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軍看看徒弟,時代在發(fā)展,這幾年法證技術(shù)日新月異,憑借一根頭發(fā)、一絲纖維就可以讓兇手現(xiàn)身。城市和各種道路的攝像頭密不透風,兇手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基本沒有可能。
而且,梁革華司機的表弟還沒結(jié)婚,如果他和王欣美是正當?shù)那閭H關(guān)系,完全沒必要每次像做賊一樣,存款時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 明顯就是受人指使,給別人跑腿辦事。
他給誰跑腿呢?梁革華的司機沒什么錢,表弟本人更是身無長物,所以肯定是幫梁老板辦事啦!
陳軍指著銀行流水,你再看看,松村健死之前,王欣美的銀行卡數(shù)額有變化!
這張卡里突然多出 100 萬元,一個月內(nèi)分 5 次用現(xiàn)金存入。扛著一大堆現(xiàn)金到柜員機存款,顯然有問題,因為之前這張卡存入的都是每筆 1 萬元或 2 萬元。
看來梁革華包養(yǎng)王欣美至少半年,甚至已到談婚論嫁的程度, 至少男方給出這樣的承諾。所以女方很有可能受到指使,替他殺死松村健。
至于梁革華殺松村健的動機,到蔡氏集團內(nèi)部去調(diào)查,肯定有蛛絲馬跡!
掌握了梁革華和王欣美的關(guān)聯(lián)之后,王欣美就不能推說松村健的死是意外,檢察院極有可能會對王欣美提起公訴。
“我也覺得,為了 100 萬元,吸毒的她會冒這個險!
林域果回憶起王欣美毒癮發(fā)作的模樣,雖然不希望這樣,但也不得不相信。
不過關(guān)鍵還是證據(jù)鏈閉環(huán),就算檢察院提起公訴,又怎么證明王欣美是謀殺松村健呢?
最多也只是誤殺吧,如果王欣美反過來能夠證明是松村健執(zhí)意要求實行“性虐”,她只是見死不救,或者救助不及時,那么估計連誤殺都不能成立。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梁革華為什么不直接給王欣美現(xiàn)金,而是費勁托人將錢款通過銀行匯給王欣美,這不是故意留下把柄嗎?”林域果不解。
陳軍心口又隱痛,粉色蝴蝶結(jié)在眼前飄動。此刻他聽不到徒弟的問題,大腦被另一個疑問完全占據(jù)——松村健的死和蔡高峰掉落下水道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嗎?
她是不是真的回來了?
下水道事件 + 松村健之死合并調(diào)查 1
正午大太陽炙烤著,梁革華和律師來到警局,接受傳喚。他的金絲眼鏡油滋滋的,穿一身白色西裝,搞笑的是,整齊地別著領(lǐng)結(jié)。
陳軍暗想,這也是一種審美。
僑商梁革華坐下,陳軍開門見山,詢問起他與王欣美的關(guān)系。
唉!梁革華面有慚愧,警官先生,王欣美呢,是我現(xiàn)在的一個女朋友,我有時會找她。有錢之后,確實管不住自己的下身,有這樣的需求……
陳軍笑道,這里不是道德法庭,你的私事我們不感興趣。你和松村健是什么關(guān)系呢?
“生意伙伴都談不上,我是蔡氏大股東,他是小董事!绷焊锶A面露惋惜,松村健是蔡氏的供貨商,兩人交往不多,沒想到人已經(jīng)去世。
“供什么貨呢?”
梁革華摳摳腦袋,供應(yīng)原材料!澳姆N原材料?”
梁革華猶豫一下,換成一副豁出去的模樣—— “他是給蔡氏供應(yīng)海豚的……”
“海豚?!”
“是的,海豚!
梁革華斬釘截鐵地回答,事情還得往前回溯:
我是十幾年前遇上蔡高峰的,那時候他還是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人物,我做生意賺了錢,想要投資。蔡高峰這個人還是很有遠見的,他說生物制藥是個好方向,問我有沒有興趣,我就覺得還 ok。
我們合作的這些年,我并沒有直接參與公司事務(wù),只是作為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和第二大股東對公司發(fā)展的大方向把關(guān),不參與具體的業(yè)務(wù)經(jīng)營。松村健是蔡高峰前年認識的,然后就給蔡氏供應(yīng)海豚。
“蔡氏要海豚做什么?”林域果插話。
“做生物提取液!
