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那些老媽子怎么攙扶,怎么哄著,楊娉兒都不愿意起來。
昔日嬌媚可人,一舉一動都講究禮儀的國公小姐,儼然完完全全變得癡傻。
“難怪說是嚇得失魂,她體內(nèi)的三魂七魄,只留下一條命魂,其余全都沒了!
紀淵眸中倒映出六丁六甲所見之景象,再隔空攫取一縷氣機,投入皇天道圖。
華光蕩漾,映照命數(shù)。
【楊娉兒】
【命格:孤燕飛空】
【命數(shù):敬神(青)、陰爐(青)、惑心(白)、酥體(白)、身輕如燕(白)、無子(白)、癡傻(灰)、喪魂(灰)、失智(灰)】
“紫色命數(shù)【仙姿】沒了,反而多出三條灰色命數(shù)!
紀淵眸光忽閃,搖頭笑道:
“沒死也好,接下來水云庵要承受涼國公府、真武山兩方的怒火。
那位冰清師太再如何長袖善舞,恐怕也掩蓋不過去!
他喝完杯中茶水,抹去桌面水跡。
下樓,往大通坊去。
巳時過半,自個兒就該離京了,還有些瑣事要辦。
確認結(jié)果之后,就不必再耽擱了。
……
……
東宮,暖閣。
白含章正在與戶部尚書唐正陽,以及盧章、郭邦兩位侍郎,一同商議國事。
初春將至,今年要劃撥的軍餉、賑災(zāi)的銀兩、收繳的賦稅……
諸多干系皇朝運轉(zhuǎn)、國計民生的要事,都要這位監(jiān)國二十年的太子殿下,親自決斷。
“殿下,打算要丈量天下田地?”
戶部尚書唐正陽額頭微微冒汗,手中捧著一冊文書,彎腰問道。
“唐尚書不認字?還是看不懂吏部掌印郎中周覺民提出來的‘清丈田糧八款’?”
白含章眉頭緊鎖,似是大為不悅。
“微臣以為……”
戶部尚書唐正陽,此時心頭翻起驚濤駭浪,頓了一頓,方才斟酌字句回道:
“首先,吏部的掌印郎中,不應(yīng)該插手戶部之事。
其次的話,以周覺民的官位,也沒有上書直奏東宮的權(quán)力,這已經(jīng)是僭越之舉了。
最后,殿下要知道,圣人立國之時,就已經(jīng)丈量過一次,
還動用欽天監(jiān)的練氣士,專門編制‘魚鱗冊’,詳細記載每鄉(xiāng)每戶之土地畝數(shù)。
微臣認為,如今國庫充盈,實無必要再……興師動眾!
盧、郭兩位侍郎屏息凝神,似是噤若寒蟬,不敢發(fā)出半點聲響。
他們都明白,自家尚書大人正意圖駁回吏部掌印郎中周覺民提出的丈量田地之策。
而之所以,能夠讓從不靠向某座山頭,綽號“八風吹不動”的唐正陽,冒大不韙頂撞東宮。
可見此事干系之大!
要知道,戶部掌景朝疆土、田地、戶籍、賦稅、俸餉及一切財政事宜,堪稱朝廷的錢袋子。
平時太子殿下怎么伸手,唐正陽都是滿口答應(yīng)。
哪怕像個吞金巨獸的天工院、開物院,一年要吃幾千萬兩白銀下去。
這位戶部尚書也咬牙給了,絕不推辭。
也因為這個,常被燕王一黨私下譏諷為“軟骨頭”。
可今天卻破天荒,為了丈量田地之事“硬氣”了一回。
“唐尚書心中有顧慮?你不妨直說,就當是為本宮分析個中利害。”
白含章手指輕敲了一下,望向額頭汗水密布的戶部尚書。
監(jiān)國之權(quán),儲君之威,外加上隆重如山的濃烈氣數(shù)。
亦有武道四重天層次的唐正陽,頓時感受到莫大的壓力。
他喉嚨滾動兩下,沉聲道:
“并非微臣藏有私心,不愿接納此策。
而是……丈量田地一旦頒布推下,其牽連之廣、影響之深,足以使得朝局動蕩。
殿下難道不知,當年圣人清丈全國土地,足足殺了江南七府六位府主,十五位州位,
前后罷免兩任戶部尚書,當庭杖死一位戶部侍郎。
最后更是調(diào)動衛(wèi)軍,剿滅九家本地豪強,
將其滿門抄斬,懸首示眾。
這才有了存于戶部的那份魚鱗冊!
現(xiàn)如今海內(nèi)升平,風調(diào)雨順,國庫亦是充盈。
縱然九邊耗費甚重,卻也能夠維持。
殿下……何必動這個念頭。
微臣懇請,收回成命!”
說到最后,這位戶部尚書竟是跪倒下去,連連叩首。
盧、郭兩位侍郎,見狀亦是如此。
“唐尚書,起來吧,你剛才說的那些,本宮心里清楚得很。
也知道你心里的顧慮究竟在何處。
距離上一次丈量土地,已經(jīng)過去六十年了。
別的不說,僅涼國公他一人,大名府的莊田就有一百五十多所,這還不算在江南廣置良田。
而他原籍家鄉(xiāng)一府之土地,十分之七都歸于幾個義子、管家名下。
十三太保之首的趙無烈,雖然常年待在軍中,可他卻坐擁衡州、安州足足六萬畝良田!
唐尚書,你告訴本宮,六萬畝良田,能夠養(yǎng)活多少人口?!”
白含章一字一句平靜有力,宛如金鐵交鳴,迸發(fā)鏗鏘之音。
唐正陽眼底掠過一絲難言之色,剛剛站直起來的腰身,立刻佝僂彎下。
“唐尚書不知道,還是不敢講?那好,本宮今日與你分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