙,天賦竟這么厲害!
把它帶回去,恐怕他也能沾光,得一筆不菲的獎勵了。
顧南心中歡喜,看村民還擁擠在一邊,還有個人傻不愣登地站著,手上抓著個小丫頭。
他臉色一沉:“放開!”
抓著阿漓不放的劉金谷打了個寒顫,趕緊放手。這時劉五坎適時又大叫一聲:“還不恭迎上仙!”
村民這才反應過來,是上仙!
頓時就跪了一地。
阿漓呆呆地站在原地,摸著手腕上被抓出來的印子,看見上仙在跟她招手:“小丫頭,過來!
她左右看看,其他人不是被大青弄得癱在地上,就是跪著不敢抬頭,這是叫她吧?
她慢慢向前,腦子里一片糊涂。上仙都來了,她恐怕跑不掉了。
顧南心情甚好,問:“這牛是你一直在養(yǎng)的?”
“是!
“它的角是什么時候掉的?”
“……剛才。”
顧南松了手,吩咐:“那人說牛聽你的話,你讓它安靜下來讓我看看。”
阿漓還沒動作,大青叫了一聲,跑到她身邊,咬著她衣角讓她上背。
阿漓明白得很,大青的意思是:“打不過,咱們跑吧。”
盡管是這種時候了,她還是被大青逗笑了。
“大青,咱們可跑不掉了,你乖乖的,不要緊的!
大青頭上的包還在,不過現(xiàn)在細看卻發(fā)現(xiàn),那個包破了,里面露出一個小小的尖角,剛剛破皮而出。而腫起的大包實際上是一層又一層的硬皮,現(xiàn)在正肉眼可見的剝落。
她又看看定在原處不動的大黑和小灰,走過去摸了摸它們,發(fā)現(xiàn)只是動彈不得,并沒什么問題,這才放心。
然后她才看向那個態(tài)度溫和,一點也不像村里人口中那么可怕的上仙。
“牛是我養(yǎng)的,牛角也是我剛剛扯斷的!
她低下頭,沒有把責任推給其他人,雖然這些人剛剛還在想著把她交出去抵罪。
“大家都怕死,我也怕!彼耄叭绻舷筛X姐姐那里的上仙一樣,大家就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顧南沒計較她沒跪下回話,本來他們這些修行中人也不在乎這些,都是凡人的官府搞出來的名堂。他手指微動,兩頭牛的定身術便解開了,看三頭牛都圍到小丫頭身邊,他心中更是高興。
這丫頭養(yǎng)牛確實是有一手,看來可以帶回去安排到獸欄作為獎勵。
顧南自己也是在獸欄干過。對他這種富家子弟出身的人來說是個苦活,不過對這樣的鄉(xiāng)下丫頭么,他微微一笑,恐怕會高興得不行。
張英也走了過來,問他:“打算帶回去?這個村子呢?”
這個村子是鐵牢城轄下,最后有什么獎賞還是得由他轉(zhuǎn)達城主。
顧南看了眼村民,淡淡道:“看樣子跟他們沒什么關系,就算了吧。我把這丫頭帶回去。嗯,叫什么名字?”
最后這句話提高聲音,問的卻是劉五坎。劉五坎沒聽見村子里白白與一個大獎賞擦肩而過,只聽見上仙問名字,忙應道:“那丫頭叫劉梨!贝謇锶艘幌蛞詾榘⒗焖锝o她起的是這樣一個“像女孩兒”的名字。
顧南點點頭,叫道:“劉梨,你養(yǎng)牛立了功,以后隨我去徐山派,不必留在村里受苦了!
阿漓一驚,下意識退了一步,她滿腦子還是想的這回死定了,不料上仙說出來的卻是這樣一番話。
村民亦是聽得呆了,有膽大的更是悄悄抬起頭來看,全然不知為何上仙說這丫頭養(yǎng)牛還有功了。
顧南自然不會與他們解釋,轉(zhuǎn)身便要走,只吩咐阿漓道:“將牛牽上跟我走吧!
阿漓呆呆地站著,劉五坎急了,又不敢罵她,只能小聲地提醒:“你快走啊!”
不,不能走,錢姐姐還等著我一起逃走呢!
