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先生佝僂的身軀猝然一震。
吳不悔立刻湊了過去,“既如此,白兄方才為何一副很是糾結(jié)的樣子?那畫像畫得不好?還是不像?”
“不,正相反,栩栩如生。”白萍道,“我被撿回白鶴宮的時候,那畫像就已經(jīng)掛在父親臥房之中了,二十年來從未取下。直至今日,依然煥然如新,甚至從未落過灰,想必是日日有人撣灰拂塵。因此我對那畫中之人,印象十分深刻!
吳不悔頓時覺得奇怪:“那白兄為何會一開始竟沒有認(rèn)出先生?”
“這位先生像,又不像!卑灼济掳停埠苁抢Щ笠话,“模樣似乎太過蒼老,身形也過分佝僂,與畫像中人相比,簡直……起碼相差了五十歲!
明知先生又是一僵。
“畫中人是個什么樣子?”吳不悔更加好奇。
“唔……”白萍想了想,最后道,“總之,是個美男子!
話音剛落,明知先生發(fā)狂一般地掙開了白老宮主的手,奔至窗邊,按住窗臺一躍,從窗口翻了出去。
“小明——。!”
白老宮主面容扭曲地伸出一只手,痛苦地咆哮。
咆哮完畢,他蹣跚地后退三步,一只手捏著心口,表情痛苦至極。
吳不悔又愛看,又不敢看,只能偷偷地瞄。
好在白老宮主已經(jīng)全然沉浸在了情緒之中,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三秒鐘后,白老宮主猛地抬頭,又喊一聲:“小明啊——。。 狈白妨顺鋈。
直至夜深,明知先生和白老宮主,依然未歸。
月明星稀。
幾只寒鴉在遠(yuǎn)山深處扯著嗓子叫。
白萍枕著雙臂,仰躺在巨樹的寬闊樹枝上。
一陣窸窸窣窣。
白萍垂眼看去,吳不悔嘴里叼著一布袋提手,從樹枝邊緣探了個頭出來。
踩著云梯,吭哧吭哧攀上枝頭,吳不悔從布袋中翻出兩壺暖酒,將其中一壺遞給白萍,“嘿嘿,剛溫好的!
白萍伸手將酒壺接過。
吳不悔又在袖中掏了掏,抓出一把花生,伸手遞給白萍。
白萍攤開手掌接過一半。
“如此良辰美景,白兄好雅興!
吳不悔仰頭望月,手指用力,“咔嚓”摁開一顆花生。
白萍直接丟了一;ㄉM(jìn)嘴,將殼咬開,再呸呸吐了出來,嚼了嚼留在口中的花生肉,“唔”了一聲,道:“好脆,好香。”
他笑問:“小吳兄弟自己炒的吧?”
吳不悔點(diǎn)頭,“林子里有野生的落花生,便拔回來幾株,擼下花生,炒上一些,下酒正好。”
“小吳兄弟真是心靈手巧!
“嘿,謬贊!
“我就不行!卑灼加謥G了一顆花生到嘴里,嚼得脆響,“我這種閑人,只會吹簫品花,附庸風(fēng)雅,其實(shí)么,一件實(shí)在事都干不好。”
“能吹簫品花也是一種本事啊。多少人想如此風(fēng)雅,還學(xué)不來呢。”
吳不悔語氣誠懇,白萍笑了笑,過了一會兒,說了一句:“小吳兄弟說得是!
半個時辰后,白萍臉上已有薄醉。
吳不悔卻擰著眉頭,張了張口,卻又閉上。撓了撓鬢角,繼續(xù)悶頭喝酒。
“小吳兄弟想問什么便開口吧!卑灼蓟位尉茐,“不然,酒都快沒了!
沉吟片刻,吳不悔開口:“在……我‘死’后,蘭野他,是個什么樣子?”
“不哭,不笑。不說話,不睡覺。偶爾發(fā)發(fā)瘋,誅誅邪魔嘍。”
“那……有沒有做出什么犯傻的事情?”吳不悔試著道,“譬如……睹物思人?”
白萍掃他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沉默片刻,道:“睹沒睹物我不知道,只是拉著尸……你的手,在棺槨旁枯坐了七日七夜而已!
“……七日……七夜?”
“嗯。一動不動,一聲不吭。滴水未進(jìn),粒米未食,七個日夜!
第58章
倘若真心傾慕一人
又過了一日。
好消息是, 明知先生終于回來了。
壞消息是,白老宮主也回來了。
奇怪的是,二人是臉紅撲撲的一起回來的。
樹屋三人本在熱熱鬧鬧吃飯, 看見門口來人,吳不悔和白萍面色瞬白, 唰地站了起來, 抖落了手里的碗筷, 帶翻了身后的矮凳。
蘭野也隨即站起, 不過動作卻是從容的、優(yōu)雅的, 甚至還十分有禮貌地叫了聲“白伯伯”, 又說了句“先生好”。
吳不悔不敢看白老宮主的臉, 直愣愣目視前方, 兩手中指緊貼褲縫中線,身板挺直,站軍姿一般。
白萍更是滿眼視死如歸, 噤若寒蟬。吳不悔甚至都沒有聽到他的呼吸聲了。
“哎呀呀, 都忽然站起來做什么?”
白老宮主出聲, 卻是……十分溫和, 甚至……還帶著笑意。
吳不悔壯著膽子, 眼珠一轉(zhuǎn),瞥見白老宮主轉(zhuǎn)頭對明知先生道:“你看看, 這些孩子們呀,就是太講禮數(shù)了!”
同明知先生說話時,聲音瞬間變了,又輕又柔, 甚至……還帶著一絲莫名的嬌嗔???
明知先生點(diǎn)頭, 白老宮主立刻展開笑顏, 擺著手,示意他們坐下,“來來來,孩子們,都別拘束,坐下吃飯,等會兒飯菜都要涼了。”
吳不悔身上雞皮疙瘩一陣接一陣地冒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