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箏桐找到遲晃,和他上了樓,在樓梯轉(zhuǎn)角的地方還回那瓶被捏皺笑容的旺仔,委婉又堅定地拒絕了他。
男生倒也沒特別大的反應(yīng),只是無措地撓了撓后腦:“追求的機會也不行嗎?”
果然還是得直接一點。
牧箏桐深吸一口氣,吐出:“我有喜歡的人了!
這個理由比較合適。
“啊……”遲晃驚訝地瞪大眼,呆呆接過那瓶可憐的旺仔,“我不知道誒,那好吧,不好意思啊,沒給你帶來困擾吧?”
牧箏桐搖搖頭。
“那我們以后還是朋友嗎?我要是再問你題你不會不理我吧?”
牧箏桐沒忍住笑了一下,把氛圍往輕松的方向帶:“你和我告白不會是因為這個吧?”
遲晃也笑出一口大白牙,接住她遞過來的臺階:“有可能哦。”
“我們還是朋友,嗯……就是普通朋友!
“好吧,謝謝你啊班長,那就當這事兒沒發(fā)生過?”
牧箏桐點頭,然后目光越過他,和從他身后臺階上來的于望秋對上視線,莫名緊張起來,不動聲色往側(cè)邊又讓了一步,在兩人間拉出更大的距離。
“怎么了?”
“班長,你在這兒啊,一起回去吧,這是老師讓我交給你的資料。”
兩道聲音一同響起。
遲晃順著聲回頭,看到抱著一沓油墨味未散卷子的于望秋。
他下意識伸手去接:“一起搬?”
“不用了。”于望秋避開,手肘擦過淺綠刷漆的欄桿,撞出一聲細小的響。
然后被人抬住了。
“沒事吧?”
牧箏桐整個掌心包裹住他剛淺淺撞到一瞬的手肘骨節(jié),隔著校服布料按了按,語速加快,帶著顯而易見的關(guān)心:“痛嗎?”
“不會!庇谕飺u搖頭,把最上面做滿記錄的試卷遞給她:“老師讓我給你的,我們走吧!
“哦,好!蹦凉~桐捏住那一張薄薄的試卷,抬腳和他走了,完全把另一個被她叫過來的人忘在腦后。
他們往下走,稀薄微涼的暮光中,清麗高馬尾的少女和身形修長挺拔的少年走在一起的畫面賞心悅目……還有種說不上來的般配。
遲晃看著,生出這么個奇怪的想法,他還覺得詭異,就和在拐彎時看過來的人對上視線。
于望秋還保持著往牧箏桐身邊偏,專注聽她說話的姿勢,但眼皮已經(jīng)全然上掀,幽深黑透的眼眸越過護欄的遮擋,精準看向他,里面沉寂一片,不含任何情緒。
但是在轉(zhuǎn)過眼的一瞬間,遲晃結(jié)結(jié)實實地看見他勾了一下唇角。
帶著一種勝利后的挑釁,若有似無,卻不容忽視。
*
牧箏桐到學校的時候,碰到簡婧伏在走廊外的矮磚墻那兒往天上看。
這已經(jīng)是她這周第叁次看見這幅畫面了。
“你在看什么呢?”
“嗯?小梧桐啊,我在看那個,你看看,我一直很疑惑,為什么西程樓比我們這樓要矮一層?”
他們在的教學樓在學校最東邊,叫東頤樓,兩棟教學樓緊挨,但東頤樓要高上一層,頂端凸起越過西程樓天臺。
“啊……修到他們那兒時材料不夠了?”
簡婧遞給她一個無語的眼神,手肘捅捅她胳膊:“一起去看看?”
“現(xiàn)在?”
“放學后啊!
牧箏桐不明白她為什么想去看這個,天臺又不能給她答案,不過也沒拒絕:“可以啊!
“好姐妹!焙嗘汉退龘袅藗掌。
幾步之外,是于望秋半挎著包過來的身影,兩人對上視線,牧箏桐的手還在半空舉著沒落下,頓了頓,就這么沖他揮了揮,露出一個笑來。
于望秋愣愣,也抿出一個笑,轉(zhuǎn)身先進了教室。
一整天的課上下來,簡婧也沒有忘了早上和牧箏桐在走廊外約定好的事,下午放學后就迫不及待地拉著人坐電梯直通頂樓的下一層。
畢竟電梯不通往天臺。
“鐵門居然沒鎖誒。”
按理來說,為了防止學生私自上來發(fā)生意外,通往天臺的門都是要落鎖的,但或許是她們運氣好,生了一層銹斑的鐵門居然敞開著,只剩孤零零的鏈鎖掛在鏤空鐵欄上。
“但是不能進去吧……”
“哎呀,來都來了!焙嗘翰挥煞终f地拉著她過去,牧箏桐暈頭轉(zhuǎn)向地就跟著踏進空曠的天臺,風聲灌了滿耳。
“就是這兒。”說話間,兩人已經(jīng)到了緊挨著西程樓的那一邊,邊上只有一層矮墻和生了銹斑的護欄,看上去墜亡的風險非常大。
……但也還好。
“原來只高這么點兒啊,那刻意修高半層是為了什么?”
西程樓只矮上一米接近兩米的樣子,從這兒甚至可以直接跳到那邊的天臺。
簡婧還在碎碎念:“還有棵李子樹?在天臺種這么一棵孤零零的李子樹做什么?”
西程樓靠近東頤的角落杵了棵枝繁葉茂的李子樹,現(xiàn)在明明早就過了結(jié)果期,但還是綴了幾顆深黃的李子在葉間。
簌簌地被人摘下了。
簡婧揣著兩顆李子遞給牧箏桐:“嘗嘗?”
