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是當(dāng)做侯府千金撫養(yǎng)長大的,女紅勉勉強(qiáng)強(qiáng),她自己也是個拿針比拿筆更困難的人,要她針線活厲害,她早拿工作間里頭的獸皮悄摸摸做衣裳靴子了。
尤其是靴子,開年后上路,單憑自己走兩步路就覺得腳底發(fā)寒的棉布鞋,肯定不夠用。
看了一會兒,顧冉才問,“裴六娘,總是讓官爺叫去做額外的差事嗎?”
她不敢提馮副官的名字,生怕一提,麥大嬸會打住話題。
上一次就是說到最后死的一個囚犯,是方姨的時候,麥大嬸不敢說下去的。
“也不算經(jīng)常,偶爾吧!”麥大嬸瞅了顧冉一眼,隨口應(yīng)道。
“都是些啥差事?”
“就去給官差斟個小茶遞個酒之類的,都是些很輕巧的活兒!
顧冉不說話了。
看來,是將裴六娘當(dāng)丫鬟來使了。
雖然身為女囚,被官差指使著干些雜活,很常見,但顧冉還是不安:“那裴六娘……”
“哎呦,顧二娘啊,你可別擔(dān)心裴六娘,她不會有事的。”麥大嬸打斷顧冉的話道。
“?”顧冉不解。
“就是,上次那事后,李解官出面表過態(tài),不許其他官爺再生事端,而且,”麥大嬸看著她,顯然已經(jīng)知曉顧冉從麥香嘴里問過方姨的事了。
“你還不知道裴六娘是犯啥事進(jìn)來的吧?”
“我還真不知道,要不麥大嬸你給我說說?”
“這裴六娘啊,咱們招惹不起!”
鄭州裴家,在本地亦是大姓之族,裴六娘是四房所出,自小父母雙亡,被養(yǎng)在長房膝下,今年初裴家遭了滅門慘案,裴六娘是唯一的幸存者。
等鄭州知府親自調(diào)查此案后,才知竟是裴六娘□□,至于殺人動機(jī),卻是裴家長房為了謀財,在六年前害死了裴六娘的雙親。
年幼的裴六娘記住了害死自家爹娘的仇人正是裴三其余三房,而長房大伯則是主謀。
她忍辱負(fù)重多年,最終籌得重金,聘用了天字第一盜的刺客,滅了裴家滿門,甚至手刃仇人,親自殺了大伯替爹娘報仇雪恨。
真相水落石出,眾人唏噓不已,有褒有貶,裴六娘就此判處流刑。
“便是可憐,她也是個沾過血的,跟咱們不一樣,你可千萬小心!
顧冉明白麥大嬸的意思。
她與她們母女都是他人犯罪,被牽連成為流放犯的,但裴六娘是真正實施過犯罪的兇徒,難怪麥大嬸會如此忌憚。
看麥大嬸依舊在說什么心機(jī)太深,顧冉想起親眼見著的裴六娘在馮副為難時的無助與脆弱,心里頭依然躁動。
修真界實力為上,她亦見過身負(fù)血仇,修煉得成后尋仇家雪恨的事,所以在她眼里,裴六娘便是處心積慮聘用殺手,做得太過,亦是在自己實力范圍內(nèi)為自己爹娘復(fù)仇,勇氣可嘉。
但到底是個年紀(jì)尚小的娘子,如今又為女囚,淪為官差砧板上的魚肉,她能從容應(yīng)付嗎?
雇兇殺人,跟直接面對強(qiáng)權(quán)傾軋,可是兩碼事。
顧冉總覺得如今的裴六娘,怕可能便是將來的自己。
而自己如今一無修為二無武力,她有股對將來無能為力的恐慌。
第10章
顧冉擔(dān)心沒多久,裴六娘便趿拉著腳踝上的鐵鏈回了女監(jiān)牢里,默默回到遠(yuǎn)離眾人的那個角落。
顧冉看裴六娘并不想是有事的樣子,才總算稍微放心下來。
天漸漸黑下來,寒氣越來越重。
顧冉將身上那件棉衣裹得死死地也沒防得住冷氣的侵襲,只能將新扎好的稻草席子拉過來蓋上,再將火籠里的炭火燒旺一些。
麥大嬸母女也停下手頭的活計,湊到顧冉這頭烤火。
烤一會兒覺得沒用,那冷風(fēng)還呼呼地灌,三人雙雙抬頭,去看監(jiān)牢里唯一一扇透氣的窗子。
“就那頭,老是進(jìn)風(fēng),難怪這么冷!
