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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岸旁,那些先潛下去鑿船跟過去堵路的漕幫青壯濕淋淋地上了岸。

  明亮的火光下,他們的樣子終于能看清楚了。

  只見他們不光穿著黑色的衣服,而且把臉跟手都涂黑了。

  全身上下就只有一雙眼睛是亮的。

  他們這幾十個人是下午被翁堂主集合起來,交由裴先生操練的。

  裴先生以最簡單的琴聲為指揮,琴聲什么時候響,他們就什么時候動。

  轟然數(shù)聲,江心的幾艘大船沖開了攔在周圍的小船,把被鑿穿的船只也頂開了。

  小船上的士兵都回到了大船上,準(zhǔn)備隨大船直接碾壓過來。

  高處的琴聲猛地拔高,回到岸上的漕幫青壯立刻散開。

  他們第一波的任務(wù)完成了。

  江心停留的大船上,閻修看著左岸。

  那些人一散開,瞬間就又不見了蹤影,但現(xiàn)在有了月光,岸上更遠(yuǎn)的地方他也能看清。

  裝載士兵的船隨著鼓點朝兩岸靠近。

  閻修則望向高處,尋找自己的目標(biāo)。

  今日他來漕幫,原本只是為了扶楊洪天這個傀儡上位。

  可是現(xiàn)在被人在暗中擋下,他就只想看看究竟是誰擋了自己的路。

  他的目光不斷地掃視,沿著琴聲看向了那座崗哨似的高處。

  上面只有一個穿著青色衣裙的少女在彈奏,月光在她身上鍍了一層銀輝。

  她抬起頭,琴聲未停,目光也朝著船上射了過來。

  只是在這個距離,他們誰也看不清誰。

  “就是她?”

  閻修瞇起了眼睛,可是又在心中推翻了這個想法。

  左岸一處民居屋頂,裴植早就讓游天把自己帶到了這里。

  這個位置離岸邊近,又有一棵樹擋住他們的身影,他可以離得更近來看一看,船上指揮的人究竟是誰。

  閻修沒有捕捉到他的影子,但裴植看清了他的模樣。

  趴在屋頂上,游天觀察著船上那人,皺著眉將他的臉記下,問道:“這人是誰?你認(rèn)得嗎?”

  “認(rèn)得。”

  在他頭頂,裴植的聲音有些奇怪。

  裴植少時離家,在明鏡先生門下求學(xué)。

  幾個師兄弟里,他排第二,閻修排最末。

  這個小他幾歲的師弟眼高于頂。

  從入門第一天開始,就處處跟他較勁。

  后來裴植去參加科舉,閻修也去。

  他考中了,閻修卻落了榜。

  裴植覺得這很正常,畢竟他年紀(jì)還小。

  而且上京趕考之前,他們老師就說過,閻修這次去考,多半不中。

  因為這次主考的官員是他的同年,明鏡先生對他的性情很了解。

  像裴植這樣沒有什么短板的,他會取中,可是像閻修這樣長處極其明顯,短處也極其明顯的,落在他手,就必然會被掃下去。

  “取不中也好!崩蠋煯(dāng)時這么說,“他性子太傲,行事又過于極端,回來多讀幾年書,磨平了棱角再出去,就能好好做官,好好做人了。”

  結(jié)果閻修并沒有回去。

  落榜之后,他直接消失了。

  裴植在邊關(guān)數(shù)年,跟故友偶有通信,問起都無人見過閻修。

  此刻,他看著船上那個已經(jīng)從慘綠少年長成青年,神色之中卻依然可見那種掩不住的陰沉極端的師弟,心情復(fù)雜地道:“沒想到幾年不見,他去桓瑾手下做了幕僚!

  不過這性情倒是半點沒變。

  這次自己回來,遇見意想不到的人跟事還真多。

  兩人正說著,強行登岸的船終于靠岸了。

  船上再次現(xiàn)出了弓箭手的影子。

  他們一靠近,就先一輪齊射。

  箭矢“咄咄咄”的扎在岸上。

  確定了下面沒有人,船上的士兵才開始下船登岸。

  然而第一批人剛上岸,走了沒有幾步,幾張大網(wǎng)就兜頭兜臉地罩了下來,把他們?nèi)颊至诉M去。

  “什么東西!”

