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我修為算是不差,也見過許多人,約莫感覺得出,那位齊真人,年歲可沒有那么大,大約也就只十六七歲的少年真人!
“十六七歲?”
“少年真人,方寸山,齊無惑……”
這戴著斗笠的修行者低語,嗓音清冷,如明珠落入玉盤,卻見那邊道宗仙人峰真人快步而來,于是伸手翻腕,摘下斗笠,黑紗揚(yáng)起落下,露出一張極清冷美麗的面容,劍眉斜飛入鬢,發(fā)絲濃如烏云,系作馬尾,眉間一點(diǎn)朱砂,可謂天生帶煞之輩。
乃道宗之謫仙人。
道宗少宗主。
天生修行到三花聚頂乃至于地仙之境界都不會有任何關(guān)卡。
唯獨(dú)因為眉間帶煞,命格七殺,又有傷官配印,若能入地仙境界,則必遭逢天下至極的八難阻攔,踏過去便是貴不可言,踏不過去,那就會步履死劫之地,禍發(fā)旋踵,終究隕滅。
少女持劍行禮,落落大方,不墜大宗世家之禮儀。
只因為那眉間煞氣,便是微笑,都覺清冷威壓,讓人難以親近,也不在意,只抬手輕拈鬢角之發(fā),想到了那些被其所救之人,以及那堪稱毫無紕漏的后手,再加上似乎和自己的年歲相仿,于是饒有好奇之心,自語道:
“方寸山,齊無惑,齊真人……”
仙人峰的峰主真人詢問那少女來意。
后者詢問道:“一則是為接應(yīng)諸位!
“二來,則是為救人借水!
“救人,借水?”
……
少年道人抬眸遠(yuǎn)看,他已在錦州的土地上了,但是現(xiàn)在的少年道人卻沒有了先前的期待和緬懷,腳下的土地的熾熱,幾乎無法散去,放眼望去,一片昏黃之色,很少植被,樹木都變成了針刺模樣的灌木叢,和記憶之中,截然不同。
小孔雀剛剛進(jìn)入錦州的時候,都已經(jīng)是驚呆了。
這個地方,和阿齊口中的那個,美好的地方完全不一樣!
而這樣的錦州,竟然還是有人在居住著的。
有在其余地方得罪了人的,也有活不下去的,有被皇帝遷移過來的,還有犯了罪行之后,不殺之,而是選擇將其數(shù)族人都遷到了這錦州,說是流放,實則以這些人來重新開墾這錦州的土地。
還有很大的一部分,是又眷戀故土,重新回來的老錦州人。
只是現(xiàn)在這里已經(jīng)不再是記憶之中的家鄉(xiāng)。
熾熱,高溫,少雨水,很少有莊稼能活下來,就算是種活了的,到了最后也結(jié)不出多少的糧食,秦王坐在了高頭大馬上,看著不遠(yuǎn)處的鎮(zhèn)子,看到兩側(cè)的孩子們,都面色黧黑,眼睛好奇,蹲在地上玩耍,好奇地打量著這些衣著華麗的人。
秦王本來想要一路將銀錢分下去。
在少年道人的否決下,換成了用銀錢在大城里面買了糧食,而后將這些糧食,干凈的布料和藥物沿路分發(fā),神色微沉,握著韁繩的手掌始終緊緊握著,如果說之前他的行為軌跡是為了為父報仇,錦州之災(zāi)只是一個口號,那么現(xiàn)在就已截然不同。
見其生不忍見其死。
真實所見到的錦州,帶來的巨大沖擊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文字。
秦王連續(xù)數(shù)日瞪大眼睛,心神散亂,根本睡不著。
少年道人嘆了口氣。
以那大妖之想法,他們是要一口氣快速地通過錦州的裂隙,進(jìn)入到妖族境地內(nèi)的。
但是這一行萬人隊伍之中,還有一大批沒有什么修為。
又是要給大圣賀禮之物,不能恣意妄為。
故而速度其實放緩許多,也常常在中途停下來,在諸城鎮(zhèn)之中休息。
少年道人手中的杯盞微微傾倒下來,水滴落下,借元炁之升騰,凝聚虛空之中的水氣化作雨云朝著下面落下來,但是以神通喚來的雨落下來,卻在半空中就因為熾熱的高溫而消散,落下來的也就只有些微而已。
但是哪怕是這些微,也已經(jīng)能夠讓此刻錦州的人心中欣喜不已。
小孔雀坐在齊無惑的肩膀上,看著少年道人,擔(dān)憂道:
“阿齊阿齊,這雨下來也沒有多少啊!
“嗯……”
少年道人輕聲回答:“我只是真人,雖然有呼風(fēng)喚雨的神通!
“但是能覆蓋的范圍有限,落下的雨水也不可能讓河流都盈滿。”
“法力創(chuàng)造的水雖然也是雨水,可是終究和天地的雨水不一樣!
