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待完了面前的顧客之后,目光才落在后頭程昭的身上。
這是原身娘家的大侄子,原身還在的時候,最疼的就是這個侄子,因為程昭會念書,兩年多前就考上了童生,童生說起來沒有秀才那般受人尊敬,但獲得這個身份其實也不容易,要通過縣試后,然后參加府試,獲得了院試考秀才的資格,才能被稱之為童生。
“喲,程兄臺竟然也有余錢來吃冰粉!边吷嫌袑W子嗤笑起來,“你抄一本書半個月才一百文,三文錢一碗的冰粉是你吃得起的嗎?”
程彎彎有些意外,程昭在程家村是眾人圍捧的對象,沒想到在書院竟然遭人排擠。
她以為程昭會難堪窘迫,沒想到這小子只是靜靜地道:“這是我親二姑,我吃冰粉不需要錢!
趙大山默默地洗碗,準備盛冰粉送過去。
趙二狗冷著臉,這個大表哥太討人厭了,要什么東西都理直氣壯。
趙三牛捏緊了拳頭,大表哥實在是太欠揍了,好想一拳頭揍過去。
趙四蛋低頭沒說話,一碗冰粉算啥子,他怕娘把今天賺到的所有銅板都給程家。
程彎彎的嘴角抽了抽。
還以為她是以前的親二姑呢,還以為她會把啥子好東西都捧著送過去呢。
她家里到處都缺錢,孩子要念書也沒錢,憑啥要給程家養(yǎng)孩子付學費?
以前的那筆爛賬算不清了,以后,她可不會再讓程家占一丁點的便宜。
程彎彎為難著開口:“昭兒,二姑做點小本生意也不容易,你不說給二姑撐撐場子,咋能讓二姑免費給你吃冰粉呢?”
程昭一臉錯愕。
以前無論他要什么,二姑都會雙手捧到他面前來。
他沒想過吃冰粉,但既然是二姑做的,他吃一碗應(yīng)該也沒什么,沒想到二姑竟然拒絕了。
當初二十兩的銀子說給就給了,如今三文錢竟然都不舍得。
還有,以前二姑每每看到他,都是一臉溫和慈愛的笑,今天的笑容,卻透著一股子疏離……
他好像聽說,二姑和家里鬧翻了,所以,二姑以后都不疼他了嗎?
邊上的書院學子數(shù)落起來。
“程兄臺,你是讀書人,君子可不會做這等不符合禮教之事!
“君子謀道不謀食,你這行為可配不上君子二字。”
程昭的臉上浮現(xiàn)出窘迫。
被同窗嗤笑貧窮,他并不會放在心上,因為程家本就貧困。
可被人指責不配為讀書人,不配做君子,這比扇他一耳光還難受。
他從腰包里取出三文錢放在桌子上:“二姑,這樣可以了嗎?”
程彎彎笑瞇瞇的道:“當然可以,大山,還不快給你表哥盛一碗冰粉。”
程昭今年也是十八歲,比趙大山略長兩個月,兩人雖然同齡,但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程昭是讀書人,明年就能院試,聽說有很大可能成為秀才,就算一輩子終止在秀才這一步,也足夠跳出程家村這個圈子,走向更廣闊的世界。
而趙大山已娶妻,即將成為孩子爹,未來的一生可能就是在大河村,面朝黃土背朝天過完下半輩子。
面對程昭,趙大山有種無法言喻的自卑感,他小心翼翼的將冰粉遞到了程昭手中。
程昭拿著碗,猶豫著想說點什么,程彎彎不搭理他,開始招待下一個顧客。
等剩余的所有冰粉都售空了,程昭還沒有走,他站在攤子邊,開口道:“二姑,我爹確實是過分了一些,不該對二姑動手,我代替我爹向二姑道歉,但二姑姓程,和我們程家怎么說都是一家人,不該生分至此!
一聽這話,程彎彎都氣笑了。
她將碗重重放在桌子上,一字一頓道:“什么叫做生分至此,不生分的意思就是,我家的冰粉隨便你吃,賺到的錢全部供你讀書是么?”
