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郡府,并非軍中,而且曹璋非常有眼力見,米酒很淡。
晚來天欲雪,眼看已到臘月,涼州逐漸安定下來,等到滄州城建起,就可以回江州了,或許還能趕上新年。
這一年嘉寧和魏瑄一起回永安城,這么熱鬧,老太太必定高興。
只是,少了一人。
魏西陵端起的酒杯又放下了。
就在這時,劉武推門急吼吼地入內,“主公,剛收到的江州急報。”
魏西陵一手接過。
——魏燮月前率軍去楚州剿匪,結果大敗,本人下落不明,所部五千余人全部被困亂石嶺中。
“地圖!彼馈
案頭的飯菜立即撤走,鋪開羊皮地圖。
魏瑄眼尖道:“最快的路線,從涼州取道巴州,走飛鷹峽,輕兵三天可到達青帝城,從青帝城渡江到梅花塢,兩天內能趕到楚州。只是……”
“不行不行!币慌缘膭⑽溥B連搖頭:“那飛鷹峽那地兒是出了名的險要,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最適合打埋伏。”
魏西陵凝眉。
飛鷹峽,青帝城,梅花塢……
當年,梅子未熟,斯人已去。
他沉聲道:“就走這條路!
第273章 廢立
司馬府
天氣放晴了,干燥的陽光透過雕窗,落在木紋蜿蜒的桌案上。
秦羽的氣色看起來不錯,只是雙腿依舊按上去猶如朽木,毫無知覺。
他皺著眉頭喝了藥,蕭暥遞過果脯,秦羽搖頭擺手道:“不用了,彥昭,這幾天你辛苦了!
蕭暥道:“以往我生病,這大梁的事宜都是大哥在操持!
持國如持家,尤其是戰(zhàn)亂年代,家國已經(jīng)分崩離析,都不容易。
“我這是硬傷,這腿頂多是不痛不癢無知無覺,不能和你比。”秦羽感慨道,“不病不知道,床上躺了幾天,滋味這么難受,以往你是怎么挺過來的!
蕭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過來的,這次西征回來,他已經(jīng)是筋疲力盡,本來想好好休息一陣子,卻遇到了這樣的事情。這連綿的冬雨總有放晴的時候,這亂世卻似乎看不到盡頭。
好在如今襄州涼州都在他掌控之中,北狄外患也被驅逐到了漠北,西北邊境的滄州城也開始營造,事情總是開始向好的方向發(fā)展。
蕭暥坐在榻前,把這一陣大梁的情況又跟秦羽說了一遍。
秦羽聽完后,道:“陛下那里,我知道你不情愿,但還是去一趟罷。”
蕭暥知道,這是躲不了的,他以往寧可面對敵軍,也不想面對那個奧斯卡影帝。以往有秦羽給他擋著,而今后他就要自己面對桓帝和一群老奸巨猾的大臣了。
謝映之雖是他的謀士,但他也是玄首,不能親自入朝為官。而且謝玄首到目前為止,雖稱他為主公,卻沒有公開身份的意思,必有不便之處。
***
金鑾殿上
蕭暥將西征的戰(zhàn)事以及掃蕩北狄朝廷之事簡單地向皇帝回報了。
“曹將軍次子曹璋,可擔任涼州牧!
桓帝立即道:“子承父業(yè),應該應該!
其實曹璋繼承涼州牧,就算皇帝不下旨,也已經(jīng)是認定的事實了。通過一下朝廷只是一個冠名程序罷了。
事情一說完,蕭暥就沒話講了。換是原主,這會兒就轉身出殿。但他不想當著滿朝文武顯得太過跋扈。
蕭暥正在想該如何敷衍幾句,找個借口退了朝,就見皇帝忽然顫巍巍站起身來,幾乎涕零道:“此番京城事變,多虧蕭卿及時趕回,否則朕與在京臣工安危難料!
蕭暥知道桓帝是急于撇清關系。說得頗為感動,好像他跟這件事半點關系都沒有。
據(jù)說此次京城事變,皇帝還驚憂成病,臥榻了好幾天,直到今日才稍微好轉,勉強臨朝。
桓帝痛心疾首道:“大司馬此次負傷,朕甚為心痛,原本京中事宜都賴大司馬,現(xiàn)在要全賴蕭卿穩(wěn)定了!
蕭暥發(fā)現(xiàn)他走路步履不穩(wěn),腿腳都在哆嗦。
心道:他這是演的用力過猛了?這樣子不像是大病初愈,怎么有點中風前兆?
“蕭卿平定涼州,蕩平北狄,勞苦功高,朕要加封蕭卿為大司馬大將軍,統(tǒng)領……”桓帝話沒說完,腳下一滑,一個趔趄差點當堂栽倒。
蕭暥眼疾手快一把攙起了皇帝。
桓帝抬起頭來,正對上他的眼睛。
此時桓帝臉色如蠟,眼睛凹陷,眼周烏青,盯著蕭暥的眼神活像一個吸毒成癮萎靡不振的人,盯著嬌艷欲滴的罌粟。
蕭暥立即謹慎地甩開他,道:“謝陛下嘉獎,臣不敢居功!
