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有田拉了拉他娘,道:“娘,這是好事!
“當然是好事!标惼抛狱c頭,她嘆息:“我就是沒想著這樣快而已!
其實從桑蘿讓沈烈和沈安都去讀書起,陳婆子就知道沈家會有離開大興莊的一天的,只是沒想著這樣快而已。
可不就是快嗎?
幾年下來,沈烈和桑蘿就好比大興莊各家的主心骨,這一時聽說再有半年就要走了,各家當真像被抽走了主心骨一般,怎么不愣。
一直在院里的陳小丫、許文茵和施巧兒三個也相顧無言。
另一邊負責哄一對小侄兒小侄女的沈銀和沈鐵聽得大哥大嫂一家要進京了,心中不由也有些惴惴。
倒是魏清和、王云崢、陳大山和許文慶這幫人好些,魏清和是清楚自己也要奔長安去科考去的,考上了,京城未必呆得了,但歙州怕是也不會久呆。
陳大山則是安慰他奶:“您愁啥呀,我這經銷點一直往北談呢,我正愁再過幾個月跑太遠了,肉脯肉松不耐放,只能賣賣粉絲和腐乳,沈烈他們進京不是正好?京里能開個鋪子,北邊那一帶的生意我也不用瞧著只能賣點粉絲和腐乳覺得可惜了,往后沒準我一兩個月就能去郡君府蹭幾天的吃喝!
一句話說得陳婆子笑了起來,照著陳大山手臂上拍了一把:“就你促狹!
話是這樣,但心情一下子就好了也是真的。
連帶其他幾家人都被陳大山這一句話說得眉目開朗了起來。
是啊,他們還在阿蘿手底下做著活呢,跑商跑商,生意做到京城,那不就也得常往京城去嗎?
只要還能常見到,常有音訊,那就是極好的。
氛圍變得好了,沈銀和沈鐵好似也沒那么不安了,許文茵琢磨著讓她兩個哥哥好好讀書,沒準兒她也有能去長安的一天呢,總之,都有了念想。
……
岑喜和幾位京官回來是近一個時辰后的事了,桑蘿和沈烈陪著又走了一趟,將人送進城里的驛館。
驛館離刺史府不遠,曾子騫索性請了沈烈夫妻往府中坐一坐。
桑蘿料是曾子騫有話要說,她自己也有一陣沒見范妃娘,便一并進了刺史府。
曾子騫確實有話要說,把當日朝堂應對那一番說辭大概跟桑蘿通了通聲氣,這才讓已經候在外頭的曉風把人領到范妃娘那邊去了。
桑蘿這邊一走,曾子騫和沈烈單獨說話。
“這次進京,圣上朝會后單獨留我說話,特許了郡君府兩個入太學的名額,你剛才也聽岑內侍說了,不限于蔭子,這算是開了特例。”
“入了國子學,以后要有出身比之科舉要容易得多,不過……”
他說到這里頓了頓。
還未待曾子騫說后話,沈烈已然搖頭:“小安可以用,我卻最好是參加八月州試,再入京赴明年春闈,實打實靠自己考上去!
曾子騫聞言笑了起來:“是我多慮了!
沈烈,足夠聰明,也足夠清醒。
沈烈鄭重一揖:“我底子差,厚顏求請,往后怕是隔五六日便要往州署衙門叨擾一趟!
