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大家似乎都遺忘了一件事——她本可以不這么做。
索蘭黛爾上位于戰(zhàn)火,加冕初期雖有動蕩,卻有悍臣伴隨左右。
以攝政王之威懾力,她完全可以將國政全盤托付,自己深居宮廷或四方游歷,對國事不再過問。
在攝政王治下,所有與女王相悖的力量都將被鎮(zhèn)壓,所有不利于女王的行為或思想都將被毀滅,多古蘭德的統(tǒng)治會如鐵石般堅固,讓歷代任何一位國王為之羨慕。
貴族勢力是否猖獗?與她何干,不會謀反就行了。
蕓蕓平民有沒有尊嚴(yán)?與她何干,按時納稅就行了。
萬千奴隸活得像不像人?與她何干,畜口有什么好關(guān)心的。
只要對所有問題視而不見,與自己的王喜結(jié)連理,就不會有有動蕩,不會有紛爭,也不會有后來發(fā)生的一切。
她將在童話般的夢幻世界中度過一生,在愛人懷里當(dāng)一個永遠(yuǎn)不需要長大的小公主。
可最終,她還是選擇離開童話,直面現(xiàn)實的殘酷風(fēng)雨。
不為別的。
因為她把每一個人,都當(dāng)成真正的人。
因為這個世界聽不到弱者的聲音,只有她聽到了那些無助的哭喊。
她知道人民需要她。
所以她選擇了站出來。
此時此刻,所有往昔歲月都已化作云煙,命定之死成為了女王的終唱。
沒有人知道她死時在想什么,但有一點可以肯定。
她是帶著絕望死去的。
她在自己曾經(jīng)走過的路上看不到意義,在前方即將去往的路上又看不到未來。
從出生,到長大,再到生命的末路,她的一生似乎都是虛無,沒有任何痕跡。
她唯一所真正擁有的、至死沒有離棄的,似乎只有那一縷長情。
所以她選擇了消失,在這個世界永遠(yuǎn)消失,她對生命中曾經(jīng)珍視的一切都不再抱以希望,以最絕望的死成全了那個與自己糾葛半生的人。
讓他可以不再被束縛……去看到一直追逐的答案。
……
今日的王城沉浸在極度癲狂之中,有人因沒能受到神性眷顧而絕望,也有人因為“成神”而狂喜。
無論外界如何,壓抑氣氛正籠罩著整個王宮,高懸的月桂花王旗無力垂落著,仿佛被冰雪凍住。
宮廷大殿外擺放著一座花棺,上面插滿了純白色的花,天穹的光自云間縫隙灑落,照亮了棺中索蘭黛爾的身影。
索蘭黛爾以命定之死終結(jié)自己的生命后,葉蕭塵和羅青鋒搶救無望,自知所有對話的可能性都已破裂,已經(jīng)連夜返回遠(yuǎn)東本土。
索蘭黛爾的身體倒在登神長階上,原本險些被瘋狂的民眾分食。
這些愚昧無知的人們覺得,哪怕自己沒有得到神性眷顧,但既然神性來自于女王體內(nèi),吃掉她身體的一部分也會帶來同樣的效果。
人群瘋了似的涌向登神長階,想要在索蘭黛爾身上咬下一塊肉,哪怕是喝上一口血也好。
所幸在場駐軍拼死抵抗,護(hù)著索蘭黛爾的身體突出重圍,才將其完好無損帶回了王宮。
此時,索蘭黛爾躺在花棺中,手腕上仍系著奇諾贈與她的線牽,瑰麗的紅色在白色花棺襯托下如此耀眼,仿若在伴著她安眠。
奇諾站在花棺前注視著索蘭黛爾,就像往日無數(shù)次注視著她的睡顏,她是如此安靜祥和,就像真的是睡著了,陷進(jìn)了一個漫長而悠遠(yuǎn)的夢。
天空中的雪花緩緩飄落,有一片悄然落在了索蘭黛爾臉上,奇諾伸出手想將其撣去,手指的溫度卻將雪花化成了水,順著面頰無聲滑落,猶如一滴落下的眼淚。
“妮蔻……”奇諾的聲音輕輕傳來,“我想吃蘋果。”
妮蔻抹掉眼角的淚水,問:“她種的那種嗎?”
“嗯!
“我去幫您拿!
現(xiàn)在不是蘋果生長的季節(jié),不過王宮之中有許多溫室,專門用來培育反季節(jié)水果,里面有一株蘋果樹就是索蘭黛爾種的。
妮蔻很快把一顆蘋果取了回來,遞給奇諾。
奇諾咬了一口,還沒來得及咀嚼,劇烈的苦澀感在口中爆發(fā),肆虐摧殘著味蕾,就像吃進(jìn)了什么毒藥,嗆得他直接把果肉吐到了地上。
奇諾搖了搖頭,將蘋果扔了回去:“你拿錯了,我要她那棵樹上摘下來的,很甜的那種,不是這種普通的蘋果!
妮蔻愣在了原地,小心翼翼說:“大人,這就是她那棵樹上摘下來的!
奇諾:“不是,她的是甜的,這個是苦的,你拿錯了。”
妮蔻還想解釋,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她呆呆看著奇諾孤寂的背影,眼中的神采迅速暗淡下去,被憂傷所填滿。
她落下眼淚,嘴唇微微顫抖:“對,是我弄錯了……這不是那種甜的蘋果,她種的那棵樹已經(jīng)枯死了……”
飄搖的風(fēng)雪中,奇諾如同凝固般站在花棺前一動不動,那只搭在棺木上僵硬的手悄然滑落,無力地垂在腿測。
漸漸地,雪花模糊了一切,純白色的世界中只有幽幽的聲音傳來。
“我再也吃不到那么甜的蘋果了……”
第九百六十章 盡數(shù)吞噬
……
回雪末即是冬末,本應(yīng)是跨過嚴(yán)寒、氣溫開始慢慢回暖的季節(jié)。
然而今年的回雪末季卻很是詭異,在寒流的反復(fù)席卷之下,飄搖細(xì)雪開始變?yōu)槁齑笱,王城上空的雪云厚得難以透光,飛雪打在臉上如刀刮般帶來陣陣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