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無數(shù)鎖鏈的鳴嘯,金色的光芒散去。
化作了黑色的鎖鏈!
每一道鎖鏈都有一人之寬,而此刻,是有成百上千及萬,乃至于十萬百萬的鎖鏈。
自幽冥而起,直指天穹而去!
浩瀚蒼茫,巨大無比,而少年府君就站在這如龍似蟒般的恐怖鎖鏈群旁邊,袖袍垂落,寬大,籠著他的雙手,黑發(fā)垂落直至于身后,面色蒼白,眸子平和溫柔,看著那鎖鏈沖天而起,直追周乞而去。
……
凌霄寶殿的宮殿門再度被推開來,只是這一次走來的身影卻是清俊的道人,身穿青色道袍,木簪斜插道髻,腳下踏著芒鞋,腰間環(huán)五色束絲絳,氣質(zhì)極好,少年玉皇看到他的時候,神色卻剎那松緩下來:“大法師……”
玄都大法師的神色難看,直接問道:
“丹藥你可吃了?!”
“吃了。”
“你可知,你若是情緒起伏過大,失去記憶之魂魄難以駕馭這一身的功體,就會被功體反噬,徹底昏厥,陷入沉睡,而在你蘇醒之后,就連之前的一切記憶都會忘記,相當(dāng)于你的腦子里一切東西都會被沖刷一遍,再度化作白紙!”
少年玉皇輕輕點(diǎn)頭,道:“無妨,吾已經(jīng)有些時候沒有昏迷了!
“而且,經(jīng)歷的一切,我都記錄在了玉樞上,哪怕現(xiàn)在的我在昏厥之后失去記憶,下一個我,也會通過畫和日記,知道誰可信,知道誰不可信,知道誰該幫助,誰該殺!毙伎粗K究嘆了口氣。
八千年來,玉皇已經(jīng)迭代過六百三十七次。
這一點(diǎn),就連北帝都不知道。
他只當(dāng)做玉皇會失去記憶。
只有玄都知道。
玉皇每一次昏迷,都會失去之前那一段時間的所有記憶,不記得自己是誰,不記得過去發(fā)生了什么,不記得誰可以信任,不記得自己是誰,不記得萬物和一切,只記得自己要鎮(zhèn)壓天庭這一座牢籠。
靠著書卷,靠著自己的日記,靠著北極,靠著玄都。
極為勉強(qiáng)地和司法,和八部天神周旋和制衡。
維系著這一座牢籠不崩塌,不將這些妖孽神靈放出去。
而伴隨著時間,迭代的速度越來越快,記憶的消散也越來越直接。
太上將玄都留在這里,就是為了維系玉皇的安危。
而玄都和太乙總是不顧及一切,故意說,玉皇重傷,以此來拖延一切。
玄都大法師看著這個不斷迭代卻還記得自己需要敕鎮(zhèn)諸神的天帝,眼神悲憫,嘆了口氣,轉(zhuǎn)過身,語氣平淡道:“你最近動了殺機(jī),而且不只是一次,我知道你的處境,但是最好不要這樣,那樣的話,現(xiàn)在的你,也很快會消失!
少年玉皇坐在高位上,溫和道:“我只是一個短暫的意識,先生會覺得傷心嗎?”
玄都不在意地道:“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于天帝?”
玉皇黯然道:“我不是他!
“我不配作為天帝!
玄都動作頓了頓,皺了皺眉,道:“若非是天帝的話,靠著這樣茍延殘喘,不斷失去記憶的身體,靠著日記和之前的六百多個自己,卻要和那些驚才絕艷,野心滔天的家伙制衡,你已苦苦支撐了八千多年,力量一日衰弱一日,意識一日模糊一日!
“但你支撐了八千年!
“雖然最近越來越需要北極的輔助,但是你至少可以糊弄過去司法他們!
“讓他們只是覺得你很弱,而不知道,現(xiàn)在的你是這樣!
“否則的話,哪怕是北帝在,他們的反應(yīng)和反叛都會無比激烈,你支撐了很久!
“真的很久!
玉皇道:“所以,昊天會覺得我還可以嗎?”
玄都沒有回答。
玉皇笑了笑,道:“其實先生沒有必要這個時候來這里煉丹的!
“哪怕是我失去記憶,這個意識化作空白,昊天的強(qiáng)大功體也不會死,會孕育出新的意識,一個空白的,卻還繼承了昊天鎮(zhèn)壓萬代之念的璞玉……”還沒有說完,就被玄都彈指將一枚丹藥塞入嘴中,玄都大法師不耐煩道:
“但是,我要保護(hù)你,你若死,六界會有大波折。”
少年玉皇順從地咽下丹藥,微笑詢問道:
“你也是這樣對上一代的我這樣說的嗎?先生!
“我不記得了!
玄都的眼底有一絲絲悲傷。
他不耐煩地將昊天鏡摘下來,塞給那邊的第六百余代玉皇,道:“沒什么事情就不要在這里逼逼叨叨的,道爺我心煩,別煩著我煉丹,奶奶的,為什么北極不能一巴掌呼死南極那家伙,他們兩個可不能真的打起來,要不然,真的要亂了。”
“而且是大亂!”
玄都大法師開始煉丹。
玉皇微笑嘆息,他知道玄都的意思,一旦南北極徹底開戰(zhàn),那就相當(dāng)于天庭的牢籠被撕開,到時候后土勾陳之爭斗再分出個生死,四御不存,他這個玉皇也無法發(fā)揮實力,天庭分崩離散,六界徹底回歸原本的量劫時代,混亂廝殺,蒼生死絕。
他低下頭,手掌拂過自己的法寶,昊天鏡忠誠地彰顯出來了遠(yuǎn)處的風(fēng)光。
浩瀚的云海之中,南極長生大帝的道場外。
北極紫微大帝掌中的劍已出鞘,而南極長生大帝的青竹微抬,雙方氣機(jī)已交錯了,蒼青上帝,天蓬大真君也已掠陣,只是雙方的力量還不平衡,所以未曾打起來,伴隨著紫色的火光,南極朱陵大帝抵達(dá),戰(zhàn)火開始彌散。
“但是,北極三圣再加上驅(qū)邪院,朱陵大帝絕不會是對手的!
