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斐道:“我當初是怎么處理的?”
許芷倩道:“你你是請了觀審團來協(xié)助你判決!
張斐點點頭道:“可見此類案件,庭長怎么看,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怎么看,我是庭長,不是圣人。
我不止一次說過,這世上沒有完美的制度,沒有完美的思想,但有趣的是,我們往往很難從思想中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因為當你去其糟粕時,可能將精華也去掉了。
你信不信,如果貿(mào)然廢除丁憂制度,這孝道就會慢慢被壓縮,對整個社會的影響,比我們個人所想象的要大得多。
就好比公檢法,根據(jù)公檢法的制度,可能會放過一些壞人,可當你想要補救時,往往也會將公檢法最為精華的東西也給去掉。
說實在的,我并不支持丁憂制度,但是我在此案中,會更多的去尊重大家的看法,而不是依照自己的想法來做決定。”
許芷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難道都不能對此進行完善嗎?丁憂制度,乃是為求體現(xiàn)孝道,不能讓它成為黨爭的工具!
張斐點點頭,又道:“但這不是大庭長能夠去完善的,需要先有廣大民意的支持,處理起來,可能會比較復雜!
正版書鋪。
“王學士真是妙筆丹青,言簡意賅,遼人若見此文章,必奉為珍寶!”
張斐將文章放下,滿懷欽佩地向王安石。
為了迷惑遼國,宋朝也是下了血本,從軍事、行政、法律,以及宣傳,各個方面來體現(xiàn)。
務(wù)求讓遼國早日用上稅幣。
“行了。”
王安石道:“你如今都已經(jīng)是大庭長,還犯得著拍我馬屁么!
張斐委屈道:“真心實意!
王安石道:“你懂得鑒賞?”
“大家都說好啊!
“!”
王安石一陣無語,道:“宣傳方面,你說行就行。此外,關(guān)于海門縣縣令一案,你可知曉?”
張斐點點頭,“略有耳聞!
王安石道:“這純屬政治迫害,陳芝華在海門縣兢兢業(yè)業(yè),當?shù)囟惾氪鬂q,可見當?shù)匕傩丈罡蛔悖糁灰蚱洳恢赣H去世的消息,而將其治罪,這簡直就是在陷害忠良!
張斐笑道:“王學士,你這是在干預司法!
“我是在跟閑談,我可沒有要求你做什么!蓖醢彩值溃骸半y道我們的關(guān)系,生疏到只能談公事。”
“當然不是。”
張斐呵呵一笑,又道:“但是王學士要知道,我只是大庭長,我沒有擁有改變法律的權(quán)力,法律就是這么定的,我也沒有辦法,雖然我也覺得這有待商榷!
王安石道:“你可是法制之法的創(chuàng)始人!
張斐道:“但法制之法也是要基于儒家思想,這事你跟我說沒用!
王安石聽出這弦外之音,道:“那得跟誰去說?”
張斐道:“百姓!
“百姓?”
“對!
張斐點點頭,道:“如這種案件,輿論是至關(guān)重要的。而且在此案中,最大的受益人是海門縣的百姓!
王安石道:“如果輿論利于陳芝華,你!”
張斐笑道:“這不合規(guī)矩!
在朝堂之上,丁憂無小事。
很快,陳芝華一案,便在朝中掀起巨大的風波,甚至于令黨爭似有死灰復燃的跡象。
革新派是堅定地支持陳芝華,理由當然是他能力出眾,在他的治理下,海門縣的百姓,過上富足的生活,并且暗示有人嫉妒他的政績,故而以此來打擊他。
保守派則是認為,此事足以證明,陳芝華并非是為百姓,而是為求政績,他如今為了升官,就連孝道不顧,他日若掌權(quán)柄,必將禍害蒼生。
這輿論戰(zhàn),從朝廷打到民間,好不熱鬧。
這可將趙頊給急壞了,他現(xiàn)在可不需要黨爭來維護自身權(quán)力,他如今已經(jīng)有足夠的權(quán)威,他要干大事,奪回燕云十六州的計劃,前不久才確定的,你們就跟我來這一套。
但他又不好說,因為關(guān)于孝道,他也得謹慎,然而,陳芝華的政績斐然,非常迎合當下的政治需求,貿(mào)然舍棄,那些努力干活的官員會怎么想。
這左右為難,他只能把大庭長找來。
“此案必須迅速終結(jié)!
趙頊很是激動道:“不能因為一個縣令,而壞了朕的大計!
張斐似乎早有準備,道:“陛下,此事只有一個辦法!
趙頊忙問道:“什么辦法?”
張斐道:“動用陛下的豁免權(quán)。”
“豁免權(quán)?”
趙頊驚訝道。
他從未想過,他的第一次,竟然是給予一個縣令。
張斐道:“如果最高皇庭判其無罪,無論我解釋的多么完美,都會令丁憂的相關(guān)律法,變得錯漏百出,我研究過丁憂的相關(guān)律法,本來就設(shè)計非常糾結(jié),庭長可以去解釋律法,但不能去破壞律法!
趙頊沒好氣道:“所以你認為大庭長的判決,要勝過朕的圣旨!
“當然不是。”
張斐道:“如果陛下是要下旨赦他無罪,那我也會阻止陛下的,但陛下是豁免,豁免是默認其罪行,這是不一樣的。”
趙頊道:“大庭長是法律為先,可朕必須以孝道為先,如果你判了有罪,朕若豁免,你可知道朕要承受多大的罵名嗎,那些老夫子會饒過朕嗎?”
