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館這邊兩道菜幾乎同時出鍋完成,立刻有差役去隔壁茶樓報信。
不多時,閆文遠(yuǎn)便陪著五位評判進(jìn)入了會館大廳。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老者。他面龐清瘦,額際的皺紋很深。一身錦鼠灰的袍子,穿在身上還顯得稍稍有些晃蕩,更顯得人瘦削。走路是斂著目光,微微垂眸看著腳下。
老者身后,并排走著兩個人。
其一又高又瘦,肩寬腿長,腰身勁瘦,穿著簡單合身的衣服,手腕和腳踝處都扎著綁帶,顯得格外干凈利落。只是不太像廚行的人,反倒像是個江湖中人。
另一人則恰好與之相反,中等個頭,五短身材,肩寬胸厚,黑紅色的臉膛上,一個有紅又大的酒糟鼻子格外醒目。
這兩個人并排走在一起,對比著實太過鮮明了。
而落在最后的兩個人,跟前面三個比起倆年紀(jì)稍微小一些。
一人中等身材,看著也至少有五十開外了。生得面白無須,一雙細(xì)長的眼睛叫人看不清楚他的眼神,后背微駝,左手似乎有些殘疾,縮在袖子里藏著。
最后一個人則是個膀大腰圓的漢子,兩只胳膊架著走路,根本放不下來。一雙銅鈴大的眼睛,膽小一點(diǎn)的人怕是都不敢跟他對視,與其說是個廚子,倒不如說更像是個屠夫。
一看到這五個人,此時一直很安靜的二樓頓時沸騰起來,大家全都跑到圍欄邊往下看。
“打頭那個是東寧府隆昌樓的老掌柜祖向榮,他至少有五年沒出過面了,廚行居然能請得動他老人家出馬?”
“后面那個酒糟鼻難道是東安府金鼎閣的主廚胡明杰?”
“別管胡明杰了,你看他旁邊,那個瘦高個,那是京城饕餮樓的段洪波,先皇壽宴的時候,饕餮樓還曾獻(xiàn)過酒席!
此言一出,二樓又是一片嘩然。
能在皇上壽宴時進(jìn)獻(xiàn)酒席的,那可絕不是平庸之輩,要知道,大齊開朝以來,有這樣殊榮的,就僅僅有孔府菜和饕餮樓兩家而已。
孔府菜歷史悠久而且有起內(nèi)涵背景在,所以一直頗得朝廷重視。
但饕餮樓則純粹是靠著自己的能力和味道取勝的。
先帝好美食,這也是大齊百姓都知道的事兒,廚師和廚行的地位能有如今這番規(guī)模,也大多是先帝在位期間跟著水漲船高起來的。
廖老爺子也是因為手藝出類拔萃,才會頗得先帝的賞識與器重。
但是天底下這么多的酒樓飯館,能夠入先皇眼的,幾十年來也只有饕餮樓一家。
這五個人若論本事,饕餮樓的段洪波絕對該排在第一才對。
只不過祖向榮年紀(jì)大輩分高,所以段洪波禮讓長輩,才跟在他后面罷了。
五個人走到上面坐下之后,閆文遠(yuǎn)便一一為眾人介紹了他們的身份來歷。
后面兩個人雖然沒有前面的這么出名,但說出來名字,在東北四府也算是婦孺皆知的。
左手有殘疾的那位,是東寧府最大的酒樓——鶴頤軒的大師傅劉藝鳴。
他自幼是在酒樓做學(xué)徒出身,但是因為天賦佳又肯吃苦,所以惹來其他學(xué)徒的嫉恨,趁著一次炸制春卷的機(jī)會,從后面將他推入油鍋之中。
劉藝鳴下意識地伸出左手撐住鍋底,才算是保住了一條命,但是左手卻算是徹底廢了。
好在當(dāng)時酒樓的主廚眼里不揉沙子,將使壞的人逐出酒樓,并且沒有攆劉藝鳴出門,而是加倍地關(guān)照和教導(dǎo)他。
最后劉藝鳴順利出師,自己開了鶴頤軒,一步步在東寧府站穩(wěn)腳跟,做大做強(qiáng),在東寧府被人贊為劉一手。
最后一位膀大腰圓的漢子,則是從東萊府請過來的,三元樓的主廚婁金良。
別看他生得五大三粗,但其實他東北四府唯一一家杭幫菜酒樓的掌勺大師傅,是正兒八經(jīng)去杭州府做過學(xué)徒出師之后回來的。
人雖然看著笨重粗糙,但其實做起菜來卻是細(xì)致入微,拈花如蘭的。
能請到這五位大師前來品評菜品,可見此番東海府府衙和廚行的確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尤其是饕餮樓的段洪波,完全無法想象廚行是怎么有辦法將他從京城請過來的。
其實這個只能說是機(jī)緣巧合,饕餮樓乃是段洪波一手創(chuàng)立的,這是世人都知道的,但是其師承、身份、來歷,外面?zhèn)餮院芏鄥s從未有過定論。
誰都不知道,段洪波的老家其實就在東海府。
此番段洪波回鄉(xiāng)祭祖,被張吉松得知后,忙差人去請,最后才促成了這次的機(jī)緣。
五位評判就坐之后,兩道菜就被差役端了上去,并且介紹道:“一道菜是清湯魚圓,一道菜是海參扒魚臉。”
清湯魚圓是有名的杭幫菜,在座的五個人,即便是沒做過,也都見過吃過,所以并不陌生。
但是夏月初的這道海參扒魚臉,卻是大家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過的。
明明看著就是魚頭加海參,為何菜名卻要說是扒魚臉?
其實在這種被人眾目睽睽看著的場合下吃菜,雞腳、雞脖、魚頭之類很難吃得優(yōu)雅的東西,是不太受歡迎的,所以幾個人雖然覺得好奇,心里卻又多有不喜。
最后還是祖向榮先向魚眼睛下了筷子,但是筷子一插進(jìn)去,立刻就發(fā)覺觸感不對,他疑惑地朝盤中細(xì)看,的確是魚頭無誤,但是里面為何會是柔軟的觸感,而不是堅硬的魚頭骨呢?
祖向榮用筷子夾起一塊魚臉肉,這才發(fā)現(xiàn)下面居然另有乾坤。
這一發(fā)現(xiàn),不僅讓祖先榮怔楞了一下,筷子都忘了縮回去,也讓其他四個人略有些嫌棄的眼神瞬間放出光來。
緊接著四雙筷子便都落在了魚頭上,這下終于確認(rèn)了,這個魚頭里面完全沒有骨頭,填充的都是餡料。
連段洪波都有些驚訝,仔細(xì)端詳著剩下兩個完整的魚頭,琢磨著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幾個人吃過一口之后,目光就都下意識地投向婁金良,畢竟五個人里只有他是杭幫菜的大廚。
這道菜大家都沒見過,就只能寄希望于他,看能不能從他口中得到一些相關(guān)的信息。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