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綰一直垂著頭,不敢多說一句,等皇帝走了,太后笑著拍拍她的手,“你是個(gè)有福氣的孩子,別怕!
折綰哎了一聲,給太后插了一瓶紅梅,心里卻在想,等開了年不久,刕鶴春就要被關(guān)了。
上輩子不知道他為什么被關(guān),但她如今偶爾能見幾次陛下,倒是也能揣摩出一些事情來。
——陛下最近并不高興。
他提起太子的時(shí)候會皺眉,提起臣子們會惱怒,提起各地會心煩。
刕鶴春最后是在哪上面觸霉頭了呢?
她可不能觸上。
等回了英國公府,茗媽媽早早等著她了,笑著道:“楊家的花農(nóng)來了府里送苗,我留了他媳婦說話,想著您回來可能也要問問她花苗的事情,便讓她等著了!
折綰確實(shí)是要問問的,一邊走一邊道:“你跟她說了今年漲價(jià)的事情沒?”
茗媽媽:“這般的事情老奴哪里敢說?還得留著您來呢。”
這是施恩的事情,自然要主子做。
折綰進(jìn)屋見了人,笑著道:“你如今越發(fā)是年輕了!
楊家的連忙道:“跟著少夫人得了些銀子,每月還有胭脂水粉給,老婆子也想著水嫩水嫩,便往臉上擦——真是好用啊,還要多謝少夫人的賞!
折綰便請她坐下,道:“你家的花苗是極好的,可見是用心侍弄了。我想著,今年花貴,又賣得好,往年給你的價(jià)錢便低了,就在這上頭再加兩成,你看怎么樣?”
楊家的哪里想到還有這種好事,立馬感激跪下去,“多謝少夫人,這是您的大恩大德!
折綰扶起她,見她還落了淚,溫聲道:“你們盡心盡力侍弄花苗,賺的是血汗錢,自然不能吃虧!
等人走了,文月有些心疼銀子,道:“少夫人也太心善了些,加一層也就夠了,何必要加兩層!
折綰:“一朵好花,從出苗的時(shí)候就已經(jīng)至關(guān)重要了,你要是不給足了銀子,一年兩年還好,三年四年自然要心生怨念,到時(shí)候豈不是因小失大?”
“再者說,我是英國公府少夫人,她家只是花農(nóng),無依無靠的,怎么敢開口跟我提漲銀子呢?自然要我來先提,不然就是欺負(fù)人家!
如此你來我往,才算是各自心里有數(shù)要把事情做好。
文月臉紅起來,低聲道:“是奴婢想錯(cuò)了!
折綰趁機(jī)教她,“這也沒事,因你看的事情少了所以才會被眼光約束著,你若是想要跟著周掌柜做事,不如先練練眼界!
文月趕緊點(diǎn)頭,又問:“這就是為什么周掌柜不愿意收奴婢的緣由么?”
折綰寬慰:“那我可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是個(gè)愿意上進(jìn)的姑娘,肯定是不會差的!
文月松口氣,笑起來,“少夫人真是心疼奴婢。”
有了這般的好運(yùn),她要是再不爭氣,才是叫人看笑話呢。
如今已經(jīng)臘月二十了,四處張燈結(jié)彩,刕鶴春回來的時(shí)候問折綰,“明家人什么時(shí)候來?”
折綰:“母親送了帖子去,已經(jīng)商量好后日來了!
她放下書,“兩家結(jié)親是大事,你管住你的嘴,別在那邊胡說八道!
刕鶴春就覺得折綰實(shí)在是小看他,“我除了在你面前多說幾句,在外頭可是謹(jǐn)慎小心,不敢多言!
如今的朝堂局勢誰敢多說?他還叮囑折綰,“陛下最近時(shí)常去太后宮里,倒是你說話小心些!
而后問起折綰閩南之事,“又有幾位大人問起我閩南的地——你覺得除了你那些地,還有哪邊可以買?”
折綰悠悠然:“我怎么知道?我也沒多買!