程昭結(jié)巴道:“二姑,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什么!”程彎彎火力全開,“讓我繼續(xù)和程家當一家人,讓我繼續(xù)被你吸血是不是?程昭,這么多年我是怎么疼你的,你心里有數(shù)!但十天前,我被你爹砸破腦袋,你看看,額頭上現(xiàn)在都有傷疤,要是再重一點點,我就直接死了。我傷的那么重,我的好侄兒,最懂事的侄兒,竟然都沒來看我一眼!”
程昭從未見過這樣的二姑,整個人都嚇呆了,半晌才解釋道:“我、我一直在書院念書,前幾日才知道此事……”
“行了,你不必跟我解釋!”程彎彎低頭收拾東西,“我和程家已經(jīng)斷絕關(guān)系了,你以后看到我就當不認識,也沒必要喊我二姑,你這樣有出息的讀書人我們趙家也高攀不起!
程昭開口:“二姑,我……”
“不許喊我娘二姑!”趙四蛋瞪著眼睛,“以后我們也沒有讀書的表哥。”
趙三牛擋在攤子前面:“我娘說了沒你這個侄子,你趕緊走,別影響我們做生意。”
趙二狗冷聲開口:“你再繼續(xù)說,可能馬上就要成為南府書院的笑話了!
程昭一回頭,就見不少同窗好奇的看向這邊,而且慢慢圍攏。
他只得后退一步:“二姑不認我沒關(guān)系,我認二姑就夠了,我先進書院了,改日再登門賠罪!
他轉(zhuǎn)身往書院里走,不少人圍著他指指點點,他面色平靜,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
程彎彎的面上沒什么太大的情緒,她正準備帶孩子們?nèi)コ渣c東西,這時,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站在了他面前:“這兩天河口鎮(zhèn)人人口口相傳的冰粉,可是出自這位嫂子之手?”
程彎彎看向面前的人,這人身上穿的不是土布,腰間掛著玉佩和香囊,看著像是商人。
她笑了笑道:“今日冰粉已售空,明日早點來吧!
“我不是來買冰粉的!蹦腥诵Σ[瞇開口,“不知這冰粉的方子,大嬸可愿意賣給我?”
第58章 有人要買方子
程彎彎想過會有人聞風而來買方子,卻沒想到這么快就來了。
她開始賣冰粉都沒幾天,賺到的錢也沒多少,把方子賣出去就是斷自己的財路,而且她也有另外的打算。
她客氣的笑道:“這是祖?zhèn)飨聛淼姆阶,祖上交代要一代一代的傳下去,恕不能售賣!
那掌柜壓低聲音道:“我可以出這么多!
他伸出五根手指頭。
程彎彎思慮著,這大概是表示五兩銀子。
按照她目前的生意進度來看,一天能賺半兩多銀子,十天就有五兩銀子了,這大熱天大概還能持續(xù)一個多月,她說不定能靠賣冰粉賺夠二十兩。
她毫不猶豫的拒絕:“抱歉,方子真的不能賣!
掌柜的面色有些沉下來:“這位大嫂若是過幾日后悔想賣,價格可就沒這么高了!
程彎彎笑了笑:“那若是真有這一天,掌柜盡可以壓價!
見她油鹽不進,掌柜甩袖就走了。
趙二狗皺起眉:“娘,我咋覺得這個掌柜會整點啥破事出來?”www.qqxsnew.
趙三牛揮了揮拳頭:“他要是敢找麻煩,我一拳揍死他!
程彎彎瞇起眸子。
他們是從隔壁平安鎮(zhèn)過來做小本生意的,確實沒能力和當?shù)匾粋酒樓掌柜抗衡。
要是這掌柜請幾個人來惹事找麻煩,比如誣陷冰粉不干凈,吃了會中毒死人之類的,就算她能澄清此事,也未必能終止謠言,以后再想擴大冰粉生意就有點難了。
目前的銷量是一天三桶冰粉,刨除耗損后能出三百碗左右,需要耗費兩斤石花籽,四斤燈籠才能剝出一斤石花籽,也就是說燈籠的用量是不到十斤。
而村里孩子們每天送來的燈籠就超過了二十斤。
必須擴大市場,提高銷量,否則夏天一過去,這生意就沒法做了。
程彎彎的目光落在了“南府書院”四個大字上,龍飛鳳舞的大字,顯出莊嚴和肅穆。
她邁步朝南府書院大門口走出。
四個兒子連忙挑著東西跟上。
南府書院禁止外人入內(nèi),門口有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守著。
程彎彎將木桶里還剩下的不成型的碎冰粉盛出來,堆成一碗遞過去,笑瞇瞇的道:“大爺,嘗嘗?”
