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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小說 > 其他類型 > 情欲事件薄 > 林珩 第81節(jié)
  “來人,拿下!”

  一聲暴喝,殿外甲士齊聲應(yīng)諾,就要入殿擒殺兩人。

  “君上,不可!”一陣腳步聲傳來,上大夫粟名急匆匆穿過廊下,見甲士入殿拿人,連忙出聲阻攔。

  粟名年過古稀,歷經(jīng)四代國君,曾教導(dǎo)兩任鄭侯,居功至偉。他為富國殫精竭慮,數(shù)十年如一日,在國內(nèi)聲望極高,諸國多贊其賢。

  他為小覲前往上京,一段時間不在國內(nèi)。不料歸國就聞晴天霹靂。晉侯薨于鄭,鄭侯非但不派人告知晉國,反而封鎖消息,更要將責(zé)任推卸得一干二凈。

  對事事奉行禮法的粟名而言,鄭侯的行為簡直荒唐,完全不可理喻!

  “名翁。”

  “君上,請遣退甲士!

  粟名德高望重,一言一行牽動朝堂。

  無論鄭侯情愿與否,都得壓下怒火,暫時揮退殿前甲士。

  粟名終究年事已高,急行后不斷喘息,臉色有些蒼白。說話時又急又氣,聲音微微顫抖:“君上糊涂!”

  “名翁何出此言?”見鄭侯臉色難看,中大夫阮康眼珠子一轉(zhuǎn),出聲為鄭侯辯解,“名翁不知全情,這晉國婦人膽大妄為,竟在宮內(nèi)殺人……”

  不等他說完,粟名忽然拽下腰間玉飾,猛擲向他的面門,破口大罵:“佞臣,小人!爾等不思勸誡君上,屢屢為惡,為鄭惹來大禍!”

  他的力氣著實不小。

  玉飾砸中阮康的鼻子,他啊呀一聲,抬手抹上人中,滿手鮮紅。

  左右氏族清晰聽到骨裂聲,見阮康鼻子塌陷,鼻頭紅腫發(fā)亮,不禁縮了縮脖子,壓下趁機討好國君的念頭。

  “你、你竟然……”阮康捂著傷處,手指粟名不停吸著冷氣。痛楚太過劇烈,他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見他不知悔改,粟名一不做二不休,從甲士手中奪過佩劍,揮舞著劍鞘擊打在他身上。

  “佞臣,小人,豺狼之輩!”

  “食君之祿,不思良言,蠅營狗茍禍害朝堂!

  “通通該殺!”

  粟名的動作大開大合,手下力道驚人。

  阮康不敢還手,只能千方百計閃躲,甚至拽過同僚擋在身前。

  廊下空間不算寬敞,粟名將劍鞘舞得虎虎生風(fēng)。多名氏族受到連累,身上挨了不只一下。

  此時此刻,粟名哪還有年邁的模樣。只要他愿意,分明能將在場氏族活活打死。

  阮康連挨數(shù)下,一下正中腦門,當(dāng)場眼冒金星。鼻血沒能止住,反而流得更多,整個人無比狼狽。

  “逆賊,站!”

  粟名高舉劍鞘,就要砸向阮康。后者見勢不妙,竟然一溜煙躲到鄭侯身后。

  不想誤傷到鄭侯,粟名被迫收手。隔著鄭侯怒視阮康,一陣咬牙切齒,當(dāng)真對他起了殺心。

  粟名年輕時勇武非凡,年邁時仍不減銳氣。

  阮康被殺氣震懾,后悔想要諂媚取巧,躲在鄭侯身后不敢出聲,連頭都不敢抬。

  “名翁,過矣。”鄭侯沉聲道。

  粟名神情一變,見鄭侯有意維護阮康等人,心不斷下沉,眼中痛色難掩。

  “君上,此等佞臣蠱惑君心,令你做下錯事,理應(yīng)殺之!”粟名丟開劍鞘,痛心疾首道,“君上設(shè)計困晉侯,天下皆知。晉侯薨于獵場,當(dāng)立即派人使晉。君上卻反其道而行,實乃無禮悖德。如今又要為難一婦人,行斬盡殺絕之事。一旦為天下人所知,必將受到鄙棄。無禮無德,名譽掃地,鄭恐難容于諸侯!”

