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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邊虛弱地喘息著,一邊艱難地一條條仔細(xì)想下去。

  看來原主是得到什么消息后,從大梁趕到?jīng)鲋荩胍獏f(xié)助魏淙作戰(zhàn),沒料到途中被大雪延誤了兩日,結(jié)果魏淙中了埋伏陣亡。

  由于魏淙中伏陣亡的時候,他正好出現(xiàn)在附近,這個原因便使得天下人都認(rèn)為是他害了義父?

  這簡直是天大的一個鍋啊!

  蕭暥被這口大鍋壓得有點透不過氣。

  他記得何琰在《莊武史錄》里寫過當(dāng)時的境況。

  蘭臺之變后,北狄為主的北方蠻夷部落,占領(lǐng)了中原的小半壁山河。涼州的大半,巴州的一半,雍州的西北,幽州的北方十幾座城等大片區(qū)域都已經(jīng)陷落。各地諸侯紛紛調(diào)兵抵御蠻夷。

  魏淙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為了中原大防,從江南北上,一邊讓魏西陵出戰(zhàn)雍州勤王,自己則前往西北前線抗擊北胡,卻未料折劍于此。

  蕭暥凝眉深思,所以天下人認(rèn)為是他害魏淙的無非基于兩點。

  其一,魏淙中伏,他正好率軍出現(xiàn)在附近。其二,王氏失德,導(dǎo)致國家瀕亂,亂世賴長君,士林中頗有一部分人覺得皇帝年紀(jì)太小,而魏淙不僅是皇室宗親,而且為人剛正,勇猛善戰(zhàn),是國家之砥柱,所以想讓魏淙出面主持大局。蕭暥野心勃勃,想要挾天子以令諸侯,如果讓魏淙攝政,還是他的義父,肯定要處處制約他,所以蕭暥痛下殺手。

  蕭暥靠在床上深吸了口寒夜的冷氣,覺得自己真特么的冤。

  雖然原主野心勃勃,但是害死魏淙是根本沒有的事啊!

  但是他搞不懂原主,他為什么不解釋清楚。

  但他不解釋,就成了默認(rèn)。

  蕭暥躺在床上想了想,覺得要么是原主這種猛人根本不屑向世人辯解,要么是他知道,就算解釋了也沒用。

  但也有可能是……一個念頭轉(zhuǎn)過,蕭暥心中跟著一沉。

  他不想解釋是抱恨懷疚。

  因為他在風(fēng)雪中延誤了兩天。如果沒有這兩天的延誤,如果他能及時趕到,也許魏淙就不會死在葬馬坡。

  所以他才不再解釋,甘愿承受著天下人的責(zé)難,承受江州的家人的怨懟和懷疑。

  蕭暥覺得罷,他是臉皮厚,所以即便是當(dāng)過街老鼠,都要夾著尾巴悄悄回江州去。

  但是原主,應(yīng)該是至死都再也沒有回過江州罷。

  不知道那些年來,他輾轉(zhuǎn)于沙場,輾轉(zhuǎn)于大梁波詭云譎的爭斗時,可曾遙望江南的杏花煙雨、漁火晚唱。

  蕭暥心中隱隱的竟是意難平。

  他暗暗心道,當(dāng)年的事情他一定要查清楚,不是他的鍋,他絕對不背!

  到底是誰出賣了魏淙?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外頭又傳來一陣陣喧鬧聲。

  蕭暥回過神來,問道:“外面在吵什么?”

  ***

  大帳外,雪紛紛揚揚而下。

  北狄營地里響起炸雷一般的嘶吼。

  “復(fù)仇!我們要復(fù)仇!”

  魏瑄手按劍柄肅立雪中,發(fā)間肩上已經(jīng)積了一層碎雪,他目光如刀刮過北狄將士的臉上,聲音明朗清晰,“你們要為首領(lǐng)復(fù)仇,但是一盤散沙是復(fù)不了仇的!”

  人群里又起了一陣騷亂,紛紛看向他,有人道,“我們怎么樣才能復(fù)仇?”

  魏瑄道,“你們要成為草原上最銳利的彎刀,就需要有完備的軍制和嚴(yán)格的軍紀(jì)。今后你們每一部的士兵為一個營,設(shè)越騎校尉統(tǒng)轄!

  “潘順!

  “在!”他身后一名銳士出列。

  “命你為黑翼營的校尉!

  “是!”

  “張平!

  “在!”

  “你為赤火營校尉!

  “是!”

  ……

  只片刻工夫,魏瑄就已經(jīng)趁熱打鐵,迅速把這七千北狄人按照大雍的軍事編制改編,趁著北狄將士還沉浸在首領(lǐng)們被曹滿暗殺的激憤和無措中時,他迅雷不及掩耳地將整個軍隊的編制都改變了,至此,這七千北狄騎兵徹底成為了他們的戰(zhàn)力。

  完成這些,他讓各營將士都在越騎校尉的統(tǒng)轄下,回營修整待命。

  此時已經(jīng)是三更時分。

  漆黑的夜空中,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落下。

  魏瑄迅速走到營地后方的高坡,在箭頭上沾上火油點燃,然后拉滿弓弦,一支羽箭如同流星般劃過夜空。

  片刻,遠(yuǎn)處山坡上,一叢枯木悉悉索索地顫了顫,引得積雪簌簌落下。

  魏瑄扔了弓箭,走下高坡。正好遇到到處在找他的伏虎,

  “殿下,大頭領(lǐng)醒來了,找你吶!

