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深夜,楚含岫才放下炭筆,合上小冊子。
——
而另一邊的落云軒里,楚含云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著趙嬤嬤:“嬤嬤你說什么?”
“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三皇子怎么可能會被貶為庶人,被流放到窮苦偏遠的地方去!
“他是皇子!”坐在椅子上的楚含云突然爆出一聲驚駭?shù)呐取?br />
趙嬤嬤的神情也憔悴至極,再也不見前些日子侯府一等奴仆的從容喝穩(wěn)重,她回望著楚含云道:“這話不是老奴編的,是今天從落云軒院門前走過的下人說,我聽到的。”
“侯夫郎,三皇子真的已經(jīng)不行了,現(xiàn)在他連自身都難保,根本顧不上你!
“我要他顧我什么。俊背泼嫒菖で,“我是要當(dāng)皇子的侍君,皇子的夫郎,讓我的孩子成為尊貴的皇孫!”
“難道他現(xiàn)在顧著我,讓我當(dāng)一個罪人的夫郎嗎?”
“我呸!”出含玉一口吐沫吐在地上。
他突然雙手緊緊抓住趙嬤嬤的肩膀,雙眼泛紅,似是很委屈地道:“嬤嬤,我一直愛慕的,都只有侯爺!
“都是三皇子,是他逼迫我,跟我做了那事,懷了這個孽種的!
“你之前不是準(zhǔn)備了落胎的藥嗎,把它給我,待會兒我們就把這個孽種打了,到禁足解除的時候,我跟侯爺好好撒一撒嬌,侯爺肯定不會再對我這么冷淡了,以后我還是靖國侯府,武安侯的侯夫郎!
“等我懷上侯爺?shù)暮⒆,我的孩子也會是侯府的世子,什么都不會變!背坪ε聵O了,他只要一想到會變成三皇子那樣的罪人,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地被驅(qū)趕到某個地方過日子,就害怕得全身顫抖。
他幾乎是瞬間,想到了赫連曜,想到靖國侯府。
只要沒了這個孽種,他就還是赫連曜的夫郎,在侯府里,除了老侯爺侯夫人和赫連曜,誰也越不過他去。
趙嬤嬤望著他。
是了,也只有這種時候,楚含云的腦子才會轉(zhuǎn)得快。
他就是這么一個高傲,自私,永遠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人。
了解他,知道他秉性的趙嬤嬤也很清楚,除了繼續(xù)在楚含云這艘船上待著,她已經(jīng)沒有其他可以站立的地方。
有一點她和楚含云一樣,不管是在縣衙還是在侯府,她雖是奴仆,但也過慣了錦衣玉食,可以使喚小丫鬟小廝的日子,讓她當(dāng)個普通農(nóng)人,苦哈哈地面朝黃土背朝天,她做不到。
所以楚含云的話一出口,她就知道這是他們主仆二人最好的出路。
打了這個孽種,靜待禁足令解開,楚含云就還是侯府的夫郎,自己也依然是他身邊最得用的嬤嬤。
“好,”趙嬤嬤點頭,“老奴這就去拿墮胎藥,趁著現(xiàn)在,就把這個孩子落了!
突然,楚含云面色陰沉,對趙嬤嬤道:“還有楚含岫,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沒用了,留下他,后患無窮!
“要殺了他!背片F(xiàn)在一想到楚含岫跟自己的郎君耳鬢廝磨過,就恨不得現(xiàn)在就跑到存曦堂,把楚含岫撕成碎片。
趙嬤嬤也覺得楚含岫不能留,留下,就有一個人知道他們曾經(jīng)做的事情,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趙嬤嬤道:“還有他身邊那個叫夏蘭的,也不能留!
“現(xiàn)在咱們還在禁足,他不開門,我們拿他沒辦法,等侯夫郎的禁足解了,有的是辦法料理了他!
想明白這些事,覺得自己未來還是侯夫郎的楚含云臉上的陰郁之色都消散一些。
他嫌惡地看了一眼已經(jīng)微微有一點凸出的小腹,對趙嬤嬤道:“嬤嬤去拿藥,我受不了!
