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是商賈人家，但北境十八坊是靠遼東軍的庇護吃飯，自然對遼東軍頗為了解。
遼東軍雖然兵多將眾，但到了今時今日，真正能夠獨當一面的大將卻并不多，而水軍統(tǒng)領周烈卻顯然是威名赫赫的戰(zhàn)將之一。
錢掌柜很清楚，東北四郡海域沿線，也一度是海盜猖獗，其中甚至有渤海人和東夷人組成的海盜，囂張肆虐，狂妄一時。
不過周烈擔任水軍統(tǒng)領之后，依靠著實力并不算雄厚的遼東水軍，將沿線海盜幾乎是從頭到尾殺了一遍。
遼東水軍訓練有素，戰(zhàn)斗力十足，再加上周烈指揮得當，當初也不過用了幾年時間，就將東北四郡沿海的海盜幾乎肅清，遼東水軍的旗幟在海上出現(xiàn)，足以讓海盜們聞風喪膽，而周烈更是威名遠揚，也曾一度受過朝廷的褒獎嘉許。
不過肅清沿線海盜之后，東海水軍這把利刃也就沒有真正的用武之地，這些年來沉寂不少。
其實因為此事，許多人也都知道，這周烈確實是戰(zhàn)場上的驍將，不過性情太過率直，這養(yǎng)寇自重的道理竟然都不明白，這腦子似乎不太靈光。
而且周烈的性情很容易得罪人，在遼東軍中算是不合群的那類人，朋友不多，幾乎也沒有人為他說什么好話。
遼東軍控制東北四郡，肥差多如牛毛，以周烈的能耐，可以勝任太多位置，哪個位置都比山河日下的水軍強，不過周烈多年來一直沒有被調(diào)開。
以汪興朝的話來說，周烈擅長水事，是最合適的水軍統(tǒng)領，其他人無法替代。
不過有些人心里卻清楚，周烈不但正直，而且為人清廉，遼東軍大大小小將領官員在東北四郡大肆跑馬圈地，周烈卻從不參與其中，生活得也很清貧，這樣的人固然受百姓愛戴，但在遼東軍中卻是格格不入。
將他晾在水軍，多少還能保持遼東水軍有些戰(zhàn)斗力，如果將他調(diào)到其他地方，難免會于同僚發(fā)生沖突，甚至生出亂子來。
錢掌柜聽聞這次行動是周烈親自策劃，而且聽這軍爺?shù)目跉�，埋伏的援兵似乎是周烈親自統(tǒng)帥，如果當真如此，那么這股海寇也算是大難臨頭了。
他干脆和萬俟掌柜一起跑到船尾，此時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海面之上，果然望見北邊的半空中出現(xiàn)幾點火光，心知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那應該就是得到訊號之后，迅速趕來剿殺�？艿乃姂�(zhàn)船。
戰(zhàn)船一旦出馬，大局已定。
“大將軍果然是智略過人。”萬俟掌柜長出一口氣，向錢掌柜笑道：“這次遼東水軍必然會將這股海口殲滅，為咱們大大出口氣�！�
錢掌柜撫須笑道：“大將軍固然智略過人，但周將軍亦是運籌帷幄。我就一直奇怪，汪大人怎會親臨杭州，還要我們采購大批貨物？我本以為是擔心貿(mào)易場那邊出亂子，必須要盡快采購貨物送過去，沒想到竟然是大將軍那邊布下了圈套。嘿嘿，用咱們做誘餌引出海寇，這誘餌做得倒是值。”
“錢掌柜，這股�？艹霈F(xiàn)的不明不白，上次咱們被劫掠貨物，事后尋思，海寇很可能與龍銳軍那邊有瓜葛。”萬俟掌柜恨恨道：“龍銳軍切斷十八坊的陸上商道，又勾結�？芟胍袛嘣蹅兊暮Ｂ�。如果這次周將軍抓住了匪首，有了人證物證可以證明背后是龍銳軍的陰謀，是否就可以出兵討伐龍銳軍？”
錢掌柜一愣，卻沒有說話。
