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道什么歉……?」殷思妍輕聲問。
傅鳴玉連耳根都紅了,松開擁抱后匆匆坐回原位,雙手無措地交疊又放開。
「對不起,那天聽完以后就逃走!垢跌Q玉彆扭地說,「還無故缺席這么久,一定讓你很錯愕……」他低垂眼睫,像一隻耷拉著耳朵的大狗。
「沒關係!惯@段日子以來,她的確揣測很多,但此刻見到了他,一切都變得無所謂。
「可是,你不是——」哭了嗎?
「什么?」
傅鳴玉只是又說了一次:「對不起!
他不知道殷思妍那天是為什么而哭,會是為他嗎?他可以這么想嗎?
他根本沒資格問,這種遲來的關心實在廉價得可笑。
——早知道,在看見佳容那封訊息時,他就應該排除萬難來見她的。
「你干么又道歉?」
「我這幾天缺席,絕不是因為這件事。你的那個能力……我聽了覺得很震驚,的確怕被你聽到什么,但絕對不是怕你。那天我會逃跑只是因為這樣,不知道該做什么反應……想著冷靜一下,隔天再說……」
他解釋得語無倫次,她卻聽懂了。
「所以,你沒有討厭我?」
「當然!」他立即抬頭,對上她的視線,「讓你有這種誤會……對不起!
只是驚訝,害羞,不知所措。
沒有討厭。
她不自覺揚起脣角。
「思妍……你都聽見了什么?」問這句話時,傅鳴玉再度低下頭,臉似乎變得更紅了,「這可以問嗎?」
「嗯。大多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聲音。你買早餐跟老闆娘的對話、走路的聲音、跑步時吹起的風聲、耳機里的音樂……」
殷思妍掰著手指逐一細數(shù),講得既流暢又認真,傅鳴玉頓時有種她對這一切如數(shù)家珍的感覺,忍不住把臉埋進掌心里,發(fā)出害羞的嗚咽。
「還有,你和家人的對話!
傅鳴玉身子一僵。
「所以,我很早就知道你有個哥哥。知道楊教授對你的態(tài)度,知道你爸爸……」殷思妍沒有繼續(xù)往下說,因為她看見傅鳴玉微抬起頭,露出悲傷的眼神。像受傷的大狗,眼睛眨呀眨,看起來楚楚可憐。
她不自覺伸出手,輕碰他的臉。
他愣了一瞬。
「噢,我以為……你哭了!
傅鳴玉搖搖頭,朝她擠出笑容,「我才不會哭!
他接著說:「我這幾天會缺席,就是因為我哥的事!
殷思妍一愣。
「你那天不是問我,我哥對我做了什么嗎?」
沒有眼鏡,傅鳴玉的臉像蒙了一層薄霧,看不清表情,他聲音里隱忍的悲傷卻格外清晰。殷思妍再度伸手,掌心覆上他的手背。
傅鳴玉遲疑了一瞬,接著翻轉手心,握住她的手。
殷思妍能感覺到,包覆著她的大掌正細細地顫抖。
「我哥哥,本來是個很好的人!垢跌Q玉輕聲說,「但他碰毒……被抓了。我以前誤食過他車上的東西……量很少,我沒受什么影響,只要每個學期接受檢驗。但我媽……她開始擔心很多事,擔心我變壞、擔心我撒謊、擔心我像哥哥一樣走偏。反正,我們家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哥哥離家以前的日子如何,他甚至不敢輕易回想。
「這幾天,他假釋出獄了!
殷思妍驚訝地看著他。
「因為我媽的緣故,我們很少和他聯(lián)絡,也很少去見他……應該說,我也不知道見他時要說些什么。結果一接到消息,就是他要提前回來——」
驀然,傅鳴玉抬起頭,驚惶地看向門口。
「……怎么了?」殷思妍循著他的視線看去,但門口什么也沒有。
「沒,沒事……」只是剛才那瞬間,他好像又聽見母親咆哮尖叫的聲音。
「你還好嗎?」她擔憂地問。
傅鳴玉像沒聽見似的,「他回來,我們家卻沒有回到原本的樣子。」他的聲音抖得厲害,字句變得支離破碎:「我、我不知道,我該怎么做……」
「……傅鳴玉?」
「人回來了,一切不是該變好了嗎?媽媽她為什么——」
媽媽的眼淚和哭喊暴漲起來,載浮著哥哥陰鬱的眼神,順流飄向那個下著雨的冬日。傅鳴玉低頭,看見自己手上抓著熟悉的玉鐲,他如遭雷擊,下意識要逃,母親凄厲的尖叫緊追在后,眼角那枚膨脹的黑痣吞沒所有前路——
『你千萬不能和你哥哥一樣,你不可以學壞,不可以再讓我傷心了,知道嗎?』
「傅鳴玉!」
他終于回神。殷思妍就在眼前。
傅鳴玉渾身滲出冷汗,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兩人的手仍緊緊交握——而她腕間的玉鐲,綴著幾縷陽光,正慎重地閃著光芒。
「沒事的!
她伸出另一隻手,將他摟向自己。
「你辛苦了。」
『辛苦啦!
傅鳴玉終究還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