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狀可怖的黑色紋路自脖頸間悄然浮現(xiàn),卻無人發(fā)現(xiàn)。樂聲再度響起,三夫人翩翩起舞。
眾人正瞧得起勁,倏地兩道劇烈的靈力波動自地下暴起,兩道身影橫穿至宴席之上,驚起一片呼聲。
伊冬靈和黎夜一時也顧不得暴露不暴露,一刻也沒敢停留,朝著城主府外狂奔而去。
受禁飛大陣的影響,饒是他們再急迫,也只能依靠身法疾掠。
途中撞倒不少桌椅,惹來罵聲一片。
伊冬靈只來得及吼了一句“快跑”,有靈力的擴音附著,話音傳至在場的每一位賓客耳中,這是伊冬靈能做的仁至義盡的提醒,已是極限。
“守衛(wèi)呢!守衛(wèi)呢!”
“哪里來的小鬼頭,敢在城主宴會上鬧事!”
……
只是伊冬靈的提醒反被當做是鬧事,眾人怒不可恕,反倒是城主邢坤抬手微微壓下,嗓音淡淡道:“諸位莫憂,無知小兒,不足掛齒。”
眾人安靜下去,想想也是,煙南城主可是大乘期,那兩個闖入者又能逃到哪里去。
刑坤微微笑道:“不若將這舞看完!
說著,樂聲漸急,三夫人的身體舞動得愈發(fā)快,透出幾分不對勁。僵硬的軀體充斥著強烈的不協(xié)調(diào),黑色紋路漸漸蔓延全身,再難隱藏。
臺上的三夫人面目變得愈發(fā)猙獰,身上那一道道黑色紋路仿佛活了一般——就像是群活蟲,在皮下不停地蠕動著,將皮囊頂起一塊一塊,仿佛要將這具軀殼刺穿,從她的身體里鉆出來。
“。。!”臺下的賓客看到這一幕,終于無法再保持平靜,忍不住發(fā)出驚叫,一聲接著一聲。
有敏銳的修士倏地憶起先前那句“快跑”,心中驚恐,悄然往城主府外退去。
“城主、城主、三夫人她……”
人群中大多數(shù)人卻還相信著城主,哆哆嗦嗦地詢問著,希冀著城主告訴他們沒事;蛟S只是個故意嚇人的有趣表演。
城主刑坤卻抬手,在空中虛畫了一個圈,“邢某贈諸位百年光陰,從未索取過什么。”
他微微笑著,終是振臂高呼,“今日,還請諸位,助我開仙門、踏仙路!”
話音落下,大乘期的威壓頃刻將眾人淹沒,就像是一道道無形枷鎖,將他們鎮(zhèn)壓得連一絲靈力都調(diào)動不出來。
伴著幾聲晦澀咒語,城主邢坤緩緩吐出最后一句——“血門,開!”
剎那間,三夫人的身體仿佛到了極限,猛地炸裂開,從中瘋狂擠出無數(shù)道黑色影子,帶著不祥的氣息,四射而去。
在場的修士哪里還意識不到此景之恐怖,瘋狂地想要逃跑,卻已經(jīng)晚了。那縷縷黑影瘋狂地沒入他們體內(nèi),頃刻間,周身的血肉仿佛受到什么感召一般,一點點地剝離身體,涌入地下。
“啊啊啊,救命!別、別殺我……”
慘叫聲不絕于耳,他們面上盡是驚懼之色,卻無法控制血肉的消失。
邢坤懸立于虛空,感受著澎湃的血氣加持,臉上露出一抹饜足的笑。
他虛握了下手,停滯許久的力量瓶頸總算是有了松動的痕跡。他抬頭望了眼天空,隱約感受到了某種無形的召喚。
遙遠的天邊,似乎有霞光正在形成。
短短幾息時間,城主府那群人已經(jīng)被血色與黑氣糾葛纏繞,仿若僵人。
一道耀眼紅光自地下沖天而起,詭異紅光像是炸起的煙花,頃刻照亮了整座煙南城。
……
伊冬靈與黎夜橫沖直撞,很快沖出城主府。可他們?nèi)晕锤彝P,一路向城門方向奔去。
很快,他們最擔心的情況發(fā)生了。
城主府中傳出慘叫,不消片刻,便有覆蓋著整座煙南城的血色結(jié)界浮現(xiàn),地面亦是透出血色紋路,自城主府不斷向外延伸,遙遙無際。
伊冬靈看著地上浮現(xiàn)出的血色紋路,隱約意識到了什么,面色不由地沉了下去,“這是……煙南境內(nèi)的禁飛大陣。”
他突然就明白了。什么煙南城主斥巨資,耗費了近百年的時間,才建起覆蓋整座煙南的禁飛法陣,為百姓謀福。
——都是狗屁!