“龍銳軍不除，咱們都過不上好日子。”萬俟掌柜握拳道：“他們現(xiàn)在還立足未穩(wěn)，若是等上三兩年，那時候再打起來，可就不那么容易了。出兵奪回遼西，將那幫狗崽子趕回關內(nèi)，拿回榆關，咱們才能安生�！�
錢掌柜嘆了口氣，低聲道：“萬俟掌柜，真要打起來，遭殃的只怕是咱們了�！�
“此話怎講？”萬俟掌柜奇怪道。
錢掌柜冷哼一聲，道：“若是太平無事，遼東軍指望著咱們幫忙做生意，他們吃肉，咱們也還能喝點湯。這要是打起來，必然會招兵買馬，花的銀子那可就海了去。龍銳軍背后是朝廷，朝廷有銀子也只會給龍銳軍，遼東軍這邊可是一兩銀子也不會得到。你說到時候要花無數(shù)銀兩招兵買馬，那些銀子誰來出？你還指望著遼東軍的那些爺爺們？”
萬俟掌柜身體一震，一語驚醒夢中人，變色道：“那……那肯定要攤派到咱們的頭上。”
“揮霍無度便掠之于民，民變在即便掠之于商�！卞X掌柜嘆了口氣，輕聲道：“十八坊背后這些商家，這么多年下來，雖然只是吃些遼東軍剩下的殘羹剩飯，但積累多了，也都有不小的家業(yè)。這打起仗來，招兵買馬，遼東軍要依靠百姓上陣拼命，不敢對百姓盤剝的太兇，到時候就只會先拿咱們這些商賈開刀。其實我最擔心的就是兩邊真的打起來，到時候咱們幾十年的辛苦，都將付諸東流�！�
第1334章 海鶻
周烈身披大氅，站在戰(zhàn)船艙樓頂上，遙望南方。
遼東水師擁有兩艘海鶻船，這也是大唐最精銳的戰(zhàn)船。
海鶻船的船型頭低尾高，前大后小，外形其實是模仿善于穿風掠浪的海鳥，適合劃浪而行。
戰(zhàn)船左右設置浮板，在風浪中具有穩(wěn)定船只的作用，又可阻擋側浪，減輕船體橫向搖擺，在驚濤駭浪之中都能夠平穩(wěn)自如。
此外在船舷兩側加裝鐵板，增強防護能力，船首則是加裝犀利的鐵尖，用來沖擊敵船。
這種海鶻船，成本自然昂貴，而且打造的工藝也是十分的繁雜，并非普通船只能夠相提并論。
周烈執(zhí)掌遼東水軍之初，雄心壯志，曾想著若是能夠擁有十五艘這樣的海鶻戰(zhàn)船，便足以成為全天下最強大的水軍，渤海人的水軍自此就只能永遠龜縮在海港之內(nèi)。
但現(xiàn)實卻是狠狠打了他的臉。
水軍的耗費遠遠高于陸上的兵馬，維持一艘編制不到兩百六十人的海鶻戰(zhàn)船，其費用甚至比一支八百精騎兵還要昂貴，如果按照周烈的設想，讓東海水軍打造出十五艘戰(zhàn)船，而且常年維持下去，每年耗費的軍資不下于一支萬人騎兵軍團。
這當然是遼東軍上下不可能接受的事情。
如果不是汪興朝對周烈還算賞識，也明白遼東軍不能連一支海上力量也沒有，對周烈給予了一定支持，否則遼東水師很可能連一艘海鶻戰(zhàn)船都不能維持。
如今遼東水軍有大小戰(zhàn)船不到二十艘，其中有兩艘海鶻戰(zhàn)船，五艘中型戰(zhàn)船，其他的俱都是只能在近海維持秩序的小型戰(zhàn)船。
這些戰(zhàn)船中，不少都是年頭太久，在近海游弋還湊合，出到遠海就很可能自身難保，所以真正能夠出遠海的戰(zhàn)船不過四艘，兩艘海鶻船和兩艘中型戰(zhàn)船。
不過遼東水軍有規(guī)矩，不到萬不得已，兩艘海鶻船不能同時離港，必須要有一艘海鶻船時刻停泊在海港內(nèi)保護港口。
此番汪興朝和周烈策劃過后，設下了引蛇出洞的圈套，利用商船引出�？�，再趁勢出擊將之捕獲。
兩艘商船自杭州灣啟程過后，周烈這邊就一直注意動向，其實在商船抵達指定海域后，就已經(jīng)向周烈這邊放出訊號，而周烈率領的三艘戰(zhàn)船，也一直在北邊海域隱藏跟隨，直待�？苌香^，商船那邊發(fā)出訊號，便立刻出擊。