后頭一句倒是真的。能買如今這么多已經(jīng)夠了,再多就要被忌憚。
刕鶴春還要再說,折綰便道:“這種事情吃力不討好,你要是想要做人情,你就自己去打聽,我反正是不知道的。”
刕鶴春嘖了一句,“想要占你的便宜可真不容易!
他其實(shí)也不愿意多在外頭說此事。現(xiàn)在瞧著是風(fēng)光,可世事瞬息萬變,一不小心就要倒換天地,還不如就現(xiàn)在這般,若是有好處,自家得了,若是沒好處,也不打緊,左右是婦人家的手段罷了。
萬不可牽扯別的。
他就跟幾個(gè)大人們道:“她也是瞎買,并不知道其他!
潘大人一直都在跟折綰打交道,聞言目光閃了閃,笑呵呵的道:“也是,少夫人也沒去過閩南怎么知道?”
但回家就問潘夫人,“刕少夫人說的地方可靠嗎?”
潘夫人:“阿綰是個(gè)實(shí)誠人,并不一味夸大,特意說她也不知道,只是大概能推論一些出來罷了。反正也不貴,咱們也不多買,便叫人去買些回來就夠了,只掛個(gè)名頭!
潘大人也覺得是,“咱們不在此道,不用多心。但她說了話,就要承人家的情,改天請她進(jìn)府吃頓宴!
潘夫人:“就請她一個(gè)人?刕大人呢?”
潘大人脫開鞋子舒坦的泡腳,“請他做什么?”
“我是不喜歡他的——他自小站得太高了,如今也沒長進(jìn),嘖,也就陛下喜歡他了!
潘夫人連忙瞪他一眼:“——?jiǎng)e在家里說這些!那就請阿綰一個(gè)人!
潘大人小聲道:“如今陛下越發(fā)不喜歡世家子弟做官,終于喜歡上寒門子弟了。你看閩南那個(gè)全凌之,若不是全家老祖宗牌位在,陛下都要砍了他。換上寒門王德山之后,陛下才消了氣!
陛下之前卻不是這樣的。他之前認(rèn)為世家子弟自小教養(yǎng)好,眼界寬,只要努力去學(xué)去做,必定比寒門子弟學(xué)得快些。
潘大人松口氣,“咱們家算不得寒門,卻也不是世家……陛下最近對我大加恩寵,鄖國公那老匹夫眼睛羨慕得要冒火了。”
潘夫人笑起來,“你這人,還真是記仇。鄖國公當(dāng)初就得罪了你一回,你記到了現(xiàn)在!
潘大人吸口氣,“就得罪了一回?我戶部死了多少人——”
潘夫人就沒說了,輕柔道:“行了行了,別想了,快些擦腳吧,別把腳給泡爛了!
但第二天卻沒有請來,潘大人篤定的問:“可是英國公府出了什么事情?”
潘夫人笑著道:“她家的川哥兒要說親了,今日要跟親家見面!
潘大人:“跟哪家?”
潘夫人:“榆林明家!
潘大人琢磨了下:“明家?這倒是好人家!
……
確實(shí)是好人家。即便是趙氏,也忍不住拉著明家大少夫人道:“我還與你母親見過呢!
明家大少夫人輕笑著道:“我聽母親說過的,那年她來京都,還與你一塊踏春過!
趙氏:“我們一塊放過風(fēng)箏!”
她感慨道:“你母親是何等的風(fēng)華人物,我自幼見了她就羞愧——你是像你母親的!
她這般的喜形于色,明家大少夫人自然是滿意的。但閨女嫁過來的時(shí)候,趙氏已經(jīng)老了,她要相處的是婆母。
明家大少夫人就看向折綰,只見她上身著素色的短襖,下裙卻配的是翠綠色百福祥文,用色溫婉又大膽。
她的發(fā)髻上不用金銀,端正插著一支點(diǎn)翠荷花簪,斜髻還別著兩朵小小的花,明家大少夫人不懂花,叫不出來名字,只覺得她這般打扮真是好看。
她不露聲色的再去看折綰的臉,便暗自贊一句好姝色。
她頓了頓,輕聲問,“聽聞大少夫人喜歡花草?”
