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眼巴巴地望向林青青:“哥哥抱抱我就不痛了!
陳霖誤會了方子衿天真無邪的話,以手抵唇輕咳:“陛下,殿下的情況有些復(fù)雜,不能再服用藥物,煩請陛下觀察他幾日,期間若出現(xiàn)四肢疼痛的情況,可能會有無法預(yù)料的危險,若無,便是無大礙!
方子衿慢悠悠開口:“每一寸骨頭、皮膚,都痛!
陳霖聞言色變,又為方子衿診治了一番,實在無法從他混亂的脈搏里,探出那一點微不足道的藥量引起的變化。
陳霖凝眉注視方子衿的神態(tài),發(fā)現(xiàn)他的神色沒有異常,平靜得近乎詭異,他很難相信方子衿說的話。
“再觀察觀察。”陳霖抱著僥幸心理說道。
方子衿也不在意,趴在桌案上玩自己的手指。
陳霖走后,林青青又探了探他的脈象,和陳霖的感覺一樣。
方子衿身上的毒是當(dāng)世用毒最厲害的毒妃所下,摻雜無數(shù)劇毒,毒素衍生出千種變化,于某一個臨界點達(dá)成相互制衡的狀態(tài)。
但這個平衡被方子衿從未嘗試過的迷情散影響,穩(wěn)健的脈象也因此出現(xiàn)變化,變得雜亂無章,顯現(xiàn)出平日探不到的中毒之癥。
而陳霖不開藥,也是怕擅自用藥改變方子衿體內(nèi)的毒素平衡。若是用錯藥,便不是在救他,而是在害他。
以至于讓人無從下手。
見林青青一次又一次摸他的脈搏,方子衿眉眼帶出了點溫柔笑意,趴在桌上乖乖任林青青探脈。身體實在太難受太痛,他便把腦袋搭在胳膊上,眉梢都是一派安寧之色。
“哥哥,要不要抱抱我?”
少年從未想過他的提議能被林青青采納,問完就把自己說過的話拋之腦后。林青青關(guān)心他的身體,縱容他搗亂,容忍他折斷鹿盧劍,卻從不親近他。
話本上都是騙人的。方子衿眼底閃過一抹暗色,泄氣地把臉扣在桌案上。
林青青敲了敲桌面,提醒道:“沾到朱砂了。”
少年抬起腦袋,額頭撞到朱砂盤,留下一道艷紅的朱砂印。
林青青瞥了一眼,低頭繼續(xù)處理公文。方子衿軟聲道:“哥哥,有你在真好!
林青青莫名其妙,頭都沒抬:“有多好?”
方子衿抬手用拇指和食指比量,示意只有一點點。
林青青表現(xiàn)不在意,卻暗戳戳地覷了幾眼。
林青青:“……”
她就不該好奇。林青青唾棄自己。
方子衿手指比量完,張開懷抱道:“哥哥若是能抱抱衿衿,那就有衿衿的懷抱那么大的好!
林青青低笑一聲,手中的筆在掌心翻轉(zhuǎn),敲了方子衿的額頭。
“別撒嬌!
“這是撒嬌嗎?”少年若有所悟,跟著林青青笑了起來,“那便是撒嬌吧,哥哥高興就好!
林青青額角輕靠著筆端,偏頭看向方子衿,看見他逐漸發(fā)紫的臉色,收斂笑意,凜眉去探他的脈搏。
“會比以往更痛嗎?”
聽著外頭雨打殘葉的簌簌聲,少年抿唇不語,倦麗的眸子彌漫起黑霧一般詭秘莫測。
兩人同時沉默下來。
方子衿下巴吧嗒地砸在桌子上,像是才醒過神,白皙如玉的手沾上朱砂,淡淡道:“我感覺不出來。哥哥,你相信有一種人嗎?他每日都痛苦地想死,可每次都舍不得死,他怕自己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
少年扯了扯嘴角,他沒有笑,只是控制著自己不顯露抽搐的嘴角,不暴露出他深陷在一個無人理解的另一個世界的慘然。
林青青開口說:“我以前見過一個人,明明一副全世界都不稀罕的模樣,像從里到外被掏空,只剩下一具皮囊,可他還是想要活著。人若死了,便是一捧飛灰,活著至少還能等!
方子衿問:“等什么?”
林青青輕聲道:“等一個奇跡。只有拼命地活下去,才有機(jī)會看見曙光。”
方子衿微垂眼簾,看著覆著細(xì)繭的手指。
不置一詞。
方子衿最后就宿在太璟宮的配殿,林青青收拾完東西,踏入配殿給方子衿探脈時,他已經(jīng)睡下。
夜晚,林青青做了一個夢,夢見方子衿代表大宣和東胡使者比賽蹴鞠。
乖張崽抬手一指擂臺上高掛的旗幟,對林青青說:“等著妾為你揭竿而起。”
林青青低笑了一聲,便聽見寢殿的機(jī)關(guān)響動聲。
她驀地睜開眼簾,從榻上坐起,一道修長的身影立在黑暗中,他走向林青青,哭得傷心而絕望,淚水劃過清瘦蒼白的面頰。
“哥哥,我好疼!
少年站在林青青十步之外,殷紅的血從他的心臟位置向下流淌。
不好,機(jī)關(guān)。林青青廢止所有機(jī)關(guān),抱起吐血的少年,焦急地向外跑:“我?guī)闳フ谊惲,他可以救你,堅持住!?br />
少年氣若游絲,靠在林青青耳邊哭泣:“我想抱抱哥哥,我不想死。”
林青青被門檻絆住腳,身體向下摔倒。
她一激靈,睜開了眼。
林青青望著窗外的晨光,抱著頭痛的腦袋想要哀嚎,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一場夢中夢之后,林青青換身衣物,提起精神去配殿查看方子衿的情況。
少年安然地躺在床上,臉色較之昨日有所好轉(zhuǎn),他身體自愈能力很強(qiáng),體內(nèi)的毒素不斷中和,在排斥和交融下再次達(dá)到新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