三艘戰(zhàn)船之中，兩艘中型戰(zhàn)船分別是長風號和長云號，也是遼東水師中為數(shù)不多可以用于遠海作戰(zhàn)的戰(zhàn)船，而主力戰(zhàn)船自然是海鶻船天鷹號。
這次行動，�？懿怀鰜韯t以，只要出現(xiàn)，計劃就等于成功。
以這三艘戰(zhàn)船的實力，海上任何一股�？芏疾豢赡苁菙呈�。
戰(zhàn)船上的官兵和水手加起來，超過五百之眾，已經(jīng)是遼東水軍半數(shù)兵力。
人雖然不算太多，但每一個都是久經(jīng)訓練的精銳水兵，戰(zhàn)斗力極其剽悍，畢竟水軍的編制不多，周烈自然挑選兵士自然是嚴格至極，無論水性還是戰(zhàn)斗力，若是不符合嚴格要求，那也無法進入水師。
捕捉幾條�？艽斎徊皇侵芰矣H自出馬的目的。
對他來說，既然親自出手，就必須將這股�？軓氐讱灉�。
擒賊擒王，抓捕再多的嘍啰，也不如捕獲匪首。
商船那邊發(fā)出訊號之后，周烈雖然立刻下令向商船那邊靠近，卻并沒有讓幾艘戰(zhàn)船全速前進。
放長線釣大魚，這個道理周烈自然是很清楚。
�？鼙灰T出來，但這股�？軈s很聰明，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立刻掉頭逃竄，而這恰恰是周烈希望看到的結果。
毫無疑問，�？艿纛^逃竄，自然是意識到中了圈套，慌亂之下，瞧見后面有船只追趕，只會更加驚恐。
此種情況下，這股�？芫秃芸赡芟蜃约旱某惭ㄌ痈Z。
周烈上次得到商船被劫的消息后，自然也將懷疑的矛頭指向了太湖水軍，他和汪興朝都清楚，如果能夠抓到這股�？艿念^領，審訊的口供中能牽扯到龍銳軍，那么遼東軍便會師出有名。
有了秦逍勾結太湖水軍劫掠商船的證據(jù)，那么朝廷即使不對秦逍采取手段，卻也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繼續(xù)支持與海寇勾結的龍銳軍。
對遼東軍來說，只要龍銳軍沒有朝廷在背后支持，必敗無疑。
周烈的目的很簡單，最好的結果，就是找到�？艿某惭�，捕獲匪首。
即使無法找到巢穴，也要這次出來劫掠的匪首。
通過上次得到的情報，這股�？苤辽儆惺奈鍡l船，匪眾高達四五百人，這樣一股勢力，在海上必然會有據(jù)點。
海上的島嶼眾多，周烈當然無法在眾多海島上一一搜尋，要將海上所有的島嶼徹底搜尋一遍，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最好的辦法，當然是讓海寇自己暴露巢穴。
“將軍，商船分開了！”周烈身邊一名部將抬起手，警覺道。
周烈神色鎮(zhèn)定，淡淡道：“�？艿年犖榉珠_了，姜圖也下令商船分開追擊。”一只手搭在船舷上，道：“他想將�？鼙M數(shù)誅殺�！�
“將軍，我們是否要分兵？”
“打出旗語，詢問那邊，懸掛蟒蛇旗的冦船往哪邊跑？”
很快，桅桿之上的水兵利用火把打出旗語，沒過多久，就聽稟報道：“將軍，蟒蛇旗是向東南方向逃竄�！�
周烈吩咐道：“傳令下去，三艘戰(zhàn)船都向東南方向追趕，不得擅自行動。告訴姜圖，讓他那條船死死盯住蟒蛇旗，不用急著發(fā)起攻擊，只要尾隨在后面就好，故意保持距離�！�
三艘戰(zhàn)船以品字形向東南方向追擊。
周烈與敵對陣，從不會輕視任何人。
他自然也知道太湖王令狐玄的名聲，聽聞令狐玄在太湖為王，手底下有數(shù)萬之眾，大小船只近千艘，雖然大半都只是小漁船，但其中卻也不乏一些可以參與戰(zhàn)斗的小型戰(zhàn)船。