曾子騫笑著拍拍他手臂:“也別隔幾日了,每日下學后都過來吧,關城門前再回去。”
桑蘿太過優(yōu)秀,優(yōu)秀到憑她一人之力把沈家兄弟帶飛了,可這樣被帶飛的人不會得到圣上太多器重的,只能是個影子一樣的存在。
沈安年歲尚小還好,入了國子學后大有他出人頭地的機會,沈烈卻不行,他人還未進官場,身上就已經被打了極深的‘云陽郡君丈夫’的烙印,當真用著皇帝給的名額入太學再謀官身,以后也難得重用。
反之,一個農家子,只有一年半的時間正經學習,如果能憑自己的本事考上,圣上自然要高看得多。
第一屆科舉,勛貴和官家子弟走國子監(jiān),真正同場比拼的是極少部分未出仕的小世家、庶族子弟和平民,世家、庶族子弟從小接受的教育不需要說了,平民不管是實力還是人脈都差得太多,想要考上難如登天。
但桑蘿在朝中的聲望在這時候也另有一重好處,沈烈只要學識夠,硬實力有,閱卷官還真不敢看出身門第直接把他往下刷。
所以這一次的提前進京,對于沈烈來說,是挑戰(zhàn)也是機遇,一次讓天子和朝中官員至少認可他這個人的機會,而不是只視為桑蘿的影子,只看他自己能不能做到了。
第279章 去留
大興莊里,桑蘿和沈烈歸家,莊里各家,除了在作坊、鋪子和看了熱鬧就趕回州學讀書去的,基本都在,就連許掌柜都聞訊回來了,幾家人聚在沈家院里等著夫妻二人呢。
距宣讀圣旨那會兒也過了一個多時辰,大多都能接受現實了,但彷徨也還是真有幾分彷徨,哪怕都覺得這是喜事,盡力不表現出來了,桑蘿也一眼能瞧出來。
尤其是陳婆子。
桑蘿待她最親近,這么多年了,家里有點好的,甭管是皇帝賞的絹,還是家里做的好吃的,從沒忘過她,那不舍勁兒就不用提了。
桑蘿笑著捏捏老太太手,要安慰時,陳婆子自己先說了:“沒事,多好的事啊,進了京城才好呢,你看你,呆這么遠,這都鄉(xiāng)君,又做到郡君啦,我問過九娘了,郡君頂了不起了,就只比那郡主娘娘低個一階,郡主娘娘那得是皇帝的親戚才能當。我家大山二山往后還都能往京城跑商,能見得著!
話是這樣說,沒看著桑蘿還好,看著桑蘿,她鼻子就又發(fā)酸,眼眶到底是紅了。
雖則孫兒說大家跑商,還能往來京城走動的,可老太太自己清楚,她一年年老了,怎么可能跟著孫兒去跑?又當真能跑個幾回?往后只怕當真是見一面就少一面的,這么想著那眼淚根本就不由她,抹都抹不凈。
陳老漢尷尬,吭吭兩聲,小聲道:“哭啥啊,喜事呢你掉眼淚!
老太太這般,倒叫桑蘿也落了淚,時間轉眼這么多年,可剛穿越過來的那個月夜桑蘿至今記得,大晚上的陳老漢和陳婆子拿著打蛇的竹枝跟著沈安摸上山來,給她送點兒續(xù)命的麥芽糖和米。
老太太當時嘴巴是真不客氣,可心也是真軟。
桑蘿也紅了眼眶,抱了陳老太太:“阿奶,您跟阿爺同我一起進京也成,我給您和阿爺養(yǎng)老。”
一句話就把陳婆子逗樂了:“嘴恁甜,從識得你起就這樣兒!
桑蘿笑:“我說真的,我這條命都是阿爺和阿奶救回來的,給阿爺和阿奶養(yǎng)老怎么不成,只怕阿爺和阿奶現在都不稀得孫兒孫女輩的了,只稀罕阿睿!
陳大山和周葛的兒子叫陳睿,陳大山特意找沈烈?guī)兔ο肓似甙藗名里選了個睿字。
陳婆子笑:“叫你說著了,老太婆我現在就稀罕曾孫嘍!
兩句笑鬧沖散了眼淚,桑蘿卻正經了起來,道:“我說真的,我的家在哪里,阿爺和阿奶的家也在哪里。郡君府您住得,您要是想養(yǎng)雞養(yǎng)鴨種點菜,您也聽著了,皇上賞了個五百畝的莊子給我呢,咱這里有幾家,我就在那邊再修幾座小院,那邊還是大興莊,您稀罕孫兒孫女曾孫,那就都一塊住過去,正好,阿睿再大些還能在京里讀書呢!
又與一邊的周村正、許掌柜他們道:“周叔、許叔、施叔、盧阿爺你們也是一樣!
眾人都笑,陳大山道:“我家阿睿還早,我指定比他先去!