  粟名聲聲泣血,希望鄭侯能懸崖勒馬,不要一錯再錯。

  他知曉鄭侯的心結(jié),知道他一直希望奪下豐、皋兩城。但事有可為,有不可為。縱要奪城也該依禮下戰(zhàn)書,列陣于郊,光明正大。

  鄭侯聽不進粟名的勸諫。

  在他看來,粟名過于刻板,事事守禮早就不合時宜。

  “名翁,她不是簡單婦人!痹跁x侯一事上,鄭侯的確理虧,此時難尋借口。他索性將矛頭指向珍夫人,冷聲道,“她在宮中殺人,豈能不抓?”

  粟名未及開口,珍夫人忽然笑出聲。

  眾人的視線望過去,只見她反握劍柄,笑容中滿是譏誚。

  “鄭君,我殺晉國人,同你何干?”

  話落,她向粟名斂身行禮,正色道:“在晉時,嘗聞粟大夫乃有德之人。今日得見,傳言果真不虛!

  無視鄭侯難堪的臉色,她逐一指向斷首的氏族,道出其為叛國之人。

  “此類欲謀反,落敗后逃出肅州。君上念舊,允為扈從。不料其忘恩負(fù)義,君上尸骨未寒,竟要搶奪印章圖謀不軌!

  珍夫人沒有絲毫保留,扯掉鄭侯的臉皮摔在地上,更要狠狠踩兩腳。

  “卑鄙無恥、十惡不赦的小人,何能觍顏存于世。自該梟首殉葬,贖其罪!

  一番話擲地有聲,鄭侯臉色鐵青。

  珍夫人明著罵流亡氏族,何嘗不是在罵他?

  粟名深深看一眼珍夫人,良久才道:“義舉。”

  “名翁!”鄭侯眉心緊擰,對粟名的態(tài)度極其不滿,卻又不能拿他如何。一旦問罪于粟名,國人必定暴怒,他恐將淪為和晉侯一樣的下場。

  “君上,亡羊補牢未為晚也!彼诿p手交疊身前,目光深沉,令鄭侯想起年少時犯錯被責(zé)問的情形。

  “晉侯已薨,隨扈氏族皆卒。若鹿氏女再殞,事將無可挽回!彼诿莱鲎钌畹膿(dān)憂。

  “臣在上京時,見晉大夫雍檀質(zhì)問天子,晉人之烈彰顯無疑。天子啞口無言,執(zhí)政不得不將過錯攬到自身!

  粟名嘆息一聲,回憶當(dāng)時的場景,再觀鄭國群臣,怎能不焦心勞思心力憔悴。

  “天子封公子珩為侯,并有諸多賞賜。待雍檀歸國,公子珩便是名正言順的晉君。君上自以為得計,殊不知行走懸崖邊緣。獵場之事瞞不住,人多口雜,晉侯之言遲早傳出。屆時,晉氏族同心戮力,晉國定會起兵!

  粟名凝視鄭侯,語氣越來越重。

  他的話如有千鈞之力,沉沉壓向鄭侯,迫使他看清現(xiàn)狀。

  “晉國三軍之強,天下共知。晉師出有名,天子不會出面,諸侯無立場參戰(zhàn),鄭孤立無援,如何抵擋虎狼一般的哀兵?晉孝公時的事,莫非君上忘了?”

  一番話振聾發(fā)聵,在場氏族無不面露駭然。

  鄭侯嘴巴開合數(shù)次,很想反駁粟名之言。奈何理智重回大腦,他清楚地意識到對方?jīng)]有說錯,字字句句千真萬確。

  “名翁……”

  鄭侯正想擺低姿態(tài),如往昔一般請教粟名,希望對方給出良策。

  話剛剛起頭,就見一名侍人從階下跑來。

  侍人臉色煞白,驚慌失措,登上臺階時竟然踩空,不慎撲倒磕碰到牙齒,張嘴時流出鮮血。

  “何事驚慌?”

