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yīng)該不會有錯。”吳主事道：“下官已清理過，這數(shù)目，八九不離十�！�
夏原吉道：“這如何可能？”
吳主事苦笑，低聲對夏原吉嘀咕道：“下官也覺得不可能……所以才讓人一遍遍的核算……”
夏原吉道：“你繼續(xù)算，再核驗幾遍。”
吳主事道：“是�！�
張安世突然打了個激靈一般，起身湊上來，道：“夏公……”
夏原吉道：“你別添亂，老夫有事，你在此不要滋事�！�
張安世道：“有什么事？”
“與你何干？”
張安世：“……”
夏原吉說罷，拿著總賬，匆匆便走。
他火速入宮。
此時朱棣正在文樓里養(yǎng)神，他很是奇怪于，為何稅賦越來越少，可偏偏，似乎又都沒有什么問題。
“張安世這些日子在做什么？”
“陛下，張安世在征糧呢�！�
“這家伙，真當(dāng)知府當(dāng)上癮了�！敝扉嘈Φ溃骸霸趺磿羞@樣奇怪的癖好，這是太子影響，還是他們張家就是這個德行？”
“這……”亦失哈道：“奴婢可說不好�！�
朱棣道：“太子不類朕啊�！�
他發(fā)出感慨。
這邏輯是這樣的，張安世這個人舉止古怪，而張安世是太子養(yǎng)大的，雖然可能性格不一樣，但是骨子里的東西一定一樣。
那么以此來推論，太子骨子里也是這德行，很明顯，這一點就和朱棣千差萬別了，朱棣好刀兵，熟弓馬，喜歡激情、感性的東西。
亦失哈只好干笑，他不敢接茬。
“陛下，戶部尚書夏公求見。”
朱棣皺眉：“這不是才剛走嗎？又是心急火燎的事？叫進來吧。”
夏原吉入殿，行禮：“陛下……”
朱棣只抬了抬眼皮：“又是怎么了，朕真怕見你，每一次你這戶部急著來見，不是哪里發(fā)了大水，就是哪里地崩�！�
夏原吉道：“臣是來報喜的�！�
夏原吉還是很專業(yè)的，看過了太平府的賬目之后，他立即敏銳的感覺到，有些地方上的錢糧問題，可能要捂不住了。
當(dāng)然，地方上的問題捂不住，說和戶部有關(guān)，也有那么一點關(guān)系，說沒關(guān)系，其實也可以撇清關(guān)系。
可說來說去，戶部總還是有失職之嫌。
看了這賬目，夏原吉立即做出決定，這事得趕緊入宮，報喜，并且顯出自己對此事的喜悅，如此一來……自己至多只是疏忽。
否則的話，若是等別人來報這個信，或者等張安世自己求見，那么……反而像是戶部和地方上的丑行被揭露，那么就不是疏忽的問題，甚至陛下可能懷疑自己也參與其中。
說來說去，這就是態(tài)度問題，任何的天子，其實都可以接受臣下疏忽大意，畢竟人乃血肉之軀，不可能面面俱到。
可若是一旦開始懷疑你的本質(zhì)，哪怕沒有實證，這也絕對是致命的。
君臣之間，想要和睦，良好的溝通非常必要，這也是為何，夏原吉看了總賬之后，不等最后算出最具體的數(shù)目，也不去理會張安世，立即便一路氣喘吁吁的跑來先報喜的原因。
朱棣看著夏原吉：“嗯？何喜之有？”
“陛下，太平府今歲的錢糧，已經(jīng)核算出了七七八八，這雖不是具體的數(shù)目，不過大抵卻是八九不離十。請陛下……先過目�！�
夏原吉忙將賬簿奉上。
朱棣端坐起來，而后，取了賬簿，低頭一看，整個人有點繃不住了。
“太平府……下轄三縣，戶口不過九萬余……是嗎？”
“是�！毕脑溃骸叭q，太平府的夏糧乃二十三萬石，不過這也可以理解，它比之下轄十一縣、一州的長沙府的人口，相差甚遠，這長沙府，可是有足足四十五萬戶啊，乃是一等一的大府。可今歲，太平府的糧稅，就從二十三萬石，足足漲了四倍之多，收糧近百萬石�！�
“這太平府，耕地不過長沙府的兩成，人口，也不過兩三成，可收來的糧，竟比長沙府還要多一些，這……實在是臣無法想象的事�！毕脑�。
朱棣看的眼睛都直了。
“長沙府，今歲已算是優(yōu)等了，那這太平府……張安世這家伙……他是不是把太平府的百姓，都趕盡殺絕了？”
想想看，兩成的耕地和人口，收了比別人還多的糧，這還不得把人榨出油來？
夏原吉道：“陛下請注意……看耕地的數(shù)目�！�
朱棣這才醒悟。
“去歲，太平府的耕地，是一萬五千頃，這個數(shù)目，和有近六萬四千頃，這個數(shù)目也是對的上的，可是今歲……太平府報上來的田畝數(shù)……是三萬九千頃……足足多了一倍多�！�
朱棣這才注意到，禁不住道：“一年時間，難道還能多開墾出一倍多的土地？”
夏原吉抬頭，而后……用一種低沉的聲音道：“臣……也覺得蹊蹺，不過……陛下還是先看看銀子的數(shù)目吧�！�
朱棣此時來了興趣，可一看之下，又是大驚。
“去歲的時候……不算棲霞，太平府三縣入銀多少？”
“一萬四萬五百兩……”