太湖水軍畢竟是漁民百姓，朝廷雖然利用太湖水軍掣肘江南世家，但也不可能真的讓令狐玄造出龐大的戰(zhàn)船，否則一旦真的被太湖軍擁有數(shù)量眾多的戰(zhàn)船，那可就是尾大不掉。
周烈判斷這股賊寇八成是太湖水軍假扮。
不過即使如此，對方在海上的實力也是有限。
其實在懷疑太湖水軍之后，遼東軍這邊就已經(jīng)派密探盯住了太湖水軍那邊，自上次劫掠過后，太湖水軍那邊自然是風平浪靜，沒有任何動作，此外在太湖通往東海的水道之上，遼東軍也是派了不少密探盯梢，倒也是以防太湖水軍暗中向海上派出援兵。
太湖軍沒有船只繼續(xù)進入東海，即使太湖水軍早就在海上有據(jù)點，沒有得到太湖那邊的兵力支援，周烈斷定那股�？艿膶嵙^對不強。
海鶻船對那些�？軄碚f，就像是一頭龐然大物，就算十幾只海寇船同時出現(xiàn)，海鶻船也不會有絲毫的畏懼，就像是一頭猛虎面對十幾條獵狗，搏斗起來即使不可能完全處于上風，卻也不會落于下風。
可是除了天鷹號，還有長風長云兩艘戰(zhàn)船，三艘戰(zhàn)船的實力，足以碾壓對方。
一直追出了二十多里地，忽聽得瞭望塔上的水兵大聲稟報：“將軍，商船那邊發(fā)來訊號，海上忽然出現(xiàn)了一艘大船，也懸掛著蟒蛇旗，停在海中，逃竄的海寇船從大船邊上掠過，那艘大船似乎在掩護其他�？艽吠�。”停了一下，又道：“那邊請求我們加快速度增援上去，對面的敵船沒有逃竄的意思，似乎是要與我們正面交戰(zhàn)。”
周烈皺起眉頭，身邊部將詫異道：“�？苤涝蹅冞@邊有援兵，為何還敢正面接戰(zhàn)？難道是要自尋死路？還是不曉得援兵是水師？”
周烈微一沉吟，終于道：“傳令下去，全速前進�！�
三艘戰(zhàn)船立時加快速度，徑直向前，破浪而行，天鷹號更是如同一頭海上的洪荒巨獸，盯住了獵物，張開血盤大口，欲將獵物一口吞下。
距離那商船越來越近，陡然之間，卻見到商船桅桿上的火光陡然熄滅，十分突兀。
周烈臉色一沉，敏銳的直覺讓他立時趕到情況不對勁，當機立斷道：“傳令，長風號繼續(xù)向前，天鷹和長云停止前進�！�
小心駛得萬年船。
雖然這海上幾乎不存在能與遼東水軍相爭的海寇，但周烈卻不會掉以輕心，商船桅桿的火把熄滅，幾乎讓周烈瞬間斷定那邊肯定發(fā)生了變故，此時天地之間一片昏黑，前方的狀況已經(jīng)無法看清楚，最好的辦法，只能是讓長風號繼續(xù)向前查看情況。
如果那邊真的有什么圈套，也不至于三艘戰(zhàn)船全都陷入其中，如果長風號出現(xiàn)問題，這邊可以隨時接應。
“將軍，是商船上有問題？”部將神情冷峻，沉聲道：“火光訊號熄滅，這是大忌，姜校尉絕不會如此。”
周烈卻是半瞇著眼睛，側耳聆聽，似乎想從風中探查前方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今晚的風并不大，自東南方向傳過來，距離前方的商船也不過數(shù)里之遙，周烈屏住呼吸，片刻之后，才睜開眼睛，按住腰間佩刀，冷聲道：“那邊有廝殺聲！”
第1335章 烈焰
部將一怔，雖然他尚未聽到動靜，卻不會懷疑周烈的耳朵。
“將軍，咱們是否出擊？”
“等一等！”周烈倒是沉得住氣：“再等一等！”
長風號已經(jīng)抵達了之前商船所在的位置，很快那邊就傳來角號聲，部將立刻道：“將軍，是進攻的角號聲，長風號發(fā)現(xiàn)敵人，已經(jīng)發(fā)起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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