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游道長眉頭微皺,迅速收回目光。
他不敢多看,生怕引來氣運反噬。
古往今來,方士給人看相,也有許多講究。
學術不精,切不可望貴人、觀紫氣,否則輕則眼瞎,重則招災。
“打算觀我的氣數(shù)?”
紀淵心如明鏡倒映大千,立刻覺察到九游道長目光之中,所蘊含的那縷氣機。
他不動聲色,并未流露異樣,【腳踏七星】命格本就尊貴,加上祿命氣數(shù)不斷增厚,凝聚封王的十旒冕。
幸虧這個長春不老山的掌門,沒有選擇繼續(xù)窺探。
不然的話,恐怕當場就要口吐鮮血,昏死過去。
“張奇山果然不曾辜負我的期望,只要破去死人溝的郁積陰煞,莽山就能扭轉險惡之勢!
紀淵眸光閃爍,李嚴和裴途以軍勢橫沖,又有道兵護航,可謂所向披靡。
陰煞凝聚宛若實質的死人溝,儼然要被張奇山用紙人紙馬所化的符水,燒個一干二凈。
“這么沉得住氣?等我完成搜山,老刀把子再想行刺殺之舉,成算只會更低!
紀淵心神無比凝練,感應冥冥虛空,好似風平浪靜,半點殺機也無。
半步宗師身合外景,與天地共鳴,如同太古神話當中的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極難尋見蹤跡,把握氣機。
若非天運子送上三枚念頭護身,他絕不會暴露于萬眾矚目下。
“咦?”
紀淵正思忖著,隱約觸及深邃虛空的心神當中,莫名浮現(xiàn)一縷可怖的氣機。
他猛地抬頭,目光幾如實質,穿過那方虛幻的圓鏡。
原本風助火勢,燒得洶涌的死人溝,陡然炸出一點熾烈光亮!
轟。
宛如天塌地陷,坐于高臺上的眾人,只覺得雙耳嗡鳴。
巨大的聲響伴著漫天塵煙,好像一頭蟄伏的巨獸被驚醒過來,猛地翻了個身。
正在催動傀儡煞,源源不斷將紙人紙馬送進死人溝的張奇山。
霎時間如遭雷擊,身形巨震,感到眼前天旋地轉,噴出一口精血!
他面如金紙,慘白無比,腳下踉蹌?chuàng)u搖晃晃,幾欲栽倒!
那股山洪迸發(fā)的可怖的聲勢,摧枯拉朽般將自個兒操縱的紙人紙馬,撕成齏粉!
“死人溝被炸開了!”
步流回霍然起身,面露驚詫。
“若說莽山是一座甕,那死人溝就是口子,一旦被蠻橫打破,近百年郁積的陰煞集中爆發(fā)……”
云南珠也是一臉凝重,輕聲道:
“后果不堪設想!”
啪!
九游道長那方攫取氣機演化而來的虛幻圓鏡,也被震得崩碎。
此時,眾人無需映照百里,也能看到莽山沖起數(shù)道粗如山峰的漆黑煞氣。
磅礴陰氣翻涌奔騰,遮蔽十方,飛快籠罩靖州、曇州兩地的城關軍寨!
“砸了!紀九郎這一次玩砸了!”
“陰煞肆虐百里之地,那些村莊首當其沖,凡人吸入一絲,陽氣就如風中殘燭,剎那斷絕,化為陰魂!”
“鬼患!天大的鬼患!死傷數(shù)萬余……東宮也保不住他!”
“御史臺那幫瘋狗,若不咬死紀九郎,以后怎么有臉再參其他百官?”
“北鎮(zhèn)撫司兜不住底……”
曇州運城的軍寨,眾多湊熱鬧的邊軍三五成群,好像圍攏看戲。
其中有個剛提拔上來的隊官,望著滾滾黑云一般的凝重陰煞,出聲問道:
“咱們不要讓各村各縣的里正敲鑼打鼓,催促百姓疏散么?”
披甲校尉雙手抱胸,斜睨那隊官一眼,冷笑道:
“你懂什么,死得人越多,那個紀千戶的罪名才越重!
疏散百姓,豈非幫他的忙?”
旁邊的把總亦是附和道:
“校尉講得沒錯,遼東誰不知道莽山死人溝輕易碰不到。
他要出這個風頭,結果惹下大禍,還能指望咱們給擦屁股?”
隊官欲言又止,想到那些由人變成鬼的無辜村民,不禁道:
“可終歸是上萬條的性命,盡力救幾個也好……”
校尉神色頗為不耐煩,張口罵道:
“哪來的愣頭青!頂撞上官,想吃鞭子了?!”
一個老卒拉著隊官,彎腰作揖賠笑道:
“校尉大人有大量,饒咱們隊官一次,他初來乍到不懂規(guī)矩……”
他連拉帶拽,將沒有眼力勁的隊官拖走。
“幾萬人,又不是關外的蠻夷……難道眼睜睜看他們去死么?”
隊官眼眶微微發(fā)紅,好似還要尋校尉理論。
“隊官可莫要出聲了!你難道真不明白么?死人溝為何會炸?沒看到這幾日,從咱們軍寨運進運出的那些馬車么?里面裝得是什么?一箱箱硝石雷火!”
老卒將人拉到偏僻處,方才長舒一口氣道。
“那個紀千戶打算占住莽山,與曇州對峙……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這么淺顯的道理,你都不明白?
董將軍就是要炸開死人溝,讓朝廷的欽差吃不了兜著走!”
隊官雙眼瞪得滾圓,幾乎不敢置信,喃喃道:
“那些村民……”
……
……
“大局之下,些許犧牲也是無可奈何。
慈不掌兵,本將軍絕不可有婦人之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