禁飛大陣是血祭大陣的幌子,就等這一刻。就是讓城中人,根本就沒有逃出去的可能!
哪怕煙南城主壓根不屑于攔截他們。因為——這是一座覆蓋了整座城的血祭大陣!
紅光徹底擴散的剎那,伊冬靈一陣劇痛,一陣想要將血肉拉扯下去的撕扯感侵襲全身。
尤其是與地面最近的雙腿為先,其上皮肉已經(jīng)不受控制地脫落。
黎夜咬著牙,心中同樣急迫萬分。視線觸及伊冬靈鮮血淋漓的腳踝,他干脆近身撈起伊冬靈,背在背上,“我速度快些!
說著,竟真的提了速,奪命狂奔。各種身法都催生到極致,伊冬靈同樣在倆人身上套了一層又一層防護罩,卻也只是減緩了被侵蝕的速度。
沿途已然看到修為低微的修士很快在血陣的侵蝕下,化作了一灘灘血水尸骨。
而伊冬靈和黎夜身上,同樣在血陣侵蝕下炸起了一團團血霧,離體的血霧像是受到感召一般,涌入地面向城主府的方向匯聚。
金丹期的修為給了他們緩沖的余地,但在無法飛行的煙南城,想要僅憑雙腿在血肉散盡前逃離,難于登天!
黎夜腳下不停,但城外依舊遙遙無期。
伊冬靈趴在黎夜肩上,喃喃低語,“對不起,都怪我。我們今日,或許真的會死在這里……”
“不會的!崩枰拐f,片刻又刻意強調(diào)一遍,“不會的!
身上血霧又炸起一片又一片,伊冬靈又痛又難過,“來不及的……”
他心中愧疚,又說:“對不起,都怪我。”
“……”黎夜沉默須臾,心中也清楚此次的兇多吉少,遂道:“都要死了,還怪你作甚。何況……”
他頓了頓,于奔逃中緩聲說道:“我與阿靈,未能同生,但能同死,也不枉活過一場!
伊冬靈愣了愣,眼眶莫名濕潤。
好不容易重活一次,還有這么知心的伙伴,他才不甘心就這樣死掉!
強壓之下,伊冬靈大腦瘋狂運轉(zhuǎn)著,尋找著破局之法。他的腦袋實在算不上靈光,一時梳理不清,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什么。
——既然這是覆蓋整座城池的驚天血陣,那城主為何要專程設下這場宴會?煙南城主沒有對他們動手,真的只是因為不屑于動手、沒必要動手嗎?
倏然間靈光一閃。
伊冬靈咬咬牙,道:“黎夜,我們回城主府!”
以他們現(xiàn)在被侵蝕的速度,根本就不可能逃得出去!但……
黎夜雖不解,但伊冬靈如此嚴肅,顯然不是在開玩笑。
——往前往后,同樣生機渺茫。
黎夜微微凝眸,猛地停下,調(diào)轉(zhuǎn)方向,他還是選擇了相信伊冬靈。
靈力加持之下,他的速度快得帶出殘影,但饒是如此,趕回城主府附近時,他雙腿外側(cè)的血肉幾乎已經(jīng)完全脫離,露出了森森白骨。
伊冬靈同樣不好受,周身血肉仿佛被硬剝了一層,也不知道臉是不是也變得血肉模糊了。
他們一刻也未耽誤,直沖進城主府,對上了煙南城主頗為詫異的目光。
“無知小兒,當真狂妄!毙汤だ浜纫宦。
“我看你才是……目中無人!”