這不見外的,引得眾人又是一陣笑,氛圍也活躍許多。
許掌柜道:“看我家文泓和文博爭不爭氣,若能考過州試進京趕考,必是要麻煩你們的。”
盧二郎說:“我家就指著阿戌了。”
施大郎看看他家兒子和侄兒,嘖,跑商還行,科考好像不是那塊材料。
說說笑笑,總歸沒人把這話兒當真,但覺得往后有事進京不用擔心沒個地兒借宿倒是真的。
沈家添了這樣喜事,桑蘿索性招呼大家晚上全到這邊吃飯,開個幾桌熱鬧熱鬧。
當然,飯也是女人們湊一塊兒做,莊子里什么也不缺,倒不怕置辦不出幾桌席來。
家里的事都安置妥了,沈烈和沈安忙著趕回州學去。
……
歙州驛館內,岑喜開門喚跟來的小內侍去提些熱水上來洗一洗臉上的風塵,折身回去,剛把房門關上,轉頭就發(fā)現屋里多了個人。
他嚇得嗬一聲,不過想到自己在大興莊外留的暗號,心里很快穩(wěn)了下來。
果然,那沒聲沒影出現在他房里的青年手中出示了一塊令牌,金色的牌子上是一個柒字。
正是暗七。
“岑內侍何事召我?”
岑喜這是第一回 見到暗七真面目,當然,也不確定那真臉到底真不真……暗衛(wèi)嘛,總有點特別的手段。
他倒不糾結,只認身份令牌是沒錯的,驗過令牌無誤后,岑喜從袖里取出一封書信,道:“圣上有任務交待!
暗七接了信件拆開看了以后,了然,抱一抱拳就要離開,又似想到了什么,從懷里掏出個荷包遞給岑喜,道:“岑內侍今日去過大興莊,酉正時不妨再去一趟!
人很快走了,岑喜捏捏那荷包,一時沒捏出來是什么,打開來,是五截比指甲蓋大不了多少的白色小東西。
拿一截出來看,左右沒瞧出什么來,倒是放回荷包里時,發(fā)現指尖染上了點兒白色的粉末。
他搓搓指尖,把那東西又放回荷包里收好。
“酉正?”
……
酉正。
大興莊,沈家院子里大家都吃飽了,正上了熱茶敘話呢,當然,這會兒主要是陳有田和周村正跟莊里各家說京城見聞。
皇宮、皇帝、朝堂、百官、皇莊,聽得大伙兒是一愣一愣的。
陳有田這等老實人都能滿臉帶笑和周村正你說一句我添一句說得熱鬧,皇帝的好、皇帝的賞,雖然他倆其實全程壓根沒敢看皇帝長啥樣。
這廂沈家院里說皇宮,另一邊,大內總管岑喜一身便服,依著暗七提點于酉正帶了幾個隨從低調來了大興莊。
暗七沒說看什么,可一進大興莊,答案很容易就能找到。
小莊子里辦學塾,辦這學塾的人岑喜得贊一聲有遠見,但特意讓他來看,好似沒這必要?
等湊到窗邊一群人身后,看到課室里的情景,岑喜眉頭才挑了挑,捏了捏貼身收在袖袋里暗七給的那個荷包。
足足看了小一刻鐘,換了好幾個位置,把課室里里外外打量了個清楚,這才明白暗七為什么讓他來走這一趟。
領著幾個隨從,徑直往沈家去了。
沈家院門未關,隨行的小內侍進門前還是在二進院門邊敲了敲給里邊的人示意。
“岑內侍?”
沈烈和桑蘿忙迎出。
……
岑喜和司農寺官員又留了兩日,岑喜此來歙州一趟,不只走訪了歙州城附近一帶鄉(xiāng)民,看過問過堆肥和輪作二法的情況,更是帶回了一種叫做粉筆的東西和做粉筆的模具回京。
當然,臨行前還走了一趟歙州幾個鄉(xiāng)里剛辦起不多久的鄉(xiāng)學。
桑蘿和沈烈是跟著曾子騫夫婦一道親自去送行的,一則打聽了一下自家在京郊的莊子現今什么情況,二則嘛,還給備了不少的大興莊特產讓帶回去。
頭一回吃到面包、蛋糕、蛋撻這些東西的岑喜:“……”
他覺得沈家進京合該再早些的,這東西,他就是想給圣上帶也帶不了啊。
只能自己多吃點了。
司農寺幾位官員跟著也是滿載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