“應(yīng)該算是安全!
玉皇對那邊煉丹的大法師開口。
只是就在此時,昊天鏡震顫嗡鳴,玉皇看到了一道流光自下而上,飛速掠來,微微一滯,玄都大法師皺眉,道:“是中央鬼帝周乞,這老小子當(dāng)年趁機(jī)偷襲我,我險些被搞死,是靠著煉死還生才活過來,他算是頂尖的帝,距離大品也不算是特別的遠(yuǎn)!
“又一名帝?!”
玉皇的心底都揪住。
而南極長生大帝和北極紫微大帝也都看到了這個酆都的鬼帝,在一瞬間,中央鬼帝周乞掃過這南北兩極,一咬牙,舍了投向北帝麾下的打算,轉(zhuǎn)而朝著南極長生大帝而去,口中高呼道:“南極長生大帝君,周乞來尋你了!”
南極長生大帝微笑頷首。
一道森然劍光直取周乞。
卻被青竹阻攔。
雖然劍光紛紛,將青竹不斷劈斬劈碎,但是綿延不絕,終究攔住。
北帝出手一次,南極長生大帝則以無邊生機(jī)阻攔。
周乞面色倉惶,不住回望,南極長生大帝和北極紫微大帝都察覺到了下方森然鳴嘯之氣,南極長生大帝掌中青竹直接化作青色碧光,朝著下面的鎖鏈阻攔而去,而剎那之間,劍氣無雙縱橫。
南北兩位御短暫時間交鋒兩此,劍光縱橫糾纏,余波逸散,天蓬大真君和南極朱陵大帝垂眸,看到云海翻騰,萬物蒼茫,忽而云氣盡散!一道道鎖鏈沖上天穹,那鎖鏈森然,幽深,帶著無盡陰冷之氣,鳴嘯聲音,猶如奔雷!
南極長生大帝道:“好膽氣!”
青竹彌散,要攔截此招,卻被北帝橫截。
青葉四散,劍氣恢弘,而那墨色鎖鏈洞穿了兩者的余波。
剎那之間,洞穿了周乞!
就在南極長生大帝的身前,將這個來投誠的大帝,直接洞穿神魂百脈!
剎那之間,一切死寂,就連旁觀的玉皇都覺得心里面震動了下,周乞的身軀顫抖,他不甘心地低下頭,看著無數(shù)的鎖鏈直接垂落于大地之下,風(fēng)吹而過,鎖鏈鳴嘯著,他想要掙扎,但是這鎖鏈尊泰山府君之敕令,燃燒萬鬼陰神之魂魄而成就——
作為儀軌的一環(huán),他無法掙脫開!
“救,救我……”
“長生大帝……”
周乞看著那位南極長生大帝,眼底浮現(xiàn)出驚恐和渴求。
而在幽冥之中,諦聽的聲音在齊無惑的心底響起:“確定洞穿周乞,那老小子飛得倒是方向奇詭,用了點(diǎn)手段,哼,可是只要他動念,我就絕對聽的到,不過,沒有想到你竟然可以真的鎖定他!
少年道人道:“這是敕命!
可旋即,諦聽的聲音緘默了好一會兒,道:“現(xiàn)在你該滿意了吧?”
齊無惑垂眸,這個時候,后土和勾陳在戰(zhàn)斗,妖族在等待勾陳之令。
妖族后百萬大軍齊來。
人間鐵騎開撥。
萬物蒼茫,皆是在這死劫旋渦之中,有一種越來越強(qiáng)烈的壓迫,齊無惑道:“我如果對南極長生大帝討?zhàn)堊鲂〉脑挘麜胚^我嗎?”諦聽一滯,旋即自然知道,這絕無可能的。
少年道人道:“對吧,那我為什么還要討好似的收手呢?”
“他不會放過我的!
“他如此!
“我亦如此!”
“量劫之起源,南極北極的力量還是太過均衡,那么在這上面再壓下一份力,哪怕只是短暫的力量,或可幫助北帝短暫鎮(zhèn)住南極,將這量劫延后化解,如是許多人都不用死,更不必死而不知為何而死,先生——”
“或許自不量力!
“可是我真的,想要止住量劫,我不想要什么名號,不想要什么機(jī)會,我只是不想再有誰死的如同灰塵一樣了。”
諦聽失去言語。
少年道人抬起頭,看著通向天穹的鎖鏈,看著周乞渾身被鎖鏈穿透,掙扎著往前,他笑了笑,泰山府君起身,一步踏在了鎖鏈之上。
嘩啦!
鎖鏈劇烈鳴嘯。
如無量沉!無量重!如普度蒼生之念!如鎮(zhèn)壓萬物之愿!
齊齊壓在這鎖鏈上!
暴響!
暴響!
鬼帝周乞在三十三重天之上,掙扎著,他的鮮血不斷滴落,萬物云霞燦爛,恢弘,但是鎖鏈卻繃緊了,鬼帝不甘被扯下,他的雙手死死扯著南極長生大帝的道場,渾身掙扎,卻仿佛是拉著車輿的奴仆!
昊天鏡照向下面,旋即年少的玉皇不知為何,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眸子瞪大,怔怔失神,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就仿佛,就仿佛今日之所見,哪怕再度失去記憶,都會烙印在他的神魂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