以敖流所創(chuàng)的法門行云布雨,沿途降雨,但是這也只能夠解一時之圍而已,而沿途所見,諸地祇山川之神則都極為虛弱,甚至于有些地方,都已經(jīng)沒有了山神和土地的存在,這潛藏的意義,卻讓齊無惑心中微沉。
以及……
少年道人俯身捻起一些泥土。
這里是他的家鄉(xiāng)。
原本的村鎮(zhèn),此刻還有些其他的人,少年道人安靜走來,記憶里面的道路仍舊清晰無比,指引離家數(shù)年的游子走到了正確的地方,少年道人看著自己的家。
記憶里的院子已經(jīng)坍塌了。
那大妖在裂隙前暫且休息一日,齊無惑留了個變身幻化的自己,出來看看這家鄉(xiāng),看看自己的家,小孔雀和小藥靈似乎能感覺到什么,都沒有往日那么多話,只是看著少年道人附身,收拾自己的家。
搬開了碎裂的石頭。
然后灑掃地面。
小孔雀和小藥靈也幫忙。
小藥靈鼓足力氣搬著一塊石頭,而后身子后仰,努力用自己柔軟的肚皮撐著這石頭。
噠噠噠地往前面跑。
然后因為看不到東西,撞在少年道人的腿上,啊呀一聲,晃晃悠悠了兩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覺得眼前一個個星星飛啊飛啊,繞來繞去。
少年道人微笑了下,心中的惆悵和那種回到故地的悲愴散開了些微。
少年道人耗費(fèi)了些功夫,將家里的院子收拾出來,只是家中原本種著蔬菜的地方也都風(fēng)沙化了,齊無惑附身捻起了一縷泥土。
原本的錦州土壤應(yīng)該是濕潤的,黑色的土地,現(xiàn)在卻是松散的沙塵,隨風(fēng)四散而去了,就好像這片本來富饒的土地已經(jīng)被榨取了所有的生機(jī)和靈性,少年道人皺眉道:“養(yǎng)圣胎之法門……,難道這個大妖王,不只是養(yǎng)圣胎,就連土地的地脈和生機(jī)都吸收了嗎?”
齊無惑五指微張,走到了村子里面最大的一棵樹,這棵樹是這鎮(zhèn)子里面所有人的“保護(hù)神”,這是一種習(xí)俗,將孩兒的胎發(fā)并布條綁縛起來,埋在樹木下面,希望孩子能夠在這樣一棵老樹的保護(hù)下,能夠歲歲平安。
這一棵樹就這樣,“看著”一代代的人從孩子到青年,長大,生子,而后老去,埋葬。
代代如此。
而現(xiàn)在這一棵樹也已沒有了往日的繁盛,變得有些枯萎的跡象了。
少年道人右手張開,讓那些干裂的風(fēng)沙在手中散開,而后手腕翻轉(zhuǎn),五指微按,朝著下面微按,嗓音溫和道:“土地公何在?”
“貧道齊無惑,煩請出來一敘!
一股神韻散開,于是此地沉睡著的土地似乎驚醒。
伴隨著一陣煙氣的升騰,一個形容矮小,弓腰駝背,后腦勺頗大的老者出現(xiàn)在這里,卻是有些驚疑不定,左右環(huán)顧,唯見那少年道人,本是有些不耐煩的道:“這天干渴,卻又是哪個道士,來這里攪人的清夢!”
少年道人告罪一聲,而后取出令牌,道:
“貧道也是地祇!
“地祇,地祇又怎么了?地祇就可以擾人清……我了個去!”
土地公本來是極不耐煩,可見到那令牌式樣,卻是猛地瞪大眼睛。
大喊了一聲。
而后一步竄到齊無惑的面前,看著這令牌,發(fā)現(xiàn)上面沒有此令歸屬于三山五岳那一條地脈的歸屬,唯獨(dú)這少年道人名字,手掌就是一抖,這代表著這少年道人的令牌不是那幾位大帝麾下的,卻又如此醇厚。
這,這……
莫不是元營元君,元皇元君等三位直屬于后土皇地祇娘娘的大元君,親自賜下的令牌?!
想到了這一節(jié),這老土地的臉色一變,手都抖了抖,結(jié)結(jié)巴巴道:
“卻,卻不知道是元營元君的尊使!
“小老兒睡夢里面脾性大了些,失禮,失禮,齊真人勿怪!
少年道人收回令牌,還禮一下,道:
“貧道齊無惑,見過老者。”
“打擾土地公,只是想問一下,錦州之地,為何變成了這樣……”
少年道人將沿途而來的諸多疑惑都講述出來。
包括錦州的現(xiàn)在和往日的不同變化之處。
不提還好,一提土地公就面色大變,手中的拐杖重重一砸地面,咬牙道:
“還不是,那什么破大妖王搞的破事兒。!”
“又有天上那一輪太陽砸了下來,好家伙,那一日你道是什么,從天上砸了一只三足金烏鳥下來,那和扔了一只太陽下來有什么不同?媽的不要讓老頭子知道到底是誰干的!!不然我一定敲死他!”
少年道人回答道:“是東華帝君做的!
揮舞著拐杖的老土地嗓音一滯,呆滯。
少年道人輕聲道:“已經(jīng)被殺了!
“啊,哦,哦……已經(jīng)被殺了啊,哈哈,那就……”
“就他運(yùn)氣好,躲開了我這一棍!”
老土地忽而一滯,道:“那什么,不是你殺的吧?”
少年道人搖了搖頭,溫和道:“眾人皆知,殺東華的是北極驅(qū)邪院的蕩魔。”
“貧道方寸山齊無惑!
“卻和那蕩魔無關(guān)的。”
“哦,這樣……”
老土地?fù)狭藫项^,見那少年神色溫和寧靜,背后背著的,還是琴這樣的風(fēng)雅之物。
老土地公一撫掌,道:“對啊,我瞅著你,也不是個殺性足的。”
“總之,當(dāng)年那一輪太陽給丟下來,水神直接死了一大片,咱們這兒的山岳大帝君出手將這金烏鎮(zhèn)壓,卻也因為整個地脈受到影響而受傷。”
“又有妖族不知道布下了什么陣法,地脈,錦州都屬于地脈最強(qiáng)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