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別著急，咱們再聽聽，”林薇棠悄聲說道，“聽聽你媽媽的小秘密。”
貝絲絲漸漸放棄了掙扎，安靜地停在了原地。
她沒料到唯唯會直接在她媽媽面前說破，還敏銳地猜到了她肩膀上疤痕的事，唯唯一向是班里最聰明的小朋友。
也許這個時候沖出去抱住媽媽安慰才是正確的，才是她一貫的做法，但其實她也很累，只是從來沒有跟媽媽和別人說過。
這次就小小地任性一下吧，貝絲絲小聲在心里說。
林薇棠不知道自己扣住的這個小姑娘短短幾秒內(nèi)，心里百轉(zhuǎn)千回。
此刻她暗暗詫異，喬唯被暗指沒家教，竟能迅速反擊，還把人給說哭了！這倒是有幾分遺傳了她的機(jī)敏的樣子，倒沒被喬家人養(yǎng)歪。
林薇棠詫異的同時又暗暗得意，隨即眉頭一皺，她這表弟妹怎么回事，不是很溫柔和善嗎？怎么還拿“沒媽”來攻擊一個小孩兒呢？等等，這是不是在罵她��？！
喬唯見陳芷柔這眼淚沒有停的跡象，嘴里還不停喃喃“都是我的錯”，心生不忍，但是總不能一起在這兒喂蚊子，她的小腿上都被咬了兩個包。
“舅媽您別自責(zé)，現(xiàn)在醫(yī)美發(fā)達(dá)，等絲絲大了，去做醫(yī)美祛疤就好了�！�
陳芷柔流著淚搖頭：“不，不是這么簡單的……”
絲絲也無數(shù)次這么安慰她，但她清楚，即使疤痕消失，當(dāng)年她犯的錯誤卻不會消失，將永遠(yuǎn)停留在記憶中，永遠(yuǎn)懲罰她。
喬唯抓抓臉，不太好辦啊，人家哭得這么傷心，她要是直接問“你是不是產(chǎn)后抑郁了”，那不是很殘忍嗎？
她忽然心中一動，問道：“舅媽，您知道絲絲得抑郁癥了嗎？”
哭聲陡然一頓，陳芷柔瞪大眼睛，顧不得眼淚還在噗噗往外冒，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聲音急切：“你說什么？”
喬唯重復(fù)了一遍。
陳芷柔如遭雷擊，癱坐在椅子上好一會兒，呢喃“怎么可能”，猛地起身就要走。
對此喬唯早有準(zhǔn)備，用力一蹬，跳起來雙手緊緊圈住她的脖子，吊在她身上，不讓人走，趁機(jī)再甩出一個重磅炸彈：“舅媽先等等，絲絲得抑郁癥多半是跟您有關(guān)�！�
這回陳芷柔不是如遭雷擊了，是整個被雷劈得魂飛魄散，全身都在微微發(fā)抖。
見此情形，喬唯心里有數(shù)了。
正常情況下，一個成年人聽到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小孩兒，說她活潑開朗優(yōu)秀出眾的孩子得了抑郁癥，第一反應(yīng)基本都是莫名其妙，不至于大怒，但也不會抖成這樣。
她這個反應(yīng)，恰恰說明她大概是有所察覺，但潛意識拒絕相信。
“但是舅媽，這不怪您，我知道，您很辛苦，非常非常辛苦。您一個人既當(dāng)?shù)之?dāng)媽，太累了，有疏忽也是正常的�！�
喬唯刻意放輕了聲音。
“當(dāng)年您也是因為太累了，才會不小心導(dǎo)致絲絲受傷的，這不能怪您——”
“不，就是怪我！”
陳芷柔怔愣兩秒，大聲打斷，隨即嚎啕大哭，和剛才的小聲抽泣完全不一樣。
動靜頗大，遠(yuǎn)處的傭人頻頻向這邊張望。
希望明天外面不會傳出“小小喬唯，膽子大大，上門做客逼哭主人，完美無缺小天才竟是熊孩子”的流言……
“姑媽，我媽媽在哭，哭得好傷心，我，我沒有抑郁癥，是唯唯誤會了！”茂盛的花木后，貝絲絲焦急不已，一想就明白了，肯定是奶奶偷偷跟唯唯說她有抑郁癥的，難怪唯唯會突然說要來找她玩。
來不及想太多，貝絲絲抹了一把眼睛，就要往外沖，卻再次被林薇棠箍住。
“別去啊，先聽聽你媽怎么說�！彼南胄『⒆泳褪菦_動，哪像她，這么沉得住氣。
在一大一小拉扯的時候，那邊陳芷柔已經(jīng)開始斷斷續(xù)續(xù)講述那些年她沉寂在心里的悲傷了。
“……唯唯，這么多年，你是第一個說我辛苦的人�！�
“��？怎么會呢？”
陳芷柔濕透的臉上露出個諷刺的笑：“怎么不會，家里上上下下這么多人，幫著一起帶孩子，我就喂喂奶，有什么辛苦的？”
“不能這么說，”喬唯正色道，“一個寶寶從懷上到出生，最辛苦的就是媽媽。無論有多少人幫忙，都抵消不了懷著寶寶快一年和生寶寶的痛苦，這種痛苦只有媽媽一個人承擔(dān)。”
陳芷柔面上浮現(xiàn)幾絲恍惚，諷刺的笑擴(kuò)大：“連你一個小朋友都知道的事，他們卻都不知道�！�
話剛出口，又有些后悔似的搖頭：“不，是我太貪心了，醫(yī)生護(hù)士圍著我轉(zhuǎn)，傭人月嫂二十四小時值班，我什么心都沒操過，甚至喂奶都是吸到奶瓶里，月嫂喂的絲絲。我是最輕松的人，哪里辛苦呢。”
喬唯見她這副茫然恍惚的模樣，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道：“我舅舅呢？聽說絲絲還沒出生的時候，他就去國外工作了。整個孕期他沒有陪著您，等生產(chǎn)完，他也沒有和您一起照顧絲絲，他真是太不負(fù)責(zé)了�！�
陳芷柔身子一顫，掛在睫毛上的淚珠抖落，訥訥道：“不……這也不能怪他，公司重點項目，關(guān)系到我們家的未來。他背井離鄉(xiāng)，他也很難受，但是為了我們這個家，他也沒辦法……”
聲音越來越小，說到最后猛地提高音量：“連我公公，絲絲的爺爺，一把年紀(jì)了，都一起去了國外親自盯著項目。他身為接班人，又怎么能留在家里，坐享其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