  *** *** ***

  野虎嶺大營

  曹滿面色陰郁地坐在案前。

  他的面前躬身站在一個瘦小的士兵,頭盔衣甲上濕漉漉都是融化的雪水。

  “蕭暥的營寨四周都是巡邏的士兵,小的不能靠的太近,看不真切,當(dāng)中有一陣子就聽到他們大營里傳來激烈的喊殺和打斗聲!

  曹滿濃眉一簇,眼神跟著緊張起來,“怎么樣?”

  “然后就聽見營地里一群人鬧哄哄了一陣,其中還夾雜著嚎啕聲,哭地跟狼嚎似的!

  曹滿緊接著問,“還看到什么?”

  “看到營地里很多士兵都從營帳里涌出來,吵吵嚷嚷的,有胡人也有中原人,當(dāng)中好像有幾嗓子吼得響,我聽到似乎是報仇什么的。”

  曹滿瞇起小眼睛,擺擺手讓他下去。

  就在這時,軍士來報,“主公,晉王來消息了。”

  曹滿眼睛發(fā)亮,急不可耐道,“快,呈上來!”

  他解開綁在箭頭上的絹帛。

  只見上面寫著,“刺殺已經(jīng)得手,三十名勇士奮力,血濺當(dāng)場,無一生還,F(xiàn)今大營戒備森嚴(yán),我脫不開身,只能見機行事!

  字跡潦草,看起來是情急間寫下的。

  曹滿一拍桌案站起身來,精神大振,蕭暥死了?!

  緊接著,他又想到了什么,疑慮重重地看著那絹帛。

  只是一封書信,卻沒有見到首級。

  雖然魏瑄說三十勇士全部戰(zhàn)死,這倒是也無可厚非,這些人本來就是死士,進了軍帳行刺,也沒指望能突出重圍回來。

  但是,沒有看到首級,一切就沒有定數(shù)。

  “繼續(xù)去探!彼馈

  *** *** ***

  魏瑄進帳的時候,就看到蕭暥神色清冷地靠在榻上。

  “怎么不好好休息?”魏瑄邊說,邊拿起軟墊擱他腰后,手指輕輕帶過,只覺得那人更清瘦了。

  蕭暥問:“外面出了什么事?”

  魏瑄淡聲道:“沒什么大事,出了點意外,我已經(jīng)妥善解決了。”

  蕭暥追問,“是何意外?”

  魏瑄知道瞞不過他,只有把前因后果說了一遍。

  即使魏瑄的語調(diào)輕緩,蕭暥都能感受到這背后的驚心動魄,但是偏生被他講出來,卻有一種娓娓道來之感。

  短短幾個時辰,北狄各部落的首領(lǐng)全被殺了?

  蕭暥雖然頭疼眼花,病得難受,但是腦子并不糊涂。

  這孩子他帶出來的,做事風(fēng)格像他。

  昨晚的事情,斷然不會像魏瑄說的那么云淡風(fēng)輕。

  魏瑄道,“將軍勿憂,北狄各部我已經(jīng)分排為五個營,分別設(shè)越騎校尉統(tǒng)轄!

  言外之意,不用擔(dān)心北狄將士叛亂。

  蕭暥當(dāng)然清楚,各部首領(lǐng)投降他都是不得已而為之,只要有機會,必然會反。但是這些首領(lǐng)又殺不得,他怕?lián)@殺降之名,今后再沒人敢降他了。

  如今是曹滿殺的,好一個借刀殺人。

  天下人都會以為曹滿是被逼到了角落里的一頭受傷的狼,窮途末路拉人墊背罷了。

  這事兒做得不露痕跡。

  蕭暥凝眉思索,魏瑄這事情做得嫻熟老練,滴水不漏。自覺就算他來做,都做不到這種程度。

  這時魏瑄端來了湯藥,道:“你好生休息,不要想多了!

  蕭暥心里有氣無力地靠了一聲,怎么一個個都讓他不要想多了?

  這孩子學(xué)誰不好,這口氣怎么跟魏西陵似的?

  魏瑄道:“外面的事我會打理。”

  蕭暥蹙眉道:“殿下是打算讓曹滿認(rèn)為我死了,引他再來劫寨?但曹滿狡詐多疑,此次沒有看到我的首級,他必然不會相信。”

  魏瑄篤定道:“將軍放心養(yǎng)病,我自有辦法讓他上當(dāng)。”

  說罷他靜靜看向蕭暥蒼白清削的臉容,他一身病骨支離,這破碎的江山壓在他一人肩上,實在太沉了。

  “我想替你分擔(dān)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