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咽了口唾沫，還沒組織好措辭，便聽一聲極陰沉的暴呵：“再請�！�
那群醫(yī)士嚇得瑟瑟發(fā)抖。
傅疏和善清絕的皮囊之下，是從不輕易暴露人前的陰鷙一面，這罕見的怒意令眾人嚇得大氣不敢喘，紛紛低著頭作鵪鶉狀。
因此也無人注意到，悄然退下去的薄奚。
樞日知道這句話的意思，他絲毫不敢耽擱，轉(zhuǎn)身就去搜羅京都上下負(fù)有盛名的醫(yī)士。
這場將長秋殿都蒙在陰翳當(dāng)中的風(fēng)波好似持續(xù)了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間，長到傅疏已經(jīng)將折子搬來東宮，批奏完時，身邊的內(nèi)侍才道不過是剛過夤夜。
只是半日。
半日，半日怎的這樣慢。
傅疏的目光落在榻里的人影上，久久未曾移轉(zhuǎn)。
……
接到弟弟的求救信時，沈仰風(fēng)塵仆仆的從后門進了丞相府。
剛一進門，便聞到空氣中經(jīng)久不散的血腥氣。
沈仰腳步稍頓，繼續(xù)往里走。
那血腥氣愈近愈重，簡直叫他心驚肉跳。
直到看見中堂齊齊并擺的六具尸首，沈仰的心，愈沉了下來。
這些尸首身著寶藍(lán)色補服，頭上的太監(jiān)帽都未曾摘下，剛才的血腥氣便是從他們身上發(fā)散出來的。
宮里的人，宮里的奴才怎會出現(xiàn)在這里，又為何以這樣凄慘的死狀陳列于丞相府內(nèi)?
沈仰定了定心神，抬腳邁進中廳。
廳內(nèi)無人掌燈，晦暗月光下，投射出屋內(nèi)人的隱隱啜泣聲。
再走近些，才看見屏風(fēng)后的一盞小小燭火，幽幽暗竟似鬼影。
沈仰被凍得一個哆嗦。
“說話，人是怎么弄來的?”漫不經(jīng)心的一聲訓(xùn)問，沈仰唰的一下，掀開了屋里的珠簾。
先回頭的是沈驕，涕泗橫流的一張臉，在見到沈仰時轉(zhuǎn)變?yōu)闈庵氐奈托老病?br />
“哥哥--”
他的臉已不能看。
儼然是被用了刑。
沈仰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他快走兩步，趕在沈驕一聲聲怯怯呼喚的哥哥之前，輕輕將他攬在了身后。
到底是血肉骨親，傷在他身，痛在沈仰心里。
沈仰于是抬眸，灼灼目光落在堂前--那個英挺美麗的少年，懶散地靠在椅背上，像是什么蟄伏已久的大型貓科動物，只等著一擊必中，便叫人徹底失去生機。
短短時日不見，他身上已然顯露出屬于川齊王君的威儀氣度來。
但沈仰絲毫不懼。
族人雙親死后，他便只剩這么一個弟弟，相依為命的過活，為了主子的復(fù)國大計不遠(yuǎn)萬里的來到雪封。
為臣，為友，他已沒什么好愧的了。
于是開口已是凜然寒意：“殿下此舉，到底意欲何為?”
薄奚的目光掠過他，最終落在下面畏怯跪著的沈驕身上。
少年雙眸戚戚，一股沒由來的心虛隨之浮現(xiàn)。
他也知自己太過魯莽，露出了馬腳，但--
但這不也將事情推向?qū)λ麄兌愿佑欣木置婷?
儲君昏迷不醒，雪封無后，必會造成人心惶惶不可終日的局面。
這……這難道不是好事么?
沈驕怨毒的眼神落在薄奚衣袍下擺的圖紋上，卻并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但他不服！
王君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漸眠這個狐貍精迷了心智，忘了自己身后萬萬千的子民，也忘記當(dāng)初雪封的鐵騎是如何踏破川齊的江山了。
他緊緊抱住沈仰，不肯說話。
恭謹(jǐn)站在一邊的齊雍更是大氣不敢喘。
容留這位義子已是仁至義盡，再做出頭鳥得罪王君的事情，他是萬萬不能了。
“呵”
薄奚單手托腮，似乎連解釋都不打算。
于是沈仰看向弟弟， “沈驕�！�
“哥，哥哥�！北唤械矫值纳蝌溣樣樀兀骸斑@件事情，這件事情……”
當(dāng)啷--
有什么東西，從薄奚袖中被甩了出來，又滾落到沈驕膝邊。
在沈驕慌亂撲上去時，沈仰已經(jīng)先一步將東西撿了起來。
手里的東西看上去沒什么特別，不過一個琥珀色的琉璃珠子而已，色澤渾濁，更像是幾歲幼童丟在手里把玩的小玩意兒。
然而沈仰一眼便認(rèn)出了那是什么。
--祈天令。
“你去了萬噬山?”沈仰篤定道。
他捏緊了手里的珠子，眉頭漸漸鎖緊。
“哥哥，哥哥我……我也只是為了王君的復(fù)國大計，我……”話至唇邊，他語調(diào)顛倒，更多了幾分做賊心虛。
這祈天令，是母親身隕前交給兄弟二人的保命符箓，萬噬山位于川齊與雪封兩國交界，毒霧常年不散，除了蠱師一脈，無人膽敢踏足。
沈母本意，是待兄弟二人走投無路之時，攜祈天令投入蠱師門下，不至于落得個曝尸荒野的下場。
若非當(dāng)年蠱師重傷為沈氏所救，也不會留下這枚祈天令。
拿著這枚珠子，可令蠱師一脈驅(qū)使差遣，其下族人無一不應(yīng)。
“胡鬧！荒唐！”沈仰氣急：“你真當(dāng)這是兒戲?這么重要的東西你都敢拿出來用?”
胸膛起伏間，沈仰的臉色陰沉的要命， “說！你用來干什么了！”
沈仰聰明至極自然不會想不到門外陳列的太監(jiān)尸體與自己的弟弟有關(guān)，他最不希望弟弟卷入這場風(fēng)波，必要時候，他會將他送入蠱師處，等一切塵埃落定再行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