守門的老頭警惕的看著她:“你要干啥子?”
“大爺,我是想讓您幫忙牽個線,我想和南府書院食堂管事的說幾句話!背虖潖潐旱土寺曇,“只要大爺能幫忙把食堂管事的叫出來,我給您兩文錢辛苦費!
守門的大爺將冰粉接過去,他一口氣喝了小半碗,舒服的瞇上眼睛。
難怪書院的學子們?nèi)巳朔Q頌,原來這冰粉確實能解暑,一口喝下去,渾身通暢,不怪一碗要三文錢。
守門大爺喝完了冰粉,這才起身去喊人。
這會子是大中午,書院的學子在用餐,正是食堂最忙碌的時候,程彎彎和四個兒子等了差不多一盞茶的功夫,一個接近三十歲的男人才被門房帶著走出來。
食堂的管事姓陳,叫陳鶴,長得圓圓胖胖的,臉上油乎乎的,一看就是在廚房干活的。
一看到程彎彎,他的臉就沉下來:“我就說這兩天大中午的食堂咋沒什么人來,原來都是你在搞鬼!
程彎彎上輩子做生意的時候,不知道遭遇過多少冷臉,冷臉惡語并不算什么,最怕的是別人連見面的機會都不給。
她笑瞇瞇的拿起一碗碎冰粉:“陳掌柜,你別瞧這冰粉有一大碗,實際上吃下去并不頂飽,那些學子來我這兒買了冰粉,還不是照樣去食堂用餐。大熱天的,悶在屋子里看書寫字,學子們哪里受得了,這東西啊就是用來解暑的。陳掌柜,來嘗嘗,這碗就當是嫂子請你的!
她一臉笑盈盈的樣子,陳鶴也不好繼續(xù)板著一張臉,再則,他確實也想嘗嘗這冰粉到底是啥味兒,那些學子咋一下課就往這邊跑呢。
他將碗接過去,才嘗了一小口,就愣住了。
原本他還一肚子火,覺得是程彎彎搶了他的生意,可這會兒,他滿肚子的火消散了。
怪不了這位大嫂,只能怪自己沒本事做出這么好吃的點心。
他一個大老爺們,剛剛還吃了一大碗粟米加一個雜糧餅子,吃飽了的情況下,竟然也能一口氣喝掉一大碗碎冰粉。
程彎彎的臉上依舊是笑:“陳掌柜,你說這東西要是放在食堂里售賣,能賣出去嗎?”
陳掌柜心頭一動,他有些明白這位大嫂叫他出來干啥子了,但是又不敢確定,試探性開口道:“這位大嫂,你的意思是?”
“我供貨,陳掌柜賣貨,如何?”程彎彎繼續(xù)道,“我在南府書院門口售賣了兩三日,也算了一筆賬,南府書院學子大約有三百余人,加上教書先生和一些雜役,加起來接近四百人,三文錢的冰粉不是人人都吃得起,就算一半人吧,也就是說,南府書院一天至少可以賣出去兩百碗冰粉,也就是進賬六百文!
陳掌柜就是做生意的,他自然能算通這筆賬,他在南府書院做了七八年,表面上看著還行,其實一個月的收益并不高,一月能賺五六兩銀子,但要給人開工錢,還要給書院山長上交好處費,一個月拿到手上就只剩下三兩銀子。
如此算下來,他一天賺到的銅板也不過是百文。
而眼前這位大嫂,別看穿的破破爛爛,可在南府書院門口一天就能賺到幾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