折綰點(diǎn)頭,笑著道:“是,自幼就喜歡侍弄!
明家大少夫人,“是么?我家慧姐兒也喜歡得很!
明家的小姑娘叫明慧。
折綰就看向坐在一邊的小姑娘,“慧姐兒喜歡什么花?我的花房里花朵,待會讓瑩姐兒帶你去看看!
她柔聲道,“你若是有喜歡的,走時(shí)便帶一籃子回去玩!
慧姐兒就看向阿娘。明家大少夫人微微點(diǎn)頭,她才輕聲道:“多謝嬸娘!
瑩姐兒:“好啊,我?guī)!?br />
折綰:“多謝你啊。”
瑩姐兒:“小事一樁嘛!”
今日孩子們都在。川哥兒一直安安靜靜的不說話,但他知曉慧姐兒是誰,他羞紅了臉,根本抬不起頭。但方才聽她說了一句話,好聽得很,便忍不住抬起頭看過去,又覺得不好,便連忙低下頭去。
升哥兒已經(jīng)好奇的湊過去問了:“慧姐兒,你說的音跟我們不同耶。”
慧姐兒緊張起來,瑩姐兒坐在她身邊朝著升哥兒撇嘴,“自然是不同的,她又不是京都人——你會說江南話嗎?”
慧姐兒松口氣,折綰笑了笑,“瑩姐兒,你帶著慧姐兒跟川哥兒升哥兒去花房吧?”
瑩姐兒早就坐不住了!她連忙點(diǎn)頭,“好啊!
她牽起慧姐兒,“我?guī)闳タ次业男♀忚K!
她時(shí)時(shí)刻刻想要分享自己的鈴鐺。
她也很喜歡面前的慧姐兒。但是雁雁姐姐才是她最好的朋友!所以她只牽了慧姐兒的手,沒有抱她。
慧姐兒被牽著,情不自禁跟著出門了。明家大少夫人瞧了,倒是滿意孩子們的和和氣氣。
英國公府家世好,有爵位在身。刕鶴春得陛下隆恩,刕鶴憫任越州知州,家世倒是跟明家不相上下。若是能結(jié)親,自然是好。
但還是有顧慮。
一是刕鶴春的“病”。這事情在京都傳得廣,二弟一家早寫信給她了。但英國公府誠意足,英國公特意寫信解釋此事緣由,說明了只是子嗣少,并不是身子有病,只是國公夫人想要求子,便四處求醫(yī),這才傳揚(yáng)了出去。
又說川哥兒也是時(shí)常把脈的,是個(gè)健健康康的好孩子,并附上了川哥兒的脈象,請他們?nèi)f萬不要人云亦云,傷了兩家的緣分。
人家都這般做了,他們自然心中慰貼,公爹便拍板說此事可行,“拋卻刕鶴春不說,只看川哥兒好就行。再者說,他們家只有川哥兒一個(gè)孩子,鶴春生不出來,于我們倒是好事。”
明家大少夫人也是如此覺得的,“親兄弟沒有,但堂兄弟多,將來也可做依靠,卻沒有紛爭!
但她還顧慮折綰。折綰是繼室。后母難當(dāng),但后母也容易出“毒婦”。
明家大少夫人打聽最仔細(xì)的就是折綰了。
女子出嫁,一半嫁的是丈夫,一半是婆母。她特意托二弟妹打聽折綰的為人,得的都是夸贊。
“京都各家夫人都跟她相交,是個(gè)實(shí)誠人,沒有壞心。別的你不熟悉,但丹陽的玉家,孫家姑奶奶你知曉吧?都跟她相交甚好呢。”
等來了京都之后,二弟妹還說折綰的事跡,“倒是有幾分俠義之氣。當(dāng)初勛國公夫人敲鑼打鼓給勛國公納寡婦,這里面也有她的手筆!
但一會又愁了,“但這事她幫的是繼室對付繼子——”
明家大少夫人卻覺得問跡不問心,道:“她剛嫁過去,地位還沒穩(wěn),卻敢?guī)椭龃耸拢琼斨蚣邑?zé)怪在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