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也失去過至親, 她知道那是什么感受。
文禾心亂如麻, 雙手微微發(fā)抖地去撥電話, 但盲音一直響,明明不久前才跟她通話的人現(xiàn)在卻怎么也聯(lián)系不上。
“搞定沒, 走啦?”nana也起來了, 收拾完喊她去會場:“叫的車要到了,我們先下去!
“好, 我馬上!蔽暮虘(yīng)了她一句,手機還維持著撥號的狀態(tài), 再三打不通,只能聯(lián)系呂曉詩。
好在快要到達展館時呂曉詩回復(fù)了, 說宋川去看過, 人沒事, 在家睡覺。
高高懸起的一顆心落下來, 文禾無力地靠向椅背, 卻還是忍不住想起周柏林,那天在酒店看到明明還精神奕奕的一個人, 怎么會突然沒了?
“怎么了文美女?”范鵬在前排的副駕回頭:“沒事吧, 我看你臉色不太好?”
文禾搖搖頭:“沒事!
“時差沒倒過來吧?”范鵬抖抖領(lǐng)子,下車走了。
展館的布局大同小異, 范鵬在里面走四方步, 說以前第一次出國參展還是和周鳴初一起:“高佬周英語溜, 我那會兒還是跟他后面談的客戶!钡辗兜乃坪跤植⒉粺嶂哉箷, 山長水遠,來就像走個過場,偶爾對人指手畫腳。
不過他做直銷的生意就做得很好,業(yè)績節(jié)節(jié)高。
nana悄悄說:“他玩的那一套我們是搞不懂!
也不是搞不懂,是不敢做。
文禾看眼范鵬,握著手機想很久,給周鳴初發(fā)了節(jié)哀兩個字。
直到展會結(jié)束,周鳴初也沒回復(fù)。
這幾天里,文禾極力穩(wěn)住自己,不讓工作上掉鏈子,影響同事。
最后一天清場,nana過來拍了下文禾的肩,文禾正想事,被嚇得一驚一乍。
nana也被她嚇到,拍著胸口說:“怎么了怎么了?看你沒魂一樣!
“沒事……沒事。”文禾定定神:“你忙完了么?”
nana說是。骸皠偘堰@邊數(shù)據(jù)發(fā)過去了,谷總說咱們干得不賴,回去要給咱們設(shè)宴接風(fēng)!
文禾笑笑:“那好啊,沒白來。”
nana瞧了她好多秒,伸手摸她腦門:“下午做那個海娜紋身你去不去,可以保持半個月的。”
女同事都去,文禾也不好落單,跟著一起了。
手繪圖像,被問到想畫什么時,文禾點開手機翻那個命名為寵物的相冊,很多麻圓的照片,nana湊過來幫她選,一路劃劃劃,忽然劃到一條滿嘴尖牙的鯊魚。
nana嚇一跳:“這什么?”
“檸檬鯊。”文禾連忙劃掉那幾張,選定后收到呂曉詩發(fā)來的照片,周鳴初爸爸出殯的黑色挽聯(lián),以及送行的悲痛人群。
翻看照片,只見到周鳴初一個背影,高大沉毅,恍惚地看著,跟他爸爸有點像。
宋斯蘭也這么想。
她趕回來參加前夫葬禮,看見兒子肩背和行站的姿勢,跟她那位前夫年輕時如出一轍。
前夫的遺照就在眼前,宋斯蘭對周鳴初說:“你爸爸這輩子也算圓滿了。”為了何琳離的婚,又為了何琳女兒沒的命,多諷刺。
她恨周柏林,恨他違背他說過的誓言,恨他讓她生了孩子卻又把她困在圍城里,恨他婚前百說百隨,婚后卻說她渾身是刺,然后轉(zhuǎn)身找了個溫溫柔柔的,對她完全就是一種羞辱。
也恨他一邊出軌一邊懺悔,再跟她從懺悔到互相指責(zé),把她逼到一個矛盾的尖銳的,人不人鬼不鬼的狀態(tài)。
她一直強勢,不想當(dāng)可笑的那一個,于是選擇造反,卻在造反的過程中被兒子看見,然后余生都要接受兒子冷冰冰的翻檢。
當(dāng)曾經(jīng)在心里罵過多少次,咒過多少次希望去死的人有一天真的躺在這里,宋斯蘭有一種撕裂性的快感,她想他罪有應(yīng)得,到底栽在了何琳母女身上。
宋斯蘭想笑,卻潸然淚下。
周鳴初在旁邊一動不動,直到盧靜珠打來電話。
她聲音里帶著咬牙切齒的憤怒,說這回的事是谷志德教唆的。
周鳴初問:“你怎么能確定是他?”
“他跟那個誰認(rèn)識!北R靜珠說她那個開車的前男友:“他們之前還見過面!彼呀(jīng)幾天沒闔眼,慢慢地想起更多細節(jié),比如谷志德跟撞人的畜生常約臺球,又比如分手的時候,谷志德跟她說的那些話。
看透她劣根性的那一眼背后,分明也有一絲平靜的審判。
他也曾經(jīng)半開玩笑地說過,說她在外面怎么玩都可以,但記住要在他身邊,不然他不保證自己會做出什么樣的事,剛在一起的時候也說等了她很多年,是為了她離的婚。
到現(xiàn)在,是盧靜珠一想起就毛骨悚然的程度。
周鳴初問:“你診所的投資人是他介紹的?”
盧靜珠說:“是他牽的線!
“他為什么這么做,你想清楚了?”
