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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憶像海潮卷來,他就像墜落冰冷的澡澤里越陷越深,寒意浸入骨髓,將他往這具身體的意識深處拖去。

  蕭暥心想,要糟!

  這節(jié)奏該不會跟盜夢空間的夢中夢一樣,困在原主的意識里出不來了?

  泥煤的,原主你是有什么遺愿未了還是怎么回事。陰魂不散了嗎?

  他的身形搖晃了幾下,忽然后背靠上了一堵結實的墻壁。

  這原野上怎么會有墻?

  這念頭沒轉過,一只有力的手抄住他腋下將他扶了起來。

  那個人就像一團火焰,溫度很高,好像還帶著……怒意?

  周遭的陰寒詭異頓時一掃而空,溫熱陽剛的氣息竟讓他微微發(fā)顫,隨即一股精疲力竭的感覺覆蓋了他。

  云……云越?

  這小子磕火藥了?肝火很旺啊?

  隨后,他聽到耳邊一道低沉磁性的聲音:“喝得那么醉!

  云越你反了?敢教訓主公我?

  他想要掙開,迷迷糊糊中忽然被人抱了起來。

  “云越,你放肆!”

  那低沉的聲音道,“你讓公主來找我的?”

  “唔……”

  “你想讓我娶妻?”阿迦羅低頭,堅實的下頜正抵著他流云翻墨的烏發(fā),他舒服地蹭著那清涼的發(fā)絲,目光落在那身鸞鳳朝云的大紅錦袍上,道,“那正好!

  夜已深沉,宴會散盡,只留下曹璋目瞪口呆,在風中凌亂。

  第34章 戰(zhàn)意

  曾賢扶著桓帝往王帳走去,一路上桓帝陰沉著臉沒說話。

  在大帳里喝了一碗熱湯后,他的臉色才緩過來。手中轉著念珠,仿佛又要進入入定狀態(tài)。魏瑄見狀正想告退。

  這時帳門掀開一條縫,一個瘦小的人影鉆了進來。

  他身上帶著寒夜的霜氣,好像在外面呆了很久。

  那人附身上前在桓帝耳邊說了什么。

  桓帝剛才還四大皆空淡然入定的臉色,頓時眉頭一跳,眼睛勾了起來,“真的?”

  “小的一直跟在暗處,親眼所見!

  這個人叫做奉祥,專門替桓帝暗中窺探百官隱私,找他們的把柄。

  桓帝頻頻點頭,面露竊喜。

  魏瑄從心底厭煩身為天子的哥哥搞這些齷齪的事情,他連請安告退都省去了,轉身就走。

  可他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身后桓帝低低道,“厲害啊蕭暥,對自己也是夠狠了!

  他的腳步頓時釘在原地。

  魏瑄回過頭,就看到桓帝得意地笑道,“看來朕還是行事太端方了,比不上蕭將軍兵行詭道,劍出偏鋒啊。”

  魏瑄本能覺得這不是什么好話,尤其是從桓帝的嘴里說出來。

  他忍不住問,“兄長,何事?”

  桓帝發(fā)出一陣怪笑,拖著聲調道:“阿季啊,朕讓嘉寧嫁給阿迦羅,共結盟好,將來好拉攏北狄勢力作為外援……可沒想到……”

  意味悠長的停頓后,桓帝尖刻的嗓音里夾雜著含沙射影的惡意,“蕭暥他把自己送給了阿迦羅。”

  !

  魏瑄頓時懵了,這話什么意思?

  桓帝還意猶未盡,道,“朕不過想聯姻北狄,他卻搶先了朕一步,哎呀,他的病還沒好吧,這也太急了點?朕又沒逼他,嘖嘖!

  魏瑄就像十三月里兜頭一盆冰水澆下,腦子徹底空了,他惶惑地問奉祥,“你看到什么了?”

  奉祥眼角瞟著桓帝,不敢支聲。

  桓帝頗為得意道:“朕來告訴你吧,也沒什么大事,蕭將軍喝多了,回不了帳,阿迦羅世子好心把他帶進自己營帳了,在這個時候……”

  魏瑄臉色煞白,沒等他說完,掀起帳門沖了出去。

  桓帝莫名其妙:“哎?阿季?”

  沒告退就走,懂不懂規(guī)矩?

