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對你有些畏懼心,自然帶出破綻。
既然二哥開誠布公,那么愚弟也就直言了。
我在真容院見紀(jì)九郎,目的很簡單。
我會開出很重、很重的價碼,讓他把巡狩的地點改成江南。
只要他在江南待夠十年,就像宗平南蟄伏招搖山一樣。
我會傾盡七府之地的無窮資糧,讓他入宗師五境!
真武山、老君教的鎮(zhèn)派神功,我也可以舍下臉面、有些手段,為他爭取到。
甚至于,我還會許諾,讓紀(jì)氏開枝散葉,
與江南七府的豪族門閥互相聯(lián)姻,成為賈、史、王、薛之外的第五座門庭!
徹底擺脫遼東軍戶的微末身份,摘下泥腿子的名頭,成為世代相傳的巨室貴胄!”
縱然是以燕王白行塵的鎮(zhèn)定心境,也不禁感到錯愕和意外。
既驚訝于寧王手筆之大,也疑惑于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以不惜成本的代價,耗費龐大資糧,讓一個正五品千戶巡狩江南?
“二哥想不明白?你以為我約見紀(jì)九郎,只想挖走東宮的一塊好苗子,然后把平靜的朝堂攪成渾水?
親手敲鑼打鼓告訴群臣,寧王白宏真要跟東宮打擂臺?
那二哥未免太看低愚弟了!
寧王目光灼灼,好似燦然大星,鋒芒畢露道:
“天京城中的武勛、貴胄、世家,他們都不覺得一個遼東泥腿子翻得起多大風(fēng)浪。
哪怕紀(jì)九郎被東宮相中,受太子信重,可底蘊與積累不是一蹴而就。
以一人,斗一家、一族?終究力有未逮。
這是他們的心思。
可我卻不這樣看