盧靜珠抖著嗓子說:“想清楚了,他也是個神經(jīng)病……”但報復(fù)的,應(yīng)該不是她過橋抽板。
谷志德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周鳴初點掉電話,儀式結(jié)束后跟許明燦幾個人商量一些事,各有各的方法和渠道,所有人把頭緒一碰,各自去忙。
回家后擰開音響,音樂鋪滿房子每一寸。
讀書時候懶,在家不愿意出去,每次父母一吵架他就感覺房間在扭曲變形,剛開始希望自己耳朵能長一點,聽清他們說的每一句話,后來希望空間能再扭曲一點,最好把他壓聾,聽不到任何爭吵。
再后來音響一開,聽不到任何爭吵,樂器一吹,連自己的聲音也沒有了。
躺會,起來去喂魚。
到缸邊時手機震動,周鳴初抬屏看了看,伸手劃開,那邊傳來文禾的聲音:“喂?”
周鳴初打開蓋,檸檬鯊的嘴立馬拱出水面,被他用食盆把腦袋壓回去。
終于打通他的電話,文禾在那邊聽到動靜:“你在忙么?”
“在喂魚!敝茗Q初說。
“哦,這樣!蔽暮酞q豫了下,問道:“你……還好么?”
周鳴初只說了一個字:“好!
隔著聽筒,文禾看不到他什么表情,想了想又說:“你爸爸的事,你不要太難過了。”
周鳴初問:“你那時候不難過?”
文禾抿了下嘴角,當(dāng)然難過,就是因為她也經(jīng)歷過難受過,才更能體會他的感受。
“節(jié)哀順變吧,意外這種事,都料不到的!彼参克。
等很久,只等來周鳴初一句:“有電話,掛了!
從頭到尾他語氣都很平靜,但越是這樣,文禾越是一顆心揪得不好過。
父母去世時她才上三年紀(jì),三年級是可以哭得歇斯底里不顧形象的年紀(jì),但周鳴初,她猜他現(xiàn)在只是一臉的面無表情。
果然幾天后遇見,周鳴初毫無異常。
是在給她們慶功的餐廳,她中途出去接電話的時候看到周鳴初一幫人,文禾都認(rèn)識,他們也認(rèn)識文禾。
露臺上的周鳴初在抽煙,側(cè)頭看她一眼,幾秒后收回視線,跟旁邊的朋友說著什么。
唐書宜帶著孩子過來:“叫姐姐。”
“安仔!蔽暮潭紫氯ジ∨笥淹妫斐鲆桓割^握握手,另一只手點他臉頰逗弄。
玩了會,不可避免地提起周鳴初爸爸的事。
唐書宜跟她也算有交情了,低聲問:“你們兩個真分了?”
文禾點點頭:“嗯!
唐書宜默默嘆氣:“怪不得送行那天沒見你!
文禾嘴角微動,想說自己在國外趕不回來,又還是低頭逗小朋友,彈他外套上的小掛件。
玩了會忽然想起盧靜珠,文禾問了一句,唐書宜表情復(fù)雜,說盧靜珠的臉剛做完手術(shù),修復(fù)手術(shù)。
文禾一愣:“是……傷到臉了么?”
唐書宜點點頭,事故瞬間受到的那點傷,對盧靜珠來說,幾乎是毀容了。
她覺得唏噓,生孩子之前盧靜珠還說幫她淡妊娠紋,沒想到最后,反而是她幫她修復(fù)臉上的傷。
換作以前,盧靜珠那張臉就是她自己的活招牌,但一個醫(yī)美醫(yī)生自己的臉上卻留下猙獰痕跡,對她的事業(yè)來說是巨大的打擊。
文禾聽得心都蹦了一下:“這么嚴(yán)重?”
嚴(yán)重么,唐書宜幫兒子擦了擦口水:“撿回一條命,也不算嚴(yán)重吧!
“爸爸……”小安仔躍了一下,往后面伸手。
麥坤彎腰把兒子抄到懷里:“吃飽沒有?”
“飽~”小安仔啵了一下嘴唇,抬頭看見周鳴初,又朝他張手,仰著脖子說:“抱!”
周鳴初沒抱他,微微垂眼看文禾:“來吃飯?”
文禾嗯了一聲,聽見他聲音有些沙啞,不像平時那么沉。
周鳴初問:“你們谷總在不在?”
文禾點點頭:“在的,你要找他么?”
周鳴初跟著她進了包間。
里面正熱鬧,一群人開火車一樣給谷志德敬酒,谷志德喝完看見周鳴初:“老周,這么巧?”
是很巧,周鳴初被他招呼著坐下來,但拒絕了那杯酒:“最近有點感冒,等一下還要開車!
“今天助理沒跟著你?”谷志德一邊笑,一邊讓人給周鳴初倒茶。
文禾找服務(wù)員要了壺羅漢果茶,倒給周鳴初的時候露出手背紋的貓尾巴,連忙轉(zhuǎn)手示意:“周總慢用!
周鳴初眼皮也沒抬,直接拿茶來喝。
文禾又給谷志德也倒了一杯,谷志德朝她點點頭:“辛苦!彼幌蜻@么客氣。
文禾從周鳴初身邊走過,收到姜姜的消息,說公司活動,讓她到時候別忘記參加。
文禾低頭回信息,nana偎過來看她小臂紋身,已經(jīng)好幾天了,紋的那只貓咪還盤那里,惟妙惟肖。
“這個再過幾天就要掉了,”nana說:“我上回紋的是堅持了十天,但這個畫得淡,應(yīng)該一個星期就會掉。”她輕輕刮著文禾手臂上的紋身,文禾卻有點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