  *** ***

  阿迦羅有點意外,那個人很輕,好像是夜露精魄凝成的,連呼吸也輕柔像羽毛,拂過他下頜,撩得人心頭又熱又癢。

  阿迦羅三兩步進了帳,小心地把他放在胡榻上,然后讓人把火盆移開,只在榻前點了兩根紅燭。

  燭光照著那嫻靜的睡顏,蒼潤如玉的容色掠一抹酒痕,如煙霞暈染,風神韻致。

  阿迦羅霎時看得呆住了。

  他以前一直覺得中原的衣裳可笑,寬袍大袖,繁冗累贅,走路不小心還會踩到。

  席間他見那土豆侯爺拖著拽地長袍時,就不由想那到小短腿被袍服陷住,翻滾在地,被繁復的衣裳裹成一個繡球。

  這種浮華有什么意思?哪比得上草原胡服干練輕便?

  可現在看著蕭暥,他覺得自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

  有些人天生就該用最繁冗精美的華服來顯襯。

  他穿這身錦袍太好看了。

  絳紅色的錦袍上用暗金色絲線繡著鸞鳳朝云,金玉生輝,珠光照眼,映著那沉靜雋美的睡顏,如霞姿月韻,璨然若神。

  阿迦羅看得入定,不禁俯下身,在他耳邊輕啄道,“你真是像天神一樣!

  他說罷探手撫著蕭暥胸前精美的鸞鳳刺繡,貼著那人舒緩的呼吸,寸寸游弋下去。

  忽然一只冰涼的手按住了他,那手指修長,骨感突兀。

  隨即他感到蕭暥的心跳快了幾分,按著他的手,借力支起了身子,蹙著眉,兩頰的血色迅速消退。

  “云越,唔……藥……”一大口酒液和著血水從他喉中涌出。

  醇厚的酒香和血腥氣頓時在帳中彌漫開來。

  阿迦羅驀地一震,好像那一尊完美的天神頓時以最慘烈的狀態(tài)四分五裂了。

  蕭暥靠在阿迦羅肩上,無力地垂著頭,血像融化的瑪瑙不斷從唇邊滲出。

  阿迦羅的手上全是鮮血,他以前從來不知道血是那么溫熱柔滑,帶著有如綢緞般的質感。

  鮮血不斷從蕭暥口中涌出,好像他那一身絳紅的錦袍就是用他自己的血染出來的!

  阿迦羅的頭皮都炸了,他瞪起猩紅的眼睛。

  喝酒喝到吐血,這人是瘋子嗎?

  “來人,叫巫醫(yī)來!”

  *** ***

  魏瑄一口氣跑到北狄大營,夜已經深沉,他只穿了一件薄袍,夜風刮在身上如同刀割,剔骨蝕肉地疼。

  不出所料,他被巡夜的武士攔下了。

  “我要見阿迦羅世子!”

  北狄武士聽不懂他說什么,見他年紀雖小,但衣著華貴,氣度不凡。也不敢怠慢,又不敢放他進去,于是面面相覷。

  魏瑄焦急比劃道:“你們這里有人會說中原話么?”

  這回似乎有人懂了,“去,叫余先生來!

  片刻后,一個佝僂著背的中年男人匆匆趕來,一名北狄武士邊走邊跟他說著什么,還指了指魏瑄。

  余先生只穿了一身夾衣,看來是倉促出帳來不及換。

  他四五十歲,沒有胡子和眉毛。魏瑄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以前的宮人?但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

  “先生,我想求你一件事!

  *** ***

  阿迦羅從來沒這樣慌亂過,他抱著蕭暥,只覺得他的身軀清瘦得駭人,隱隱都能觸摸到勻稱的骨骼。

  阿迦羅不敢用力,只是小心翼翼托著那不禁一握的腰。心道:他平日里過的都是些什么鬼日子?

  “巫醫(yī)呢?怎么還沒來?”

  衛(wèi)兵:“夜半,或許還沒起身!

  阿迦羅怒:“再不到,告訴他這輩子都不用起身了!”

  這時,帳外響起一道幽暗的聲音,“世子,我可以進來嗎?”

  “余先生?”阿迦羅一詫,立刻道,“快,請進!”

  余先生低頭進帳,目光只短暫地在胡榻上停頓了一下,便謹慎地收了回來,問,“蕭將軍是醉酒了嗎?”

  “先生來的正好,你醫(yī)術高明,他吐血了,趕緊給看看!

  余先生低頭道,“世子,你這樣我沒法瞧病。”

  “哦!卑㈠攘_才反應過來,他輕輕把蕭暥放平躺下,又給他拽好獸皮毯。

  余先生在榻旁坐下,從毯子下掏出他一只手腕,搭了一會兒脈,又附耳在他胸前聽了一會兒。

  然后才垂著眼皮道,“蕭將軍或有陳年痼疾,身虛體弱,加之長期勞累,飲酒過量,發(fā)病了。我這就給他熬點調理的草藥。”

  “好好,趕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