他話音未落,緊接著腰間就被摸了一把。
桓帝的手像蛇一樣游過,又迅速抽回:“蕭卿為國南征北戰(zhàn),如此消瘦,這朝服的腰身都顯得寬余了。”
蕭暥頓時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立即退出一步。
“將朕的九轉乾坤丹取來一匣,賜予蕭卿。”桓帝一邊往御座走去。他有些含胸駝背,頭發(fā)似乎更稀疏了,使得他的背影看上去像一個老邁的宮人。
有時候蕭暥真的搞不懂這皇帝是演技太好,還是藥磕多了……
***
彩鳳環(huán)繞的漆匣里,裝著十二枚朱砂色的丹藥,還有一股不明顯的異香。
謝映之撿出一枚,在指腹間揉碎了聞了聞,道:“此丹藥為練武之人強筋壯骨所用!
“哦!蹦敲凑f皇帝這回倒是還算正!
“但其中有幾味藥頗為別致,產(chǎn)于西域,中原極為稀有,價格昂貴,乃世家公子商賈巨富游于章臺柳巷勾欄風月所備。用多了容易血氣膨脹!
蕭暥心道謝玄首說得可真是含蓄。
所以,這皇帝一邊跟吸了毒中了風似的,一邊偷偷送他壯陽藥。這是什么迷惑操作?
難道說桓帝看著他身體病弱、瘦削,想讓他再使勁作一把?這個皇帝的腦回路,蕭暥越來越看不懂了。
“此番西征,主公身體勞損過度,正需休養(yǎng),這個我沒收了。”謝映之順手把丹藥收入藥匣,邊道,“聽說陛下要加封主公為大將軍大司馬!
蕭暥眉心微微一蹙,恐怕這也是沒安好心。
大將軍兼領大司馬,統(tǒng)領全國兵馬,但九州分崩,諸侯割據(jù),統(tǒng)領誰去?只不過是個虛銜,但是其中的政冶意味頗為明顯。
蕭暥道:“這是將我置于風口浪尖!
謝映之反問:“主公何時不在風口浪尖?”
蕭暥頓時了然。要任事,必先立威。
大雍朝幾百年來,大將軍為武官之首,大司馬雖為軍職,卻更偏政職,這是為了分權,極少有人大司馬大將軍集于一身。
桓帝是想借此把他置于天下的靶心風口,但也不是沒有好處,大司馬大將軍,雖是虛銜,卻讓他在此后的征戰(zhàn)中,可名正言順地率王師以討伐不臣。
如今秦羽負傷,雍、襄、涼三州的兵事要有人管。他武威將軍的名號只能統(tǒng)領自己麾下的銳士,而他此次的功勛,加封也是實至名歸。
“有大哥在,我且代理大司馬的事務!笔挄兜馈
一直以來,秦羽這大哥厚重少文,以往只要有他在京城,蕭暥心里就多少有個底。而現(xiàn)在,他大權獨攬的同時,這天下的重擔也壓在了肩頭。
而且此番秦羽負傷,讓他想起了曾經(jīng)問過謝映之的一個問題。歷史到底能改變么?
當年他在獵場上救了阿迦羅,如今阿迦羅還是間接死于他的手上。書中,秦羽是他害死的,此番他什么都沒做,秦羽依舊是出事了。
什么人害得秦羽?
歷史上是不是也是這些人害死秦羽讓原主背了鍋?
想到這里,蕭暥問:“這幾天清察司查出什么來了嗎?”
謝映之容色淡淡:“我也想問主公一件事。正好今天主公面圣歸來!
蕭暥察覺到他平靜話音中有一絲不同尋常,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何事?”
夕光下,謝映之清冷的雙眸猶如冰魄,“倘若陛下失德,主公會行廢立之事嗎?”
蕭暥驟然一愕。
***
朱璧居里,天色漸晚。
這次諸侯瓜分涼州一計失算,容緒頗為沮喪,深感蕭暥如今不僅善于用兵,這手腕也越來越嫻熟了。越來越不好把握了。
心懷雜念,一卷博物志無心看下去,他閉目捻眉間,輕裾隨風帶來一絲襲人的暗香。
容緒抬眸就見一只纖纖素手,正挽袖在往鎏金香爐里添香。
容緒最為憐香惜玉:“這是侍女做的事,姑娘的手是撫琴的!
“撫琴也可添香!迸渔倘灰恍,“前番進的云香陛下可還喜歡?”
這個女子叫做阿紫,此番京城動亂,家人都遭了災,無處可去,容緒見她姿容甚美,又通才藝,便收入府中。
容緒道:“你調的香連我朱璧居的香師也不及。陛下也夸贊過!
此番他瓜分涼州之計失算,結果空讓桓帝白白吃了好幾天的藥,進獻了這香將功折罪后,桓帝居然沒有招他進宮大發(fā)雷霆。
阿紫微笑:“能得陛下賞識,是阿紫的福分,阿紫會再研磨香道,為先生和陛下制香!
容緒道:“姑娘頗有才氣,我更不能虧待了你,姑娘日常有什么需要,盡管跟我提。”
阿紫聞言欣然有喜色,眉眼宛轉輕道:“坊間傳聞容緒先生有一間香閣金屋,納盡閨中珍麗綺秀,可否讓阿紫開開眼界?”
容緒猝不及防,怎么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要求,這姑娘有點特別。
他看了看天色,道,“今天時辰已晚,掌燈看不分明,不如改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