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到他好?像要記不清她的臉了。
即使是夢,他也鮮少夢見她,只能?靠著那些模糊的記憶去?回?憶她
“阿娘……”
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滿臉淚水。
女子并未瞧見他,只看著小?小?的稚童:“阿禮!你最后再聽一次娘的話!娘求你了,快走!”
她推著稚童,聲嘶力竭吼著讓他離開,眼淚如斷線的珠子般砸落。
“阿娘,我不走!”
“你不走他們都白死了!你祖父,大伯,小?叔,寧兒,柴哥,他們都白死了!連娘也白死了!”
“謝卿禮,我現(xiàn)在以門主之名命令你,給我走!”
“快走!”
謝卿禮跪地?,淚珠大顆砸落。
他知道這件事的結(jié)局,嘶啞著嗓子求那孩子,一遍遍要去?拖拽他的衣袍企圖拉住他:“別走,別走……”
那些人要的從始至終都是他。
他留下,阿娘只要拋下他就能?活。
抬起的手一次次從稚童的身體中穿過。
朦朧的視線中倒映出稚童奔跑的身影。
“頭也不回?地?跑!不許回?來,不許回?頭,不許看娘!”
謝卿禮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他徒勞站起身,一遍遍喊著那紅衣女子:“阿娘,快走!”
“你快走,不要在這里?!”
“阿娘,阿娘!”
女子擦去?臉上的淚水,對他的哭喊無甚反應(yīng)。
她抽出腰間?的軟劍,眉眼肅重帶著凜然的殺意,安靜地?等著即將到來的人。
直到一人踩著枯葉從密林中走出。
身量高挺,兜帽遮蓋了全身。
他只道:“你以為傳信給皇族,沈敬派人能?救走這孩子?”
女子眸無情緒:“不還有我在這里?嗎?”
兜帽人歪了歪頭:“你金丹半碎,經(jīng)脈重傷,在化神期停留了幾十年,如何?與我打?”
女子嗤笑出聲:“拖住你一時半刻不成問?題。”
“我無意殺你,那孩子呢?”
“就憑你一個妓生的孩子,也配提我兒!”
兩道身影糾纏在一起。
都是劍道的大能?,都下了死手。
謝卿禮的手?jǐn)?shù)次從兩人的身軀中穿過。
這場打斗其實勝負(fù)早已分出,謝卿禮清楚知道一個化神期在來者的手里?抵不過一柱香,可那女子卻足足撐了一個時辰。
憑自己半碎的金丹,被打的半死也始終攔在路中央。
謝卿禮從未如此絕望過。
他看著這一場虐殺,屢次想要替她攔下刀劍,可卻只能?看著赤紅的長劍穿透她的身軀,帶出汩汩鮮血和碎肉。
直到那女子力竭,被一劍刺穿肩胛釘在樹干上。
謝卿禮目呲俱裂,奔跑著向前想要去?抱她:“阿娘!”
耳邊的呼喊卻像是從遙遠的亙古傳來。
“師弟,師弟……”
“師弟,你看看我,師弟……”
“師弟!”
他忽地?睜開了眼。
渾身都冷,冷的心肺都疼,可桃花香盤旋縈繞著他,溫暖的懷抱緊緊抱著他。
他茫然看著紅著眼詢問?的少女。
他聽不清她的話。
滿腦子都是在碎荊劍境中,那兜帽人說?的話。
——“謝卿禮,我捏碎了她渾身的骨頭!
那人是這般說?的。
被囚禁的那些年,那人也經(jīng)常對他說?這句話。
這是阿娘的結(jié)局。
他閉了閉眼,淚珠自眼角滑落,空前的冷淹沒了他,拽著他要將他沉入深淵。
他伸出手,顫顫巍巍撫向云念的臉側(cè)。
那些死在他眼前的人,連尸體都無處可尋的亡魂。
那些被關(guān)在深井中暗無天日的日子,一遍遍經(jīng)歷的噩夢,一日日被劃開的肌膚。
那些令他心魔纏身的血海深仇。
他抬起胳膊,努力仰起身子,虛虛抱住了她。
他啞著嗓子:“師姐,你救救我吧!
第37章 琴溪山莊十六
眼淚落在手背上濺開, 順著肌膚劃過。
這是?云念第?一次在謝卿禮身上感受到正常人的體溫。
溫?zé)岬摹?br />
他的眼淚也是滾燙的。
他就落了那一滴眼淚,少年長睫半掩,眼眶通紅濕潤, 費力撐起身體想要抱她。
他幾乎是?用祈求的語氣。
求她救救他。
謝卿禮是?什么樣的人?
縱使是?個稚童,被人踩碎指骨,肌膚劃開, 連腿骨裸露在外都沒求過一句的人。
他竟然會哭?
竟然會求她?
一顆心好似被揪了起來, 手?背上滴落的淚水好似化為了巖漿, 灼熱得?令她渾身難受。
她抱著他哄著,輕拍著他的脊背:“我在,我在你身邊,我會一直在。”
“你在哪里我都會去找你, 你遇到什么險境我都會去救你, 別怕,別怕師弟。”
她緊緊摟著他, 即使他渾身冰冷,即使霜寒也侵染了她的周身。
謝卿禮撐著坐起來, 將她攬進了懷抱。
他按著她的脊背, 寬闊的身軀將她完全籠罩,好似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
云念一動不動, 任由他收緊力道將自己桎梏在懷中?。
碎荊劍還在虛空中?為謝卿禮療傷。
云念不知為何一柄劍能療傷, 但比之她剛進來見到的謝卿禮, 如今的他情況要好上許多。
她一下下拍著少年的脊背,無聲地安撫著他。
這是?一個沒有任何欲意?的擁抱。
地道安靜,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只余彼此的呼吸交雜在一起。
云念抱了謝卿禮許久,他睡著了。
她也并未喊他。
時間過去很?久很?久。
久到她覺得?外面天都要亮了, 在流花宴開始前他們大概率也趕不回去,只能江昭想?辦法拖延。
少年眉峰和長睫上覆蓋的冰霜已經(jīng)消融,化為一顆顆晶瑩的水珠。
他靠在她的頸窩閉著眼,呼吸沉穩(wěn)。
云念放輕動作抬手?,用衣袖替他擦去掛在臉上的水珠,默不作聲用靈力為他蘊養(yǎng)經(jīng)脈。
碎荊劍早已自己飛回劍鞘,安靜地待在謝卿禮身邊。
云念的臉色晦暗不明。
在他睡著的這段時間,云念親眼見到碎荊劍是?如何為他療傷的。
本來無形的劍意?竟然虛化為千絲萬縷的銀線,涌入謝卿禮的經(jīng)脈之中?。
滿身的冰霜漸漸融化,肺腑間的傷似乎也好了許多。
更重要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