  聲音在頭頂響起,侍人匆忙起身,顧不得下巴和嘴唇劇痛,焦急道:“稟君上,晉出兵,已過涇水!”

  “什么?!”

  冬日出兵,過了涇水?

  鄭侯及氏族皆大驚失色。

  鄭侯三兩步跨下臺階,一把抓住侍人的領(lǐng)口,將他拎了起來,怒聲道:“為何這時才來報?!”

  侍人雙腿發(fā)軟,顫顫巍巍道:“晉軍神速,縱兵毀鄉(xiāng)邑,一日下城池?h大夫被擒,主簿冒死殺出,險些死在途中。”

  鄭侯丟開侍人,轉(zhuǎn)向臺階上的粟名,質(zhì)問道:“名翁,你勸我守禮,可晉人守禮了嗎?”

  征伐不出天子,出兵不下戰(zhàn)書。

  過境破城毀壞鄉(xiāng)邑,縱是自稱“蠻夷”的楚也未曾有過。

  粟名臉色泛白,不知該如何回答。

  鄭侯召來甲士,命看守珍夫人和蠱醫(yī),不許兩人出殿半步。其后率群臣匆匆離開,商討應(yīng)敵策略。

  甲士守在殿門前,幾名侍人走入殿內(nèi),移走無頭尸體,用木盒裝起頭顱。

  珍夫人繞過染血的屏風(fēng),走向晉侯停靈之處。

  她俯身靠近棺槨,指尖擦過晉侯的嘴角,隨即跪到靈前,將染血的長劍奉上靈臺。

  “君上,再等等!

  鄭侯遍尋不到的私印,實則藏在晉侯口中。世人敬畏鬼神,何況是一位國君的尸體,沒人敢輕易觸碰。

  蠱醫(yī)捧著香爐走到棺槨前,打開爐蓋,將燃盡的香灰倒入火盆。

  他忠誠安平君,憎恨晉侯。但晉侯已死,身為晉國之人,他清楚該如何取舍,不惜為國舍命。

  室內(nèi)靜悄悄,兩人都未作聲。

  一跪一立,恍如兩尊雕像。

  風(fēng)過廊下,涌入敞開的殿門,又自雕窗流出,纏繞孤立在石階前的老人。

  粟名沒有跟上鄭侯的腳步,而是停留原地,仰望灰蒙蒙的天空,忽覺寒意蝕骨。

  “征伐不出天子,諸侯各行其是。戰(zhàn)時禮儀不存,殺伐肆無忌憚!

  “禮樂崩壞,禮樂崩壞!”

  蒼老的聲音卷入風(fēng)中,他仰頭大笑,大步走下石階。不慎在宮道上滑倒,爬起時長冠墜落,滿頭銀發(fā)披散,口中念念有詞,踉踉蹌蹌行向?qū)m門,狀似癲狂。

  寒風(fēng)穿過鄭國的都城,呼嘯著撲向邊地。

  飛雪漫天,五百騎風(fēng)馳電掣,襲向以涇水命名的小城。

  暴雪中極容易迷路,這支騎兵卻如有神助,順利穿過荒野,踏過凍結(jié)的河床,遠(yuǎn)遠(yuǎn)望見矗立在風(fēng)中的城池。

  確定城池方向,智陵拉下蒙臉的布巾,吹響號角。

  蒼涼的號角聲傳遍荒野,傳遞到騎士耳中,化作即將發(fā)起戰(zhàn)斗的訊號。

  隊伍前方,數(shù)匹野狼在雪中疾奔。

  野狼群中有一批戰(zhàn)馬,馬上男子身材雄壯,右臉縱貫三條爪痕。有他和狼群帶路,騎兵才沒有迷失方向,在鄭地來去自如。

  “狼,前方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