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斐也是直搖頭道:“這種論述不準(zhǔn)確,用歷史要更為準(zhǔn)確。”
說著,他看向許芷倩。
許芷倩這回就直接遞給他一條小紙條。
張斐拿過來一看,“唐朝滅亡是在天佑四年(公元907年),而我朝建立是在建隆元年(公元960年),如果呂中丞是將唐朝視作前朝,那么中間五十三年藩鎮(zhèn)割據(jù)的年代又算什么?太祖太宗是否有對中間這五十三年所生弊政,進行過改正?
如果將前朝視為中間五十三年的藩鎮(zhèn)割據(jù),那么太祖太宗又是否對唐朝的弊政進行過修正?如果是唐朝加上中間這五十三年視為前朝,那么這不就是歷史嗎?”
還是那句話!
細啊!
很細!
王安石聽得是心花怒放,這一段話里面有多少個“修正”、“改正”,光憑這一點,也知道此番論述,對他最為有利。
呂誨無奈地點點頭道:“以史為鏡,可知興替,是史來論,是要更為準(zhǔn)確!
張斐便問道:“那么現(xiàn)在往前的一百年,算不算歷史?”
司馬光暗自嘆了口氣,你們這些人,真是不吃教訓(xùn),這小子的問題,怎能輕易回答,你看,又掉坑里了吧。
呂誨極不情愿地點了下頭。
張斐道:“那么對之前一百年的弊政進行改正或者完善,是遵從祖宗之法,還是違反祖宗之法?”
司馬光突然問道:“你已經(jīng)論述了這祖宗之法的唯一性,那么約束性和廣泛性又是什么?”
王安石趕緊道:“等等會,我看這問題還未討論清楚。
占得上風(fēng),自然得趁勝追擊啊!
司馬光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你還有什么要提的嗎?”
王安石則是挑釁地看著呂誨等人。
就這?
繼續(xù)論!
你們不是滿腹經(jīng)綸。
可別讓這小子給壓了下去。
這個問題對于王安石而言,是至關(guān)重要,越清楚越好。
呂誨見王安石挑釁,頓時覺得是可忍孰不可忍,當(dāng)即道:“主審官說得是,這問題還未討論清楚!
司馬光兀自保持風(fēng)度,微笑地點點頭。
呂誨不服氣,拿起方才許芷倩給他們的文案,問道:“這上面的政策,也是前一百年的政策,依你的意思是,這上面所寫的政策,皆可以更改?”
此話一出,堂上氣氛又變得有一絲詭異。
“危險!”
富弼輕聲自語道。
這上面的政策,都是為了防止武將勢大,外重內(nèi)輕,君弱臣強,就確確實實是整個北宋的政策核心,也貫穿整個大宋。
可若根據(jù)張斐的理論,這些是不能作為疏議的,不能歸于祖宗之法,那么由此推論,這些是可以改得,但問題是這些政策若改的話,那么整個大宋都會天翻地覆。
整個架構(gòu)都會崩潰。
這話答得不好,可就非常危險。
方才還開心的王安石,頓時又變得緊張起來。
司馬光低聲道:“你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
王安石道:“記得上回張三曾諷刺你身為主審官極其不專業(yè),我這就叫做專業(yè)。”
“……”
司馬光也不與他置氣。
張斐也很謹(jǐn)慎地答道:“若有弊病,且危及到江山社稷,當(dāng)然是可以更改的!
劉述面色一喜,問道:“那到底這些政策有沒有弊病呢?”
張斐道:“我所論證的是,這些政策不能作為疏議,因為根據(jù)祖宗之法,要防止弊政,也要及時修正之前政策存有的弊病。
那么如果之前的政策存有弊病,那將要及時更改,自然也包括這上面所寫的政策,如果將這些政策作為疏議,就有可能使得疏議與律文產(chǎn)生原則性矛盾,就律法條文而言,這是非?膳碌,而祖宗之法,乃是國之根本,將會貽害無窮!
“但我說這些都是不可以更改的,太祖太宗所制定的政策,也都是完美的,后世子孫只需效彷即可,事實上也是如此。”
許芷倩小聲滴咕道:“他這分明就是強詞奪理!