梁革華打算竹籃子倒豆子,一股腦說個干凈——蔡高峰到東瀛考察,遇到松村健。
松村健這小子很活絡(luò),說從海豚的腺體可以生物提取出一種液體,該液體有抗衰老的功效,特別是對精神疾病有奇效;貋碇蟛谈叻寰烷_始研究,投入大量時間和精力,還作為蔡氏未來的戰(zhàn)略方向。
但是拿海豚做研究,環(huán)保主義者堅決反對,所以蔡氏一直沒有大張旗鼓,都是私下里做,命名為“d 計劃”——dolphin plan。松村健就是蔡氏的海豚供應(yīng)商。
“松村健給蔡氏的海豚是活的還是死的?”
“活的!
“那提取后呢?”
“當然死了……”
陳軍臉色有些凝重,梁革華也嘆氣,的確很殘忍!艾F(xiàn)在已經(jīng)殺了多少海豚?”陳軍追問。
梁革華想想,具體數(shù)字我真的不清楚,但是上千條肯定有,而且很大一部分是中華白海豚。
“這可是世界珍稀物種,是我們的國寶呀!”林域果驚嘆,手中的拳頭因為憤怒而握緊,“你們這些人怎么這么殘忍,簡直是禽獸,太膽大妄為了!!”
“這些海豚哪里來的呢?”陳軍也努力克制情緒!霸诜瞥歉浇S蚝凸2稉频摹
“你們這群王八蛋,我日你們祖宗!”林域果站起來,沖上去就要揍梁革華,被兩位警官按住。
梁革華趕快起身,臉上更加油膩:“警察先生,請息怒!冤枉。 蔽也皇 d計劃的始作俑者,說實話,也并非受益者。相反,我已經(jīng)勸過蔡高峰很多次,不要繼續(xù)下去。
我并不僅是從環(huán)保的角度,也是從投資回報的角度勸說蔡高峰放棄d計劃,但蔡高峰卻非常固執(zhí),好像越殺越上癮。他自己說,開始確實感覺殘忍,很內(nèi)疚,但從某一天起,突然喜歡上海豚的血染滿整個水池的景象……
下水道事件 + 松村健之死合并調(diào)查 2
眾人稍微平息怒火,梁革華繼續(xù)說。
其實我早就請專家考證過,海豚提取物可以治病,完全是無稽之談!
這很像你們說的吃啥補啥,都說海豚是高智商動物,提取物就能治精神疾病,那人不比海豚更高級嘛,如果用人腦子的提取物不是更好?!
蔡高峰也是傻瓜,被松村健那幫人下了圈套,被洗腦催眠,才會如此固執(zhí)。
海豚死后摘掉腺體,松村健立刻把海豚肉賣回東瀛,從中大賺一筆。
“松村健為什么找蔡高峰合作?”
“那還不簡單嘛,蔡高峰一直控制菲城近海的挖沙,這事知道的也不是一個兩個人。菲城港是世界著名的海豚棲息地,這里不是公海,松村健想在這片海域大肆捕殺海豚,不借助蔡高峰的政府背景怎么可能呢?這樣一倒騰,不僅海豚肉到手,提取物還能賣給蔡氏,等于賺兩次錢!而且,松村健不僅捕殺海豚,其他鯨鯊也都不放過,魚翅又是一筆橫財!”
今天的談話信息量巨大,陳軍沒緩過神,還是林域果關(guān)鍵時刻插話:“那王欣美之前認不認識松村健呢?”
梁革華臉上的油已經(jīng)夠炒一盤菜,他擦擦汗水,說道:“這我還真不知道,應(yīng)該有可能。這種人搞到一起也不奇怪,我們這個圈子不大,王欣美是只認錢的,松村也不是好貨,正好半斤對八兩!
“松村健死前,你是不是給了王欣美 100 萬元?”
“是呀!”梁革華毫不否認,“警官,我必須更正您,這不能叫松村健死前,因為我給王欣美錢和松村的死,完全沒關(guān)系!”
“這 100 萬元是王欣美向我借的,說是要開一家服裝店,我們還寫了字據(jù)呢!”
陳軍接過梁革華帶來的借據(jù),果然看到兩人的簽名,時間是一個月前。
“你倒是有所準備,借據(jù)都隨身帶著!
“警察先生,您可別給我設(shè)套,今天您找我了解情況,這么重要的證據(jù)我能不隨身帶著嗎?”
“那你為什么不把現(xiàn)金給王欣美,你這樣的大老板,100萬元還分那么多次匯過去,找中間人鬼鬼祟祟去柜員機存錢?”
“哎呀”,梁革華滿臉無奈,“我也是被逼無奈,王欣美三天兩頭問我要錢,我開始都是給她現(xiàn)金,慢慢也想記個數(shù),存進銀行卡里, 有憑有據(jù),將來她說我對她不好,我也可以證明一下!