阿漓一剎那間只有這個念頭,腳怎么也邁不出去。張英在鐵牢城住了也有兩年多了,多少了解一些凡人的顧慮,不由笑道:“想必還有俗事未了!
阿漓聽不懂,張英便問她:“你是不是還有事沒做,不能走?”
這回懂了,她連連點頭,顧南便道:“予你三天時間處理俗事,三天后我派人來接。這!彼氚雅O葞ё,大青卻警覺地往阿漓身后一躲,十分地通人性,將他又看笑了。實在是出色,說不定不需要很久就能脫去牛形。
看在這頭牛的份上,他便大方一些也無妨。
“也罷,三天后一起走吧,照顧好牛。你還有什么需求?”
阿漓看見大伯抬起頭,目光滿是渴求地看向自己,村長也是一樣。膽子最小的村東的楊癩子,也抬起了頭看過來。
如果能求上仙多劃些田地給村里,大家的日子就會好過一點了。阿漓想。
如果沒有錢姐姐,她一定會求上仙賞田地給村里,村里真的是太苦了?墒恰
“求上仙讓我?guī)ё咭粋人!彼吐曊f。
“許了。是誰?”顧南一口便應了,才讓她指人,一個小村子而已,他根本不在乎多帶一個人。
村人的目光黯淡了一下,接著又更熾熱起來,每個人都在心里吶喊:“我,我!”
“錢玉江!
第7章 逃離的開始
他們聽到一個名字,很茫然,村里有這個人?
阿漓指了指陳大頭:“他買來的老婆。”
陳大頭面無人色,險些暈過去。
老婆沒了。老婆要跟阿梨走了。阿梨被上仙看中了。
那婆娘傍上了高枝,以后會不會回來報復他?陳大頭眼睛一翻,真的暈過去了。
顧南和張英自是不管他們私底下的恩恩怨怨,直接允了,坐車回城里。阿漓拍了拍大青,帶三頭;刈约杭遥劣趧⒔鸸纫患,只得又回去跟父母弟弟妹妹暫住。
阿漓也沒去催,不一會兒,錢玉江就被村長親自領來了。錢玉江還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光聽村里吵了半天,這被帶出來時心里還七上八下的,見到阿漓,還當是兩人的計劃被發(fā)現(xiàn)了。
阿漓見了錢玉江,不知怎地心頭一松,緊緊抱住她,竟是大哭了一場,哭得她更慌了。但錢玉江畢竟年紀稍長,見阿漓哭得狠,也就不問緣故,只抱著她輕聲細語地哄著,道:“有什么過不去的,你看姐姐落到這個地步都沒絕望呢。”
阿漓是后怕,這時候怕得渾身發(fā)抖,哭得抽搐起來,半天才止了淚,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地講了,聽得錢玉江一怔一怔的,最后道:“那上仙倒也不像你之前說的那么可惡。我們是不是不用逃了?”
“姐姐,你不逃了嗎?”阿漓抬起頭,看得錢玉江又是一愣,她的眼睛哭得紅腫,卻亮得嚇人。
“我不知道上仙為什么不像大家說得那么壞。”阿漓說到最后一個字時下意識放輕了聲音,“但是我知道我們村,別的村,過得都是一樣的苦。我以為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但是錢姐姐你說,你那里的上仙不是這樣,對不對?”
錢玉江點點頭。她也不知道上仙有什么區(qū)別。但是她那里明顯過得好得多,官府雖然也有欺壓,但種出的仙草會有上仙派來的人直接收購,價格公不公道她不知道,反正夠爹娘養(yǎng)活三個孩子,還供他們讀書的。
阿漓的眼睛更亮了:“我不愿意,我不愿意跟上仙走。大家都說我要去享福了,可是我不想也變成這樣的人。錢姐姐,我想去你那里,你會不會怪我任性?”
本來的通天大道,她卻非要往死路上走,還要帶錢玉江一起,她怕錢姐姐恨她。
錢玉江已經(jīng)想明白了,嘆了口氣。其實如果她能選,她還是愿意跟這個上仙走的,就算想回家,跟著上仙離開這里也一樣有機會。往元山里逃是沒辦法的辦法。
阿漓到底年紀小,想不周全。但這時候她不想說,反正就算阿漓沒向上仙開口要她,她還是只有往山里逃一條路。
“姐姐聽你的!彼龍远ǖ氐馈
阿漓不安的心頓時安定下來了,歡快地去打水:“錢姐姐,你先洗個澡吧,我找找有沒有藥給你敷!
