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知道,旁觀山神這樣境界的修行者突破,對他是大有裨益的。
山神這樣說,也不過是希望自己不要太在意這件事情,不要將這事情當(dāng)做是他給自己的緣法,而是單純的朋友相邀,齊無惑臉上也浮現(xiàn)一絲微笑:
“嗯。”
少年答道:“我在這里的。”
山神大笑起來。
笑聲逐漸洪亮,逐漸霸道,卻不顯得刺耳,反倒是有一種,囊括萬物,俯瞰天地般的從容和堂皇大觀,精氣神,這三者是生命和萬物的基本,而此刻在山神的身上,卻是以一種濃郁到極點的方式亮起來,越發(fā)燦爛。
“我有大道,請君一觀!”
齊無惑在山神的身上,清晰無比地看到了精氣神的實質(zhì)化。
甚至于,這種實質(zhì)化并非是一口氣爆發(fā)出來的,而是徐緩而起,終至于圓滿。
就仿佛重演了一次修行之路。
山神朗聲長吟,聲卻不傳于六耳。
“常人總是說,三花聚頂,但是這也是一種謬傳,花者,華也,如日月之光也!”
“三華者,元精為玉華,元氣為金華,元神為九華!
“三花聚頂,并非是真在頂上結(jié)成三花,你我又不是草木花精,豈可如此?若是這樣的話,那豈不是還要結(jié)個果子?最后再給猴子撈了去?謬也。”
“這所謂的三花聚頂,不過是道門的修行術(shù)語罷了!
“指的是精氣神三寶返本歸元,自此再無區(qū)分!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而我復(fù)歸于一!”
“便是三花聚頂?shù)年P(guān)竅了!”
伴隨著山神的話語,濃郁到了極限的元氣和元精匯聚,化作一點靈光,而后這一點靈光也和元神匯聚,圓融無礙,落入眉心之中,自此成就根本,再也沒有后天生靈精氣神的區(qū)分,圓融為一,一切的過程都從容不迫。
而山神這一步顯而易見已經(jīng)成功,喚齊無惑來,也只是徹徹底底地將修行到他這一步的路子展現(xiàn)一次。
齊無惑將這些精氣神流轉(zhuǎn)變化的細節(jié)之處映入眼底。
如此燦爛恢弘的場景,見過一次,幾乎不可能再度忘記。
怔怔失神,許久后才慢慢回過神來,欲要道謝的時候,山神一下拉著他的手臂坐下來,笑著道:“你我為友,一見如故,不必如此!
“來,喝酒。”
他拿出酒來,忽而抬手一拍額頭,笑道:“差點忘記,你還年少,大概沒有喝過酒吧?”
“來來來,這些靈液,只有酒味,不會讓你醉了,也算是可以一嘗!
“味道嘛,還算不錯。”
齊無惑感覺到了山神突破后的欣喜,也感覺到了他的離別之意,沒有多說什么。
山神早已經(jīng)在月余前就說過,突破后就會去云游。
一個時辰的閑談。
兩人喝完了一壇的靈液。
月光皎潔清冷,山神感慨著道:“我在此山,已經(jīng)有三百年修行,本來以為會老死山中,沒有想到,竟然還有這樣的機緣;山神的符印放在身后石臺之上,若是愿意便將其拿走,若是不愿也可以給予旁人,黃精和其余的山中靈獸,我也已有安排,你只需要安心修心便是。”
齊無惑端著酒,這個時候還是身形端正,坐在青石上看著云海,道:“要走了嗎?”
山神大笑著道:“你我之輩,何必拘泥于小兒女事?”
“難道離別的時候不應(yīng)該大笑著送別我,還要哭哭啼啼的嗎?!”
“既已動念,已是離別!
“早就晚走,并無區(qū)別!
“不如今日今夜!
齊無惑問道:“接下來要去哪里?”
山神回答:“去云游四方,見識諸多世界,也去修行。”
藍衫少年沉默了下,心中有各種各樣的念頭起伏不定,最后只是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是啊,不知道名字,今日一別,豈不是再也見不到了?”
山神端著一杯酒對著明月,笑起來道:
“名字?我只是一只山中的老虎啊,哪里有什么人的名字呢?”
“年幼的時候,也捕食山中的走獸,吃些血肉!
“若非機緣,哪里有機會修行?”
“有興趣聽聽我的故事嗎?”