那些讀書人,可是惹不起的。
張斐道:“但若陛下是為大宋子民而豁免他呢?”
趙頊聽得眉頭一皺。
張斐道:“陛下不是在包庇他,陛下還是承認皇庭的判決,認定其違法丁憂制度,只是鑒于其為海門縣的百姓,帶去富足的生活,無論別人怎么說,但對于陛下,這就是效忠,對于百姓而言,他就是一個好官,自古忠孝兩全難,也只有陛下能夠給予其豁免。
鑒于民間許多百姓還是支持陳芝華的,陛下若給予其豁免,一定能夠爭取大家的支持,也能夠令那些官員更加忠心于陛下,這也是對豁免的一次很好的嘗試。”
趙頊沉默良久,嘆道:“這事是最為棘手的!
張斐直點頭道:“絕對贊同。”
趙頊沒好氣道:“所以你就將此事扔給朕!
“當然不是!
張斐道:“我怎么可能讓陛下承受這一切,自己卻獨善其身,雖然我會維持原判,但是我會給出自己的解釋,我表明自己是支持陳芝華的,只是我不能破壞律法。”
趙頊又有些不好意思,“那也不必,如果朕要豁免其刑罰,又何必將你給拖下水!
張斐道:“這倒無所謂,大庭長有自己想法,那再正常不過,又不是我一個人這么想。這也能夠讓陛下的豁免,爭取到更多輿論支持,同時,也能向立法會施壓,要求改變這條律法。
目前正是用人之際,而且年輕官員更是其中的主力軍,要是動輒回家丁憂,這會干擾到陛下的雄圖霸業(yè)!
趙頊點點頭道:“不錯,這法律必須要改,這種事年年都可能發(fā)生,只要出現(xiàn)此事,朝中必然是吵得不可開交,朕也不能回回都豁免他們,那樣的話,不是包庇,也成包庇了!
而那邊趙抃顯然是偏向保守派的,關(guān)鍵根據(jù)法律,也應(yīng)該判陳芝華有罪,不能說你造福百姓,你就可以干違法的事,功是功,罪是罪,故此汴京皇庭還是決定維持原判。
但是保守派可不會半場開香檳,因為上面還有最高皇庭,對于張斐,他們真是愛恨交加。
果不其然,陳芝華立刻上訴到最高皇庭。
但張斐卻給予駁回。
就連掙扎的跡象都沒有了。
這令保守派是大松一口氣,咱們的大庭長成熟了。
可革新派那邊則是傻眼了。
大庭長變了。
不過,隨后張斐就在報刊上給出自己的解釋,他直接表明自己駁回陳芝華的上訴,只是在于自己不想破壞律法條例,僅此而已,他個人并不認同陳芝華應(yīng)該受到這些懲罰,只不過法律是這么規(guī)定,身為大庭長,必須要捍衛(wèi)法律。
并且,他還建議立法會應(yīng)該重新審視這條法律,因為這其中存在太多不確定性,存在太多不可查證的盲點,存在著太多例外,這條法律要是落在那些心懷不軌之人,可能會成為羅織冤獄的幫兇。
立法會。
“哼!他這是以退為進,向立法會施壓!”
司馬光氣不打一處來。
趙抃點點頭道:“他這么一解釋,這民間輿論頓時都倒向陳芝華!
呂公著道:“還都夸大庭長恪盡職守,捍衛(wèi)律法,鐵面無私!
富弼道:“其實他說得也有道理,丁憂引發(fā)的爭斗,已經(jīng)不是一回兩回!
司馬光道:“人人都要丁憂,又不是陳芝華一個人,可為什么子瞻他們就能做到人人稱贊,而陳芝華卻做不到,他難道一點過錯都沒有嗎?他若多關(guān)心父親,又豈會不知,這可不是小事啊!
富弼道:“在道德層面可以這么說,但是張三指得是法律方面,如今的法律不同以往!丁憂制度最大的問題,就是做不到人人一樣,相隔距離遠近,職位高低,文武之別,身處何處,甚至于自己的意愿,官家的看法,全都影響到丁憂是否執(zhí)行。沒有哪條法律,會受到這么多因素的影響,那又如何做到公平公正的判決!
“這倒也是!
司馬光點點頭,又問道:“那富公怎么看?”
富弼道:“要么就從大宋律法中移除,由政事堂來設(shè)定規(guī)矩,只是說不用接受刑罰,但政事堂還可以決定他們的去留,要么就是人人一樣,并且制定嚴格的規(guī)定。”
文彥博道:“政事堂來決定,也會引發(fā)斗爭,如果陳芝華真是受人嫉妒,那么誰在乎陳芝華是徒刑,還是苔刑,又不是深仇大恨,他們只在乎陳芝華的政績,只要能夠?qū)㈥愔トA趕走,嫉妒他的人,還是會去告發(fā),這得不到任何改善!
富弼道:“區(qū)別還是有得,至少不會破壞律法的權(quán)威。”
正當這時,劉述快步走了進來,微微喘氣道:“方才官家下達詔令,豁免的陳芝華兩年徒刑和三十苔刑!
眾人一陣驚愕。
這反轉(zhuǎn)來的,有些突然。
關(guān)鍵這是趙頊第一次動用豁免權(quán)。
所以,之前大家完全沒有想到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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