錢玉江蓬頭垢面的,自己也受夠了,不過她也不能讓個十歲的小姑娘給自己燒水,忙上去搶了活計,兩人搭手,說說笑笑地燒了一大鍋水,洗了個痛快。
村里人多多少少地會挖些草藥在家里備用,畢竟多數(shù)人看不起醫(yī)生只能自己抗著。阿漓找到藥,磨碎了給錢玉姐敷在臉上。這幾天為了逃跑,錢玉江反抗得少了,挨打也少,臉上看起來好得多。
第二天起來,腫處消了不少,阿漓這才發(fā)現(xiàn)錢姐姐年紀也不大。
“姐姐,你比我大多少呀?”
錢玉江挽著頭發(fā)偏過頭來看她,笑道:“我十六啦,本來都要說人家了,倒霉遇上這事!
才大六歲,阿漓咋舌,又替她擔憂:“那你回家怎么辦,還能嫁人不?”
錢玉江挽發(fā)的手頓了頓,若無其事地道:“不嫁就不嫁唄,我就在娘家伺候爹娘了!
她又跟阿漓說儀國的事。按上仙的意思,官府跟他們宣講男女都一樣,女孩子的日子要比這里好過得多。但是千改萬改,人的觀念難改,像她這樣被賣的女孩子回去,仍然要面對無數(shù)難堪的場面。
“但是管他呢,再難過還能比在這里難過?大不了我學個手藝自己立戶,攢了錢搬外地去好了!卞X玉江自己也有計劃,如果能活著回去,她一定要攢錢,以后搬到離上仙近的地方去。離上仙的聚集地越近,這種無聊的人越少。
略說了幾句,兩人便分頭行事,F(xiàn)在有了自由身,逃跑的準備工作就可以多做一些了。阿漓還是要放牛,錢玉江就在家里做餅,把阿漓給她的糧食都做成方便攜帶的干餅。她還在灶間找到個裝水的葫蘆,也裝滿了水準備帶著路上喝。
阿漓帶著大青到村外,正要吹曲,卻聽見大伯叫她。
大伯搓著手,又尷尬又諂媚地朝她笑,阿漓寒毛都豎起來了。
“大伯,你干嘛呢?”
“丫頭啊,你這要跟上仙走了,去享福了吧。”
“上仙要我去也是養(yǎng)牛啊,享什么福。”阿漓扭過頭,不想和他說話。
劉同福沒急,他昨天已經(jīng)想了一晚上了,就憑他平時待這侄女的“情份”,是別想沾她的光了,他是另有打算。
“你看,你這要走了,你爹的墳還在村里,我二弟就你一個閨女,以后可怎么辦,沒人給他上墳。
阿漓冷眼看著,心里說不出的平靜。
劉同福有些尷尬,但還是堅持說了:“我有兩個兒子,我想啊,過繼一個給你爹,以后就幫著你照看田地,上上墳,逢年過節(jié)地燒紙上香,都不會誤了。漓丫頭,你看怎么樣?”
阿漓點點頭:“好。”
劉同福喜出望外地走了,他最擔心的就是漓丫頭心里有怨,到時候跟上仙說一聲,把她的田地拿走,現(xiàn)在就好了,這份家業(yè)就歸他兒子了。
“大伯連過繼哪個都沒說!卑⒗煜胫,帶著三頭牛去她爹的墳上。
“爹,大伯要過繼兒子給你,你可有兒子了,以后有姓劉的子孫給你磕頭上香,你該高興了吧。”她拔去了新長出來的雜草,碎碎地念著,磕了三個頭。
“爹,今天給你磕過頭,以后可沒機會了。我要走了,說不定就跟娘一樣死在山里頭,回不來了。我想跟你說個事兒,你有兒子了,我以后跟娘姓,行不?行吧。”她自言自語地說著,“我就叫方漓了!
她娘姓方,叫方宛宛,娘曾經(jīng)一筆一劃地寫在地上,教她記住。
娘沒有墳,只有名字留在她心里,她得記住。
現(xiàn)在大青它們都不去村長家了,一直跟著她,阿漓發(fā)現(xiàn)大黑和小灰也有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