伊冬靈冷著臉,自取一滴眉心血,伴著生命火的燃燒,靈力于此刻被催生到了極致。
抬手猛地一劃,無盡的冰雪氣息以最快的速度蔓延,冰雪道韻自生,將大院以下的地宮,頃刻間變?yōu)橐黄┦澜,冰封一切?br />
——地宮中,流動著的血陣同樣凝結(jié)成冰。
這是一場豪賭——賭此陣之核便是那地宮,賭煙南城主先前放任他們離開,是因為受了某種限制,賭那骷髏不出手,賭他一擊,可封地宮!
——顯然,他賭對了。
一招畢,伊冬靈丹田瞬間枯竭,整個人都萎頓下去。但那種血肉被強行扯下的感覺褪去了,他連忙拍了拍黎夜,“快走!
黎夜同樣沒遲疑,扛著伊冬靈就跑。
血祭大陣的平衡被破壞,天邊的血色漸漸消弭,地面上的血色紋路也跟著褪去。
刑坤那雙總是布滿慈悲的眸子此刻有了別樣的情緒,先是驚詫,而后極度憤怒,“走?”
刑坤直接一個閃身,到黎夜和伊冬靈身前,一掌拍出,“壞了我的好事,還想走?”
伊冬靈被黎夜摔了出去,這一掌并未直接落在他身上,但黎夜……
伊冬靈猛地回頭望去,黎夜身上靈力所構(gòu)的防御如同虛設,瞬間倒飛而去,在地上滾了幾圈才得以停下。
硬受了大乘修士一掌,內(nèi)臟不知壞了幾處,連吐了好幾口鮮血,夾雜著碎肉。沒有血陣的牽引之力,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伊冬靈整個人都懵掉了,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緊緊攥住,他手腳并用地想往黎夜那邊爬,卻被一雙手扼住脖頸,緩緩提了起來。
靈力耗盡的他與普通人無異,強烈的窒息感讓他雙目赤紅,眼淚直流。
“這么喜歡當英雄?又怎能這般怕死?”邢坤冷然道,無機質(zhì)的眸子落在伊冬靈身上,就像在看著一個死人。
“……”他才不愛當英雄,就是怕死才特意折回來的!伊冬靈臉頰憋得通紅,雙腿不停踢打著,連辯駁都做不到。
“你放開他!”黎夜又咳出一灘血肉,聲音嘶啞地吼道。他勉強用劍撐起身體,身形一晃,刺向那條掐著伊冬靈的臂膀。
劍勢兇猛,裹挾著濃烈劍意,但在一名大乘期修士面前,根本不夠看。
邢坤只是抬眸看了一眼,恐怖的靈壓便席卷而去。劍尖未至,便被生生震碎成了齏粉,黎夜身形一震,再度倒了下去。
伊冬靈掙扎地更厲害了,喉間卻只能發(fā)出“嗬嗬”的顫音。
“你放開他……放開他……”黎夜一個勁地念叨著這句話,想要再起身,但全身的骨頭都被震碎了,只靠靈力吊著一口氣。
視線一片模糊,腦海中只余一個要救下伊冬靈的念頭,勉強維持著清醒。
就在伊冬靈以為自己就要窒息而亡時,邢坤卻驟然松開了手,面上依舊是那涼薄的表情。
“若是別人壞了我的事,我定然要將剜其目,砍去四肢,活著由蟲蟻啃食數(shù)載,死去之后再拘了魂,日日遭受魂鞭之刑。”
伊冬靈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刑坤說出的話,光是聽著,就讓他覺得毛骨悚然。
“煙南城主,果然、果然虛偽至極!蹦呐率钦径颊静黄饋,黎夜卻還是要出聲嘲諷,就好像,要將邢坤的憤怒值引到自己身上似的。
明明傷成那樣,不可能再承受住刑坤哪怕一點攻擊。
伊冬靈心中一急,嘶啞著開口:“煙南城……咳咳……上百萬的百姓,敬你……咳咳咳……愛戴你,你卻大開殺戒,不覺得良心不安嗎?如、如此這般,究竟要成仙還是成魔?”
“螻蟻之命,安能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