朱棣倒吸一口涼氣：“這怎么可能，今歲直接收了二十七萬兩。這是刨除棲霞的數(shù)目，加上棲霞，竟有七十三萬兩？”
這個數(shù)目，是十分嚇人的，這只是一個府而已。
而且太平府，占地面積不大，因為屬于南直隸，所以只下轄區(qū)區(qū)三縣，無論是人口，還是耕地，在天下諸府中，都屬于小弟弟。
“陛下，單這樣的數(shù)目，糧稅，太平府，就已可居天下第二了，怕也只在蘇州府之下，可這蘇州府……耕地極多，人口也稠密，太平府如何能與之相比？何況……這銀稅，就算刨除掉棲霞，那也可稱的上是天下之冠�！�
朱棣聽到此處，先是龍顏大悅。
可轉(zhuǎn)而，他的笑容僵住了。
他帶笑的眼眸里，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錐入囊中的銳利，他眸光一掃，似乎想到了一件不太令他開心的事。
第293章 人人有賞
朱棣冷冷地對比了賬目。
繼而道：“這才一年時間，隱藏的田地……就抓出了一倍以上，一個太平府如此，那么天下其他州府呢？”
夏原吉的心里既是緊張，又是松了口氣。
他很清楚，這件事被揭出來之后，對于陛下而言，是決不可饒恕的。
這可不是一點點土地的問題，隱藏了這么多年，性質(zhì)已經(jīng)變了。
當(dāng)然，他之所以松了口氣，在于他這個戶部尚書，被摘了出去。
是的，他搶先來報喜，本質(zhì)就是為了如此，一旦別人搶了先，隱瞞土地的事，就必然演化為空印案一般，是戶部主官與地方州縣的父母官共謀。
可如今……倒像是他搶先揭發(fā)，至少……陛下依舊還是當(dāng)他是自己人。
正因為是自己人，所以才嚴(yán)厲地訊問。
若是連這基礎(chǔ)的信任都沒有了……
他是了解朱棣的，必然絕不會多問，至少不會當(dāng)面問，而是錦衣衛(wèi)下了駕貼，請他到詔獄里交代了。
夏原吉也不免心里發(fā)苦，隱地的事，他是知道的，可他不敢說。
而且他也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的嚴(yán)重，以為只是地方的士紳，隱瞞了一些，不過這也情有可原，畢竟……不想繳納稅賦，乃人之常情。
可哪里想到，這些人，玩的這樣花！
夏原吉道：“陛下……臣雖偶有聽聞一些隱藏土地的情況，不過……”
朱棣繃著臉道：“不過什么？”
夏原吉道：“此前不敢小題大做。”
“小題大做？”朱棣臉色更怒。
夏原吉道：“原先以為隱藏的土地不多，可能只占天下的一兩成，甚至還要少，可若是大舉去清丈土地，花費的錢糧還有人力成本無數(shù)，所以臣……”
朱棣的臉色略略的溫和了一些，夏原吉說的是有道理的，清丈土地是要成本的，尤其是這些隱瞞土地的人，既然敢這樣做，肯定有他們的能量。
若是隱瞞的土地不多，就算清查出來一些，可人力物力花下去，稅賦可能只加一兩成的話，這就叫得不償失。
夏原吉這個戶部尚書做這樣的考量，不能說他對，但也不能說他有罪。
朱棣闔目，目中閃爍著什么，他冷冷地道：“若當(dāng)真只是隱瞞了些許，卿家所言，不是沒有道理，可現(xiàn)在看來……卻不是這么一回事�！�
“是�！毕脑溃骸俺家泊蟪砸惑@，這件事若是不徹查到底……朝廷的損失太大了。”
朱棣道：“除了隱藏的土地十分巨量之外……”
頓了頓，朱棣慢悠悠地道：“還有……太平府增加的在冊土地是一倍多，可征收到的糧賦，卻足足增長了四倍……這里頭……的賬目，你理清了嗎？”
夏原吉道：“陛下，太平府之所以能有百萬石的夏糧，一方面是因為土地的基數(shù)增長了一倍多，除此之外，便是原先不收稅的人，太平府也開征了�！�
“不征稅的人？”
“按稅律，官紳和有功名的讀書人，對賦稅有所減免。”
朱棣冷笑：“朕當(dāng)然知道，可問題在于……官紳和讀書人的稅賦……減免乃是朝廷對他們的優(yōu)待，可現(xiàn)在看來，他們的土地，也實在太多了一些。這還不算，還有銀稅，這里頭更是嚇人，一府如此，天下這么多的府縣，又是什么樣子？”
說到這些，朱棣感覺心頭的火氣又高漲了起來。
夏原吉連忙拜下道：“臣萬死之罪�！�
朱棣道：“你當(dāng)然有罪�！�
他怒喝一聲。
教夏原吉心境單顫，放松下來的心，卻又高懸起來。
朱棣冷著臉盯著他半晌，卻是道：“可你與其他的官紳相比，卻好一些，至少你還曉得……這些事是不應(yīng)該的。只怕有些人……隱瞞土地，仗著朝廷的優(yōu)待，減免了賦稅，卻還洋洋自得，沾沾自喜。入他娘，這群畜生，他們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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