“要能堵上就好了!
“咱們啥都沒有,怎么堵呢?”
“布啊,衣裳也行!鳖櫲秸f著,將做稻草席子剩下的繩子拿了出來,“綁上去就可以了!
“顧二娘,你出的主意,你拿塊布出來吧?”
“我全身上下的布就只有身上穿的這些衣裳,少一件都能冷死我,哪來多余的布?”
“阿娘!”
“行吧,咱們還有一些舊衣裳,看看能不能用!丙湸髬鹫f著,不情愿地轉(zhuǎn)身去翻自家的行囊,嘴里絮絮叨叨,“總不能讓大伙兒都凍死在這里不是?我這人就是太好說話了,見不得人受苦啊!
麥香尷尬地瞥了顧冉一眼,顧冉笑笑,沒說話。
麥大嬸翻出一件洗得漿白,還打滿了補(bǔ)丁的夏衣,走到窗子下的時候,又犯難了。
窗戶有點高,她一個人夠不著。
驛站的監(jiān)牢跟官衙里關(guān)押犯人的監(jiān)牢不一樣,是匹配著旁邊住人廂房建造的,房梁約莫有兩米高的樣子,為了提防囚徒越獄逃跑,那唯一一堵窗戶開得自然高過常人。
最后還是麥大嬸跟顧冉一起,將麥香扶高后,讓她拿著繩子將衣裳綁到了窗戶上。
雖然還留有縫隙,寒風(fēng)依然從邊角吹進(jìn)來,但比全敞開著窗那會兒好多了。
等三個人重新回到火籠邊時,剛好看守將今日的晚膳送了進(jìn)來。
“不是粗糧疙瘩,就是醬菜窩窩頭啊,能不能換點別的?”麥大嬸拿回自己跟閨女那份時,不由得埋怨。
顧冉拿了自己那兩個窩窩頭,坐在火籠邊,如往常那般打算慢慢咽下去時,心里惦記起今日掃雪的時候抓到的那條蛇,登時那窩窩頭變得寡淡無比。
但她還是慢慢將食之無味的窩窩頭吃了一個,而后裝作吃飽的樣子將余下的一個窩窩頭收了起來。
好不容易熬到眾人正常的休息時間,烤暖了被子,將棉衣脫下蓋在身上,鋪上被子,而后再將稻草鋪蓋也覆蓋上來。
將自己厚厚的埋進(jìn)去后,顧冉又將那只火籠拎進(jìn)了鋪蓋里頭。
如今麥大嬸母女都知曉顧冉睡覺時要將火籠捧進(jìn)鋪蓋里的習(xí)慣了,雖然都奇怪顧冉睡相這般好,那火籠在鋪蓋里竟不會被打翻,但也羨慕這么冷的夜里頭能捧著火籠便取暖邊睡。
而她們?nèi)缃竦娜∨绞,除了臨睡前烤暖被子,就是兩個鋪蓋并作一個,兩母女緊挨著一起睡,而后將衣裳一層層往被子上面鋪得嚴(yán)嚴(yán)實實地御寒。
至于裴六娘怎么熬過這么寒冷的冬夜,她睡在角落里,不說,她們就不清楚了。
當(dāng)然,她們也不清楚顧冉夜里頭的取暖方式,是拎著火籠直接整個人都進(jìn)了另一個空間。
囚犯夜里頭沒什么娛樂,早早地就寢,因為不用趕路,所以第二日倒是可以容許睡到自然醒——這是沒安排差事,不用干活的情況,若安排了差事,那就得起早了。
這個早,也比顧冉想得要遲,因為冷,最早的差事也在辰時末,能夠讓她有充足的時間從工作間里出來。
這個時候,她才不再嫌棄自己的空間,而是覺得慶幸。
工作間里頭的時間是固定的恒溫,跟外頭的零下負(fù)溫度比起來暖和得很,所以顧冉才更愿意無所事事呆在監(jiān)牢里,白日烤火,晚上就可以躲進(jìn)來睡覺,原本很完美的,如果不是被安排了活計要輪值到外頭干活的話。
今日匆忙間丟進(jìn)來的那條蛇已經(jīng)被她放到了案桌上,上面還擱置著從竇婆子手上買的饅頭,烙餅跟咸菜鹽巴。