趙嬤嬤點頭,轉(zhuǎn)身去她自己住的屋子里拿出藏著的落胎藥,這份藥,還是楚含云剛剛有孕的時候她偷摸著買的。
那時候,想的是有備無患,沒想到,現(xiàn)在真的用上了。
這會兒,侯府里大部分的人都已經(jīng)睡下了,趙嬤嬤在落云軒里走動,猶如鬼魅一般。
被派來看護著楚含岫的易戚趴在屋頂上,隱隱約約地把落云軒里主仆二人的談話聽了個大概。
前幾天就知道楚含云和三皇子有染,且懷了三皇子子嗣的易戚想了想,身影向蘅霄院掠去。
“侯爺。”易戚站在蘅霄院主屋內(nèi),把自己聽見的楚含云和趙嬤嬤的談話說了出來。
原本已經(jīng)睡下的赫連曜眉頭輕皺,他因為對楚含岫不能言說的心思,將與楚含云和離一事往后推了推。
現(xiàn)在,楚含云要落胎,打亂了這事的章程。
他對青然道:“準(zhǔn)備肩輦,去落云軒。”
同時,赫連曜也在想,一旦和離,以探親的名義住在存曦堂的楚含岫會是何種反應(yīng)。
是否會立馬收拾東西,隨楚含云的車馬一起回平陽縣。
從來勝卷在握,絕不會在一件事上猶豫不絕的赫連曜再一次,在與楚含岫相關(guān)的事上體驗到了這種感覺。
至于楚含岫能否治他的腰,赫連曜并沒有想過,楚含岫治好了他的玉屏穴和天鑰穴,對他來說,已經(jīng)是最大的饋贈,他不能強求,也不想強求,縱使他無比希望自己能夠再站起來。
且他依然擔(dān)心,楚含岫這般為自己治傷,是否對他自身,有所損傷。
那么,就這么讓楚含岫回平陽縣?
肩輦被健仆抬起來,赫連曜的視線一下子拔高,時隔半年,終于不再不分春夏也穿得厚實,僅僅穿著一件墨色衣袍,也不覺得冷的赫連曜不知不覺地握緊手底下的扶手。
落云軒里,趙嬤嬤手腳飛快,將一個小盒子遞到楚含云的面前:“夫郎,這就是落胎藥!
“一次服用兩粒就夠了。”
小小的木盒子里,折疊的一小塊棉布托著六顆小拇指那么大的藥碗,濃重的藥味兒散發(fā)出來,讓人一聞就覺得想要嘔吐。
最是講究的楚含云卻仿佛沒有聞到這個味道,快速地,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拿起兩枚藥丸塞進嘴里,一口水一渡,全部吞了下去。
大半夜的,看守落云軒的下人都睡了,被蘅霄院的下人叫醒,連忙跑過來:“請侯爺安!”
赫連曜道:“將門打開!
“是,”下人不敢耽擱,立馬掏出鑰匙,把落云軒的院門拉開。
兩個提著燈籠的小廝先走進去,抬著赫連曜的健仆邁步進入落云軒。
才十天左右,昔日里熱鬧華貴的落云軒變得落敗無比,院子的花木自由生長,地上有一層落葉,廊下的燈籠也沒有點。
偌大個落云軒,只有主屋臥房那兒有一點光亮。
赫連曜內(nèi)力放開,立即發(fā)現(xiàn)臥房里的楚含云氣息不對,馬上讓健仆抬著他進去。
“侯……侯爺……”臥房內(nèi),已經(jīng)吃下兩顆落胎藥的楚含云腹痛如絞,在床上翻來滾去。
提著燈籠的小廝突然走進來,他和趙嬤嬤都嚇了一跳,隨即看到被健仆抬著進來的赫連曜,兩人臉?biāo)⒌匕琢恕?br />
看他一副已經(jīng)吃下落胎藥的模樣,赫連曜一抬手,手間內(nèi)力一出,叩擊在他胃部。
“嘔。!”楚含云只覺得胃部被猛頂了一下,忍不住地彎腰嘔吐,還沒有徹底融化的黑色藥丸混合著胃液,吐在床前的地上。
他心下一驚,并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只得收好臉上的神色,裝作一副驚喜的模樣,走到赫連曜的跟前:“侯爺,您怎么突然來落云軒了。”
現(xiàn)在他在禁足,赫連曜卻出現(xiàn)在這里,難道,赫連曜深夜前來,專門來探望他嗎?
