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芷已經(jīng)醒來,只是窩在榻上沒起,看見時雁一他們回來,似對將要到來的真相有所感知,她搖著頭,哀求著無聲地表示著她的抗拒。
可惜沒能阻止真相的到來。
“你的娘親已經(jīng)死了,死在山匪手上。”
“不……”念芷下意識地反駁,這一次沒有前一次那么堅定,隨著認知到這點,一些模糊的畫面逐漸清晰。
當時娘親身體不適,但依舊哄她先入睡了。
念芷是被刀劍割開皮肉的聲音吵醒的,她想問娘親發(fā)生了什么事,也想起來,可是身體好像陷在了很狹窄的地方。
縫隙里落了一點光進來,念芷看到很多不認識的人闖進鎮(zhèn)子,每遇見一個人,還沒來得及躲開,已經(jīng)被割開了脖子。
那場掠奪,于小鎮(zhèn)而言是一場浩劫。
念芷在那個時候死了娘親,整個小鎮(zhèn)也不復存在,只有她活了下來。
只有她……活了下來?
她怎么活下來的,因為娘親把她放在了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嗎?
念芷記不清,只記得她要找娘親,所以小鎮(zhèn)回來了,鎮(zhèn)上其他的人也都回來了,大家相安無事的,過著普通又快樂的生活。
直到——
有兩個生面孔來到了這個小鎮(zhèn)。
念芷不認識他們,但覺得他們能幫助自己尋到娘親,她就在那時拉住了其中一人的衣角,詢問對方,能不能幫她找娘親。
可是為什么,要戳破這一切,為什么要告訴她娘親已經(jīng)不在了真相。
這就意味著整個小鎮(zhèn)都不在了啊。
鎮(zhèn)上的人又要再死一次。
“你們、你們害死了娘親,害死了整個鎮(zhèn)子的人,你們是劊子手!”
念芷從榻上下來,跌跌撞撞地跑向站在門口的黎孟夜和時雁一。
“我要抓住你們,不能再讓鎮(zhèn)上的大家再消失一次,該消失的是你們!!”
在念芷喊出這句話時,一直囿困在此地的鎮(zhèn)民好似大夢初醒。
他們統(tǒng)一回想起了那日的遭遇,意識到了本該死去的自己又一次行走在熟悉的土地,一遍遍重復著過往。
那長久的平衡因二人的到來而打破,越來越多的鎮(zhèn)民開始往這座宅子聚攏。
與此同時,機械的電流聲再度響起。
‘激活程序已生效,強制清除——’
時雁一臉色驟白。
身側(cè)的黎孟夜突兀嘔出一口血。
兩人幾乎在瞬間感受到身體被猛然貫穿的鉆心疼痛。
意識被徹底剝離。
電流音脫離軀體存在,記錄著此次清除結(jié)果。
‘未知障礙,強制清除失敗,意識銷毀失敗!
‘嘗試重新啟動,失敗!
‘嘗試時間軸倒退,成功!
‘正在回退——’
黎孟夜經(jīng)歷了眼前一片黑暗的時期,感覺不到軀殼的存在,只有精神漂浮在某處。
而后感覺自下一股巨力,拉扯著他回到了身體。
雙腳踩上了實地,耳畔先傳來了小販的吆喝聲。
黎孟夜緩緩睜開眼,黑暗的視野逐漸納入白得晃眼的光,再化作鮮艷的色彩。
“大哥哥,可以幫我找到娘親嗎?”
熟悉的聲音再度響起。
黎孟夜在同樣的位置,以同樣的姿勢,看到不久前還嚷嚷著他們是劊子手的念芷,說出了和初見時一模一樣的話。
連腦袋垂下的弧度都與那會相差無幾。
他在這時和時雁一對上了目光。
吵嚷的街頭仿佛遠去,眼中只夠囊括在時雁一的身影,而那一眼明明只隔著幾步之遙,卻宛若隔世。
黎孟夜自己都沒立刻意識到,在聽聞念芷那與當初如出一轍的話時,緊張地捏緊了拳頭。
他不確定剛剛閉眼睜眼的短暫瞬間發(fā)生了什么。
可是意識被強行剝離前,身體撕裂般的痛意過分深刻。
他直覺已經(jīng)死過一次,在那瞬息中,被無法言說的高位東西抹殺了存在。
至于為何時間回退,尚且不可知。
那么時雁一呢?
黎孟夜記著他之前的狀況,顯然那個不可名狀的存在對時雁一的影響,遠大過于對他。
在此之下,時雁一還記得之前發(fā)生的一切嗎?
還會記得他嗎……
就在這時,時雁一動了。
他做出的選擇與那會一致,抬手掰開了念芷拉著他衣袖的手。
黎孟夜幾乎設想好了他下一步的話:帶他去看。
然而實際上,“抱歉,我另有要事!
時雁一沒去管被拒絕后的念芷瞬間低落下去的心情。
轉(zhuǎn)而拉著黎孟夜離開了人潮涌動的主街。
街邊斑駁的樹影落在時雁一身上,無端給人不真切的感覺。
黎孟夜像是為了確認他此刻真實存在這里,一錯不錯地盯著他。
時雁一沒注意這點,他正在斟酌著該如何開口。
被回溯時間給他身體帶來了一定程度的負荷,卻也在同時解除了他被屏蔽的記憶。
是完完本本屬于他的真實記憶。
此前只是模糊的感知,潛意識認為自己僅是一縷占據(jù)了這具身體的游魂,因為徘徊的時間過長,接觸了太多的人,以致混淆了彼此的界限。
實際并非如此。
關于‘他是誰’這一認知,在他的意識進入這個世界時,已經(jīng)被人為屏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