他對月飲酒,長袍微動,一點一點慢慢地和齊無惑說著過去的事情。
說自己曾經(jīng)是山中的猛虎,如何吞了黃精,走上了修行的道路,又如何在人世間懵懂地前行,如何和好友遇到,仗劍行俠,闖蕩出來了偌大的名頭,又是如何因為在修行上遇到了瓶頸,選擇和道友訣別,來到了這山中,修行三百年都不能突破。
一邊說著過往,一邊慢慢喝完了杯中的酒。
最后連酒壺中的酒也已盡了。
索性隨手提起酒壇和齊無惑碰杯。
月色灑落下來,落在兩人的身上。
山神一只腳踏著青石,一只手就隨意伸出山崖之外,和哪怕此刻都端坐著的少年截然不同,青袍烈烈,灑脫從容,齊無惑則是安靜坐在那里,也把自己過去的事情說出來,不知不覺時間過去,山神晃了晃已經(jīng)快要喝完的酒壇,灑脫道:“該要走了。”
“你我應(yīng)該也會在其他地方相見吧。”
起身,袖袍垂落,一手提起槍,一手提著酒壺,就這么背對著齊無惑,擺了擺手,走出了山崖,也不曾動用法力,步步走在虛空,直到天中月下,衣衫烈烈,正要離開的時候,忽而聽到有琴音蒼蒼,自身后而來,轉(zhuǎn)過身去,看到那少年取出了那張琴,徐徐撫琴。
琴音蒼古,如風(fēng)拂松林。
山神怔住,感覺到相送之意,旋即仰脖飲酒,那酒壺不小,竟然一口便是喝干了。
他今日已不再是山神。
隨手將這酒壺扔下,慨然許久,忽而放聲大笑:
“百載紅塵三尺土,今朝始得見青山!”
青山是我。
青山非我。
“哈哈哈哈,走了!”
“無惑,有朝一日,你若聽聞西北天域,萬象瓊宇之中有猛虎咆哮,聲震四野。”
“那便是我了!”
“此生修行。”
“當(dāng)為大圣!”
一步踏出,云氣橫貫四野!
琴音未絕,齊無惑眼前已沒有了山神身影,唯獨月色清朗皎潔,四方云動風(fēng)生。
第33章 山神
山神已遠去,天地之間,月色清朗,云氣升騰,唯獨不見故人,齊無惑仍舊端坐筆直,右手端著那一個酒杯,遙遙相敬,看到酒杯里面倒影圓月,像是盛滿了月光,仰起脖子將這靈液吞入喉中,如一道火線,明明是不會醉人的酒,卻讓人感覺到別離之感。
齊無惑自語道:
“此生修行,當(dāng)為大圣……”
“大圣,又是什么樣的境界呢?”
看向桌子上的山神符印,那是一枚四方印,整體樸素尋常,色澤幽黑,齊無惑喝完了最后的靈液,然后伸出手,將這山神符印拿起來,托舉在掌心之上,明明不大的一個東西,觸感竟頗為沉重,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樣的材料所做,齊無惑握著這山神符印,元神自然流動進入其中。
山神符印之上的銀色符箓文字一一亮起來,緩緩流動變化,最終在符印下組成了幾個字樣。
【鶴連山·齊無惑】。
這種文字,齊無惑從沒有見過,但是卻莫名懂得其中的含義,這六個字符在成型之后,徹底勾連起來,微微亮起,旋即就收斂隱沒,看上去仍舊是樸素,平平無奇。
而這一枚山神符印的重量也從頗為沉重,在剎那間變得輕如羽毛。
原本以他的境界是無法掌控此物的。
但是先前山神已經(jīng)將此符印剝離出來,且解開了里面所有的烙印。
再加上齊無惑本身的元神修為精純。
走的是玄門正統(tǒng)。
耗費一個時辰左右,也還是將此物收服。
在最后一個烙印也和齊無惑元神相合的時候,齊無惑又有了當(dāng)初黃粱夢醒,元神飛出的感覺,但是這一次卻沒有像是上一次那樣,因為沒有元氣和元精的托舉而落了個元神損耗甚大的結(jié)果,他只覺得一股極為雄渾溫和,堪稱龐大的力量托舉著自己。
自己的元神意識逐漸升高,直至于一極高極遠的位格。
等到清醒過來的時候,齊無惑“視線”朝著下面俯瞰而去。
剎那之間,見到風(fēng)聲流動,穿過了山上的叢林,看到了云氣如同流動著的水流一般掠過了山川的每一個小道,天上的明月明亮,而遙遠處的人間城池也在這范圍之內(nèi),能聽到千萬種聲音,卻不會被這千萬種聲音干擾了心神,可以看到古老的磐巖佇立,能感覺到在冬日里無數(shù)生靈的生機。
齊無惑的心神被眼前所見的景致所震動,許久不曾回過神來。
這時他突然明白,為什么山神希望自己能夠接過這個位置。
以人的視角去看眾生,以神的視角去看眾生,各自不同。
而以元神接觸到了山神符印之后,齊無惑也自然而然知道了自己在這山神的位格之下,可以做到什么,此刻托舉著他元神的,是整座山的元氣,依靠著這些元氣,他可以行云布雨,呼氣便是狂風(fēng),揮袖可散云氣,可以借助地脈的流轉(zhuǎn),迅速地抵達這一座山的任何地方。
可以借助地脈之氣,施展出威能在一定限度內(nèi)的神通。
在這山川之內(nèi),他的實力大約可以抵達先天一炁,玄門道長的威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