她將火籠放到地上,拉開椅子,抓起那條蛇蹲了下去。
這條蛇不算大,長約一米多,掂著約莫有四斤重,但去皮拆骨后,估計兩斤左右,對這個時候的她來說,兩天就可以吃完了。
無論哪一世,顧冉都沒有處理過蛇,但去食館吃蛇羹的時候聽人提起過這方面的知識,因為印象深刻,所以記住了。
關(guān)于無毒蛇與有毒蛇的區(qū)別也是那時候記住的,但目前的情況不適合她依樣畫葫蘆——一她打算直接拿來烤,二沒有水。
所以顧冉摸索著取出了蛇膽跟內(nèi)臟,用空白的符紙擦干凈后,將蛇肉分成一段段,直接拿刀子穿插過去后,放到炭火上面連皮帶骨一起烤。
翻烤的時候還灑了一些鹽巴,很快,她就聞到了肉香,嘴巴里自覺地就味道一般甜潤起來。
等蛇皮烤得焦黃焦黃的后,她拿起用來裁剪符皮的剪子,剪開蛇皮,剝開蛇肉,以便更快地烤熟。
當(dāng)在四溢的香氣中將第一塊蛇肉放進(jìn)嘴里的時候,多日——不,十幾年沒有進(jìn)食過的顧冉嘗到了緊實彈牙的肉味,鮮甜,滋味。
簡直人間極品!
甚至連焦黃的蛇皮酥脆得讓她一點不剩地全吃掉了。
接著再烤第二段,第三段……
踏入修道之途辟谷后,她將許多精力都放在增進(jìn)修為跟繪制符箓上,幾乎忘了品嘗美食的樂趣,就這么簡單的一點烤肉,就讓她想起第一世跟朋友在餐廳享用蛇羹的記憶,讓她不免懷念至極。
心滿意足地吃著烤肉的時候,顧冉開始思忖,這工作間太簡陋了,起碼得備一些碗碟筷箸,或者添置一些刀具,以及得備上一些飲用水,還有如果可以,直接弄個灶子跟鍋回來就好了,以及……
顧冉想了一會兒有的沒的,然后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是不適合也沒處購置這些東西。
最緊要的,這段日子便是弄到了肉,也只能夠像這般躲進(jìn)工作間里頭烤著吃,當(dāng)務(wù)之急,是弄些適合烤肉的東西。
總不能以后弄吃的,都用小刀烤吧?
其實能弄個烤架就好了,可眼下哪里有那么容易弄?
退而求其次,她打算找一些替代品。
那找什么替代品好呢?
第11章
顧冉?jīng)Q定去找些樹枝。
首先枯枝外頭到處都是,不難找到,其次用樹枝洗凈擦干后,削尖一頭就拿來串肉了,方便。
次日,輪到顧冉等四個女囚犯去伙房幫忙燒柴擦灶刷碗。
官差是不允許囚犯給他們下廚做吃食的,就怕這些囚犯不懷好意,在膳食里頭動手腳。
所以顧冉她們踏進(jìn)伙房之前,先被警告了一番,而后搜了一遍身子,確保身上并未帶有外物,便是在伙房里頭忙活時,也有驛站留下來的一個雜役跟兩個伙夫不時盯著。
因為麥大嬸跟麥冬在家的時候熟悉伙房,干起活來手腳麻利,但因此受指派的雜活也多,而顧冉則發(fā)派了個燒火的差使,至于裴六娘,則負(fù)責(zé)與另一個官差將煮好的吃食先送給驛卒跟解官差役們,再準(zhǔn)備送去給囚犯們,最后剩下的,才是顧冉她們能吃的。
解官跟驛卒們的吃食自然是不同的。
顧冉在一邊燒柴,不免地就看到了解官跟驛卒們的午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