“王欣美不靠譜,她說要開服裝店,我也不敢完全相信,所以不能一次給她那么多錢,是看到她到處找門面搞裝修,我才把款分批給她的。
“至于幫我存款的人,我完全不認識,一直是交給司機辦的,我問他,他說讓表弟去存的。表弟涉世不深,膽子小,司機也沒告訴他是什么事兒,他不清不楚的,以為是壞事,就偷偷摸摸,其實完全沒必要,反而沒事整出事情來!”
“那你認為松村健的死是意外,還是王欣美謀殺?”
梁革華站起來,抖抖白西裝的褶子,正正脖子上的領(lǐng)結(jié):“警官先生,我怎么認為不重要,松村的死因要靠證據(jù)說話,我不能妄下判斷。不過找證據(jù)是警察的責任,作為外籍人士,我愛莫能助。但你們國人有句話說得好,多行不義必自斃,我相信老天是開眼的!
第四章 風信子的重逢
風信子的花語是重拾幸福的火種。
心不動如巖,不因貪執(zhí)著,不因嗔而怒,痛苦如何能,臨此清凈心。
1
一個普通的清晨,亦如收到一條不期而遇的短信。
巨大的震驚讓她無法自已,為防止當眾失態(tài),躲進洗手間,打開水龍頭,在水流的嘩嘩聲中,一遍一遍地嚼著這六個字:
“亦如,是我,秦楠! 秦楠,回來了……
往事排山倒海般涌現(xiàn),把亦如一下子推進了時空漩渦,回到了逃亡之夜。
從亦如家出來,秦楠跑回家,家里沒人,父母一定去舅舅家了。秦楠在桌上留了個潦草的字條,只有幾個字:
“爸媽,我出去幾天,很快就回來,別擔心!”
以最快速度收拾好行李,秦楠劃拉出全部積蓄,連一分硬幣都摟進口袋里。他知道爸爸抽屜里有錢,也顧不上挨打,抽出一疊數(shù)也沒
數(shù)就塞進包里。又跑到哥哥的飯店,哥哥也去舅舅家了,嫂子于荷正和誰講著電話,秦楠連拉帶搶地把收銀臺和嫂子兜里的錢抓出來,一溜煙就跑掉了。
這樣東拼西湊竟然有 6000 多塊錢。
到了車站,買了夜里南下的火車票,秦楠和亦如躲在車站外的樹叢里,反復確定沒有警察跟來,才偷偷潛上車。等安頓好行李,爬上上鋪已是半夜。
窗外是漆黑的夜色,星斗依稀,偶爾有小站桔黃的小燈和呼嘯的列車閃過。兩個孩子各想心事,沉默無語。
不知不覺睡去,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夢,秦楠在夜里驚醒。中鋪的那個男人不停地打呼嚕,還有個女的在嚓嚓地磨牙,又有人放了個響屁,秦楠徹底睜開眼睛。
上鋪的空間實在太小,秦楠個子高,雛雞一樣窩在殼里。勉強換了個姿勢伸開腿,秦楠看到亦如正背對著他,靜靜地臥著。
“亦如……”秦楠伸手勾勾她的背,“你睡著了沒?”
“叫我嗎?”女孩兒緩緩轉(zhuǎn)過來,兩個人在黑暗中默視。
“是,你現(xiàn)在叫亦如了。”秦楠摸索到她的手,緊緊抓住!耙嗳?”女孩兒重復著,“那我以前的名字呢?”
“徹底忘掉吧!
女孩兒又開始沉默。
“除了你,這個世上我再沒有親人了……”像經(jīng)歷幾個世紀那么漫長,女孩兒的聲音飄來。
隔著一尺多寬的過道,秦楠拉著她粗糙的手,心里絞痛。
他真想告訴她,我就是你的親人,我發(fā)誓,我會照顧你一輩子! 可不知為什么,這些話沒有講出口。
2
輾轉(zhuǎn)了三天,筋疲力盡的兩個孩子終于到達菲城。
陰錯陽差,沒有邊防證、沒有目的地的倆人竟然混進關(guān)口,隨擁擠的人流擠進一輛破爛的中巴。
當時的亦如和秦楠并不知道身邊這些人是做什么的,更不知道此刻自己正隱身于從全國各地潮水般涌入的打工者——這些菲城特區(qū)首批建設(shè)者,帶著大小行李,懷揣著各種夢想,離開生養(yǎng)自己的土地, 走向完全未知的人生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