楚含云的心里,一時之間又是自得,又是委屈,手伸向赫連曜的衣袖,語氣嬌軟柔媚地道:“侯爺,這次我真的知道錯了,您可不可以……解了我的禁足。”
“您瞧瞧,現(xiàn)在的落云軒哪兒像人住的地方,我晚上睡著都有些害怕。”小腹還疼痛著,楚含云望著赫連曜俊美的面容,絞盡腦汁地想引起赫連曜的憐愛之心。
第81章
然而他的手剛剛伸過去,還沒有觸碰到赫連曜的衣袖,赫連曜便避開了,冷然的眼睛看了眼青然。
青然立即會意,將來落云軒的時侯侯爺讓帶上的幾封信件遞到侯爺面前。
赫連曜道:“三月,我從昏迷中醒來,因不想連累于你,遂與你提出和離。”
他將楚含云寄回平陽縣的那封信遞到楚含云面前:“那時,你說你不愿離開侯府,愿意繼續(xù)做我的夫郎!
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提起幾個月的事,一提,楚含云就有些心虛。
那會兒眼看著赫連曜躺在床上動也不會動,姓邢的那個老頭還說他再也站不起來,成為廢人了,楚含云感覺自己渾身骨頭都是酥的。
他喜歡赫連曜不假,但喜歡的是身為侯府世子,武安侯的赫連曜,喜歡的是能夠讓自己在眾多貴夫人貴夫郎面前有臉面出風(fēng)頭的赫連曜,而不是一個下半輩子只能躺在床上,連自己的吃喝拉撒都不能處理的廢物。
所以,在發(fā)現(xiàn)前來探望赫連曜的三皇子周滓啟似有若無地把目光落在他身上,楚含云的心思一下子活泛起來。
周滓啟雖然面貌普通,但卻是皇家子弟,他還沒跟赫連曜圓房,跟周滓啟在一塊兒也不差什么。
就這樣,你有情我有意,楚含云成功地跟周滓啟勾搭上了。
瞞著人跟周滓啟勾搭上那會兒,楚含云目標(biāo)就很明確,暫時不與赫連曜和離,等懷上周滓啟的孩子再寫信回平陽縣,讓父親和阿爹來侯府商談和離的事宜。
兩個月后,五月底,楚含云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才寫信回去。
但是他沒想到,父親和阿爹讓他再拖一些時日,讓楚含岫到侯府,替他圓房,懷上赫連曜的子嗣以后再和離。
這樣,楚家就出了一個皇子的侍君,生的孩子還能跟靖國侯府武安侯搭上關(guān)系,以后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就這般,楚縣令和江氏以為武安侯赫連曜挑選侍君的名義,在縣衙后院里邊,挑選跟楚含云長相相似的,送入京都靖國侯府。
為了嫁入侯府,楚含云讀了一些書,認(rèn)得字。
他不明就里地打開信,駭然地發(fā)現(xiàn)這竟然是自己五月底的時候?qū)懭テ疥柨h的信,信的內(nèi)容他再清楚不過,是告訴父親自己懷了三皇子周滓啟的孩子,要和赫連曜和離。
他屋里還有父親回的信,說明他們的計劃,讓他稍安勿躁。
楚含云瞪大眼睛,驚惶,恐懼,手顫抖地拿著信。
站在他旁邊的趙嬤嬤也認(rèn)識這封信,因為這封信,楚含云寫好之后是她親手交給下邊的人,讓人盡快送到平陽縣的。
瞬間,趙嬤嬤渾身的骨頭像被盡數(shù)抽走,一下子癱軟在地上,“完了,全完了……”
她突然跪在地上,膝行到赫連曜的腳下:“侯爺饒命,侯爺饒命,小的最開始也不知道侯夫郎與三皇子有染,知道的時候,侯夫郎已經(jīng)有了身孕,小的被迫,只能為侯夫郎遮掩!
“求侯爺饒了小的這條命吧,小的這條命不值錢,不值得臟了侯爺您的手!
楚含云終于從巨大的恐懼和慌張中回過神,他眼淚刷地一下流下來,望著赫連曜:“侯爺……我……我……”
“侯爺您不要聽信趙嬤嬤的讒言,事情不是這樣的,”一向不知道怕為何物,更不懂低頭為何物的楚含云心里想的,都是怎么從這件事里脫身,他聲淚俱下,道,“侯爺,我不是自愿的!
從進落云軒,到把信遞給楚含云,揭穿他做的事,赫連曜就沒有讓身邊伺候的人退下,在場十幾人,全聽到了侯爺?shù)姆蚶沙,居然跟三皇子周滓啟有染的這件能夠驚掉所有人下巴的事。
一時間,下人們像鵪鶉一般,把腦袋深深地垂著。
赫連曜沒有任何話與楚含云說,也不想在此事上花費太多時間,他直接動了動手,讓青然把從三皇子那里搜來的東西放到楚含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