  “混賬!”

  被罩在里面的士兵沉不住氣,頓時開始掙扎劈砍,想要脫身。

  可是漁網(wǎng)上尖銳的東西卻割破了他們的手,刺傷了他們的脖子。

  傷口不大,但被刺到的地方立刻就開始發(fā)麻,而且迅速向著全身蔓延。

  不多時,中招的人就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只剩下眼睛還能動。

  繼在忠義廳外發(fā)揮功效之后,游天的藥又在這里大發(fā)神威。

  裴植看著,心中感慨道:他那師弟閻修,被稱作毒計層出不窮,可是他的毒哪里比得上游天?

  游天這藥配來都是在山中放狼放虎的,連猛獸都扛不住,更別說是人了。

  閻修在船上看到這一幕,只覺得很不耐煩。

  漕幫這些人別的不行,這種的手段倒是層出不窮!

  不過也是螳臂當(dāng)車,拖延時間罷了。

  他帶來的人足夠多,雖然倒下了第一批,但第二批很快就跟了上去。

  終于,登岸的士兵跟藏身船后,把臉涂得一片漆黑的漕幫青壯交上了手。

  岸邊瞬間戰(zhàn)火紛飛,響起了砍殺聲。

  登上岸的士兵拿的是兵器,漕幫子弟手里拿的東西就多了——

  有魚叉,有長棍,有鐮刀,還有斧頭。

  他們平日在漕幫總舵雖然也有訓(xùn)練,但絕對沒有廂軍專業(yè)。

  因此一交手就很快開始見血。

  而跟他們交上手的廂軍也發(fā)現(xiàn),這些人實在是卑鄙得很!

  不光是剛剛的漁網(wǎng),他們的魚叉、斧頭跟鐮刀上也抹了藥!

  自己的刀割到對面這些人一下,他們會流血,卻不一定會倒下。

  但如果自己被他們割到,人就一定會麻!

  兩岸交手的動靜大起來,整個船塢的人都被驚動了。

  男人們提著家伙聚集了過來。

  原本他們都在家里休息,或是在靈堂幫忙,聽到動靜一出來,就看到岸邊起了火光,而且還有人摸黑上岸,在跟他們漕幫的弟兄交戰(zhàn)。

  “他奶奶的!有人打上門來了!”

  “兄弟們抄家伙上!”

  漕幫建立之初,他們的地位也是打出來的,漕幫子弟的骨子里都還留著那種兇悍。

  火光中,他們一呼百應(yīng),全都涌了過來。

  一時間,上岸的士兵多,岸上聚集過來加入戰(zhàn)局的人也多了。

  再加上籠罩在船塢上空的破陣曲催動戰(zhàn)斗意志,令他們更是氣血翻涌,恨不得把對方打出腦漿來。

  陳松意目光在岸上混亂的戰(zhàn)局中掠過,看向裴植跟小師叔藏身的方向。

  同是修行了《八門真氣》的人,她此刻最懂游天的心情了。

  下面這樣打起來,簡直就不堪一擊。

  這種陣勢,他們一個沖撞就能結(jié)束。

  但小師叔沒有現(xiàn)身。

  必定是因為裴植按著不讓他暴露,他才沒有下去。

  “這……”

  楊洪天留在船上的那些手下也懵了。

  他們沒有想到,在自己看來會很輕松就能占領(lǐng)船塢的登陸戰(zhàn)會打成這樣。

  但他們知道如果輸了,自己絕對沒有好果子吃,于是也連忙跟著下船,大聲喊道:“兄弟們!是自己人!不能打!”

  “老幫主不行了,翁明川想要把持總舵——我們跟著楊舵主回來,還請了總督大人的兵來支援,你們這是要跟總督府作對嗎?!”

  話音剛落,就有個把臉涂得漆黑的漢子罵道:“放屁!漕幫的事情漕幫解決,什么時候輪到外人來插手?而且這里哪有什么兵?這他媽都是楊洪天的人吧!”

  聽到這話,本來還打算收斂的漕幫子弟都覺得沒錯——

  沒錯,他們漕幫的事,什么時候輪到外人來管了?

  就算要打一場來決出誰是幫主,那也是漕幫內(nèi)務(wù)!

  跟什么總督府沒有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