牧箏桐其實有點恐高了,雖然這兒到另一個平臺不過一兩米的高度,但另外幾邊都散發(fā)著危險的信號,更別提今天陰沉沉的,風聲呼呼往耳膜里鉆,吹得人頭疼起來。
她擺擺手,終于說出來上來后的第二句話:“這兒也沒什么好看的,我們回去吧,免得一會兒老師來了估計就麻煩了!
確實沒什么好看的,西程樓也不會告訴她們自己矮一截的原因,簡婧點點頭:“也行,那走吧!
她們走到鐵門又迅速退回來了。
因為樓下響起了保安叔叔渾厚磁實的聲音,好像在和別人聊天,說著自己得上來鎖門。
下去會撞個正著的。
牧箏桐苦著一張臉:“我們不會被關(guān)在這兒吧?”
簡婧沉思:“應(yīng)該不會!
“那怎么辦?直接過去承認錯誤?”
“你笨吶!焙嗘汉掼F不成鋼地看她一眼,下巴往西程樓天臺一點:“跳下去,從那兒下唄!
“?”
牧箏桐剛擠出一個驚恐的音節(jié),身旁就出現(xiàn)一道殘影,簡婧翻過護欄一躍而下,輕輕松松從東頤樓跳到另外一片天臺,沖她招手:“快下來呀!
救命!
要是以前她或許真就直接跳了,但偏偏今天,在樓頂吹了這么久的風又被保安叔叔一嚇,恐高的作用下頭腦暈脹,愣是生不出勇氣。
“我不敢啊……”
一米多之隔,簡婧苦惱地皺起眉:“那你先躲一下,我去找人來救你!
牧箏桐無力阻止:“等等……”
但簡婧跑得實在太快了,說完就從另一邊的門溜走,急吼吼地要去給她找把梯子。
牧箏桐覺得頭更疼了。
現(xiàn)在成了前有猛虎后有追兵的局面,她搖搖晃晃地猶豫半晌,屢次試圖翻出去,還是沒直接跳下去的勇氣,本來想著要不還是老老實實去承認錯誤,西程樓的天臺門邊陡然出現(xiàn)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
……于望秋。
牧箏桐的眼睛蹭地亮起來:“于望秋!”
他明顯不是被簡婧叫來的,看到她時還愣了一下:“桐桐!
“你怎么在這兒?”
“……路過!
路過天臺,很好。
不過牧箏桐完全不在意這個,只是拼命沖他揮手:“你快來救我!
于望秋聽話地走過來,到她的位置站定,仰頭:“我要怎么……”
他沒來得及說完這句話。
灰藍的天幕下,少女的身影在空氣中劃出藍白的殘痕,他心驚肉跳地伸出手,被人乳燕投林般撲入懷中。
兩條手臂緊緊纏繞他的脖頸,再也沒有哪刻如現(xiàn)在這樣全身全心地依戀他。
衣料摩擦窣響,氣息纏亂交織,身體帶起的風攪動氣流,擾亂滿枝的李子葉。
它們在漸大的風聲里簌簌作響,和少年的心跳同頻。
但這個擁抱持續(xù)的時間很短,在站穩(wěn)的下一秒,牧箏桐就拉住他的手腕,帶著人往門邊跑。
“快走啦,別站著了,不然我們都要被通報批評了。”
于望秋沒有一點反抗,腳步踉蹌跟隨她,視線落在兩人相貼的皮膚上。
似曾相識的場景,他為此心動過一次,就注定還會心動第二次。
繞進西程樓天臺的門內(nèi)就是安全地帶了,牧箏桐長舒一口氣,搖搖被自己攥在掌心的少年手腕:“還好有你,不然我就完蛋了!
于望秋任她搖來搖去,不動聲色地移下手掌,一根根扣住她手指。
“嗯。”
“誰要完蛋了?”
樓梯下一層竄出一道疑惑的女聲,簡婧扒著欄桿往上探出個腦袋,身后跟著同樣探出個腦袋的沉祈言。
牧箏桐瞪大眼:“婧婧!你去哪兒了?我差一點就完了!
“哎呀,這不是去搬救兵嘛,不過看樣子你也成功脫險了啊!焙嗘簢}噠爬上來認錯,沉祈言慢悠悠跟在她身后,上來了牧箏桐才看見他手里抱著的折迭樓梯,還有口袋里揣著的兩顆李子。
看來還真是在想辦法救她。
牧箏桐不再追究了:“好吧,勉強原諒你!
“勉強原諒我啊……”簡婧審視的目光轉(zhuǎn)到眼前這兩個人還緊緊貼在一起的手掌上,感慨著移開目光,“你還是感謝我吧,瞧你們倆這膩歪的,我還是先走了,不打擾你們。”
她扯著搬運工沉祈言的衣袖頭也不回地下樓。
牧箏桐慢半拍地發(fā)現(xiàn)自己和于望秋十指相扣的手掌,臉色一點點漲紅了,要解釋已經(jīng)來不及,只能瞪著面前的人:“你剛剛怎么不放開我?”
扣住她的那只手一頓,反而捏得更緊了。
“不想放!
“啊……”
于望秋慢吞吞靠過去抱住她,嗅嗅她的味道。
“剛剛好危險!
“是嗎?其實也還好啦,我只是今天有點恐高,其實那點高度沒什么的!
“嗯……”于望秋從喉間擠出一句悶悶的應(yīng)答,單手攬著她的腰,將人抱得更緊了,完全不在乎剛才的兩個人會不會去而復(fù)返,只是喃喃自語般開口:“為什么…你總是從天而降……”
牧箏桐費力抬起下巴支在他肩膀,聽得云里霧里:“什么從天而降?什么總是,我之前也有嗎?”
她完全不記得。
于望秋垂下眼,又搖搖頭:“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