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馬」微微低首,將自己的額頭貼在林逾的手背。
他的姿態(tài)極盡虔誠,神色也極肅穆:“能夠保下克洛維斯——一個人類、您的摯友,我真心感到非常榮幸。草莓小姐,我說過,我已認可100%的您,假如可以,也請您接受100%的我。”
林逾的嘴唇動了動,無聲地說著什么。
但「午馬」沒有聽清,甚至林逾自己也不知道他說了些什么話。
或許只是一些徒勞的“不要”。
「午馬」的姿勢沒有改變,他執(zhí)著地握著林逾的手。
寂暗的房間里似是幻聽,竟然傳來隱隱約約的水滴聲,仿佛催促林逾盡快動手。
“100%的你……就是把自己的生命看得如此輕賤嗎?”
“是熱愛人類、和特別地熱愛您!薄肝珩R」輕笑,“為了那些冤死的考生,也為了保住我和您之間不可外傳的秘密,就請認可我100%的熱愛,讓這場混亂在這里結束吧!
“「回收者」已死,所有的視線都將集中在您身上。
“如果我還茍活于世,下次見面,一定會刀刃向您!
“而且,您總要試著從事「回收者」的職責。就讓我來做第一個,好嗎?”
逼仄的房間里充斥黑霧,而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矗立的神殿依然冷漠。
神殿之前立有巨碑,“分/身”二字篆刻其上,林逾停在殿外,看向身邊的高大青年。
后者眉眼帶笑,輕浮一如往常。
“走進去,就是完成全部流程了嗎?”
林逾沒有回答。
“……說不定進去就會遇到89-110,”「午馬」笑著伸手,理了理林逾軟趴趴的衣襟,“你們是老朋友吧?要不要我?guī)湍鷰г挘俊?br />
彌漫的黑霧遮蔽了林逾的全部視線,影影綽綽間,他只看見「午馬」?jié)u遠的背影。
那道挺拔的黑影終歸隱沒在神殿的柵欄之后,他略略回身,對林逾擺了擺手。
林逾緊抿嘴唇,忽而開口:“對不起!
“這是要帶給89-110的話嗎?”「午馬」問,“還是說給我聽?”
“都有!
“噢——對我的話,說‘再見’就足夠了!薄肝珩R」抬手掀落黑袍的帷帽,上揚的狐貍眼卻可見他毫不作偽的笑意。
「午馬」吹了一聲嘹亮的口哨,在他明亮寬敞的神殿前,磊落的光明映亮二人眉眼。
“您說我應該有自己的名字,我想了想,大概還缺一個姓氏。方便跟從您的林姓嗎?”
“可以!
“——那么,就叫‘林自由’吧!
白花花的牙齒幾乎晃瞎林逾的眼睛,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午馬」——林自由露出這么爽朗愜意的笑容。
就像收到節(jié)日禮物的小孩,那張面龐天真而坦率。
“代我向死者致歉。”林自由說,“如果我能有一座墳墓,希望‘午馬’、‘林自由’和‘lxxxix-cx’都能刻在上面!
“再見了,草莓小姐。
“「申猴」只有一句話說對了,您一定能帶給這個世界全新的規(guī)則……不過不是因為‘意念具象化’,而是因為您是您,是100%的您!
林逾輕輕吸了一口氣:“……再見。”
“為我難過也是正常的,盡情落淚吧,不要浪費了這張美麗的臉!僖!
回到休息室后,林逾先去衛(wèi)生間洗了一會兒手。
他用洗手液打出無數(shù)的泡沫,清水從小臂沖洗到指尖,被割開的小傷口剛剛沁出血水就被清水沖走。
洗完手,林逾的目光又落在鏡子里的那張臉。
考試開始的時間并不長,所以他連劉海的長度都沒有太大變化。
五官也仍是那副五官,淡漠疲倦的神情從未更改。
林逾仔細端詳著自己,直到視野內蒸騰起滾燙的霧氣,眼白里的紅血絲一瞬間看不清晰。
鏡面中的那雙眼睛疲憊又堅定,林逾接了一捧冷水潑在臉上,眼睛分泌的液體便和冷水一起滑落。
撩開濕漉漉的劉海,林逾摘下自己的草莓發(fā)卡。
發(fā)卡上的草莓是布藝制品,林茜一直夸獎這個發(fā)卡可愛又親切。
他眨了眨眼,從草莓發(fā)卡的頂端便躍起星點火花。
火舌很快蔓延向下,幾乎燎上林逾的手指,被火焰吞噬的發(fā)卡轉眼間變得焦黑萎爛,林逾屈指一彈,它便化成無數(shù)飄飛的灰黑殘燼,迅速湮滅在空氣里。
“指揮,”門外傳來艾利亞斯溫和的詢問,“您遇到什么難題了嗎?”
只有他一個人發(fā)問,但林逾分明聽到門外無數(shù)紊亂的呼吸。
除了艾利亞斯,還有一大群人等著他的回應。
除了「午馬」、「回收者」、韋斯利·羅德、89-110……除了已經失去的人們,還有一大群人等待著和他一起的新征程。
林逾吸了吸鼻子,壓下胸腔里翻涌的不適,他拉開門,揚起笑容:“不,沒什么!
“指揮……”艾利亞斯明顯皺了眉。
他們明明說好互不隱瞞,林逾卻一轉眼就又恢復以前的做派了。
“真的沒事嗎?你明明笑得比哭還難看!笨寺寰S斯才不顧及體面,當即指出林逾的異常。
陸枚也問:“你的發(fā)卡哪去了?”
最后的郁郁則是二話沒說,徑自遞來了一張干凈的紙巾。
林逾頓時失笑,無奈的笑容卻沒維持幾秒,便在隊友的注視下漸漸下耷,林逾下意識轉開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