“草!他們根本就不懂法好吧!一群傻逼!睆堨承÷暬氐靡痪洌帜弥约褐贫夸浛戳丝,然后向許芷倩道:“把五號文案拿來!
許芷倩翻了翻,找到五號文案,遞給張斐。
張斐看了一會兒,然后抬起頭來,“基于祖宗之法而言,這上面的政策還真存有一些弊病!
這回你還不死?劉述喜出望外,問道:“不知哪一條?”
張斐道:“冗官之禍!
第一百一十三章 爾等皆是不法之徒
什么?
冗……冗官之禍?
堂上是一片寂靜。
其實關(guān)于冗官之禍,自仁宗朝,就不斷被提及,也沒有人敢說,冗官非禍也。
這是一個共識。
人人都知其弊,但恰恰這弊端,卻又是官員們的核心利益。
而官員們又掌控著決策制定權(quán),那么就人性而言,誰也不愿意拿到捅自己。
這就是為什么,三冗之禍,人人皆知,卻始終無力解決。
但是,從未有人敢將這冗官之禍,歸咎于太祖太宗頭上。
這么說,真無異于自尋死路!
此時此刻,就連連富弼、韓琦等人都不得不佩服這張斐的勇氣。
饒是喊出“祖宗不足法”的王安石,也是自愧不如。
人都傻了。
你這玩大了呀!
劉述是真沒有想到,張斐敢往這上面撞,愣得半響,他才反應(yīng)過來,登時激動地不已地問道:“依你之言,冗官之禍,皆因太祖太宗之弊政也?”
這回不用張斐看,許芷倩已經(jīng)將文案放在張斐面前。
張斐翻開看了起來。
在坐的官員,如今一看張斐瞅文案,心里又莫名地慎得慌。
他們原本以為自己準(zhǔn)備充分,哪里知道,跟張斐一比,還是小巫見大巫。
完全沒得比。
他們隨口一問,張斐都能從自己準(zhǔn)備的文案中,尋找到答案。
這準(zhǔn)備的得多么充分。
這甚至有作弊的嫌疑。
張斐看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此弊政的源頭是在于太祖太宗,但卻不能歸咎于太祖太宗,而是應(yīng)該歸咎于后世不肖子孫,違反祖宗之法……”
說到這里,他又看了眼文案,才確定道:“所導(dǎo)致的!
劉述聽得莫名其妙,哼道:“你這話顯然是自我矛盾?”
這等胡話都能說出口,顯然是慌了。
“一點也不矛盾。”
張斐問道:“關(guān)于太祖太宗時期的官員人數(shù)和如今的官員人數(shù),諸位可否清楚,若是不清楚的話,我這里有具體的數(shù)目。”
劉述趕忙道:“你別再弄什么文案,這我們都清楚!
這個問題爭論這么多次,每朝官吏的人數(shù),他們都能夠倒背如流。
“那再好不過了。”
張斐照著文案念道:“在太宗真宗朝,官員人數(shù)大概在八千左右,而我朝達到兩萬四,足足翻了三倍,中間相隔差不多也就是五十年,這是非常可怕的增長。”
劉述打斷他道:“你休在此東拉西扯,我現(xiàn)在是問你,冗官之禍?zhǔn)遣皇翘嫣谒??br />
“還請劉郎中稍安勿躁,這我自會解釋清楚的!
張斐說著,又向許芷倩道:“把節(jié)字號文案發(fā)給他們!
許芷倩一愣,“原來這號文案是用在這里的?”
張斐點點頭。
還是要發(fā)?
不少陪審管都抑郁了,這打得一點也暢快!
門外的趙頊已經(jīng)是大汗淋漓,他反倒是需要喘口氣,對于他這個皇帝而言,這個官司也是越打越要命了。
他尚且如此,更何況司馬光和王安石。
目前誰也不知道,這場官司的走向。
因為這已經(jīng)開始對太祖太宗發(fā)起論戰(zhàn)。
在封建時代,這其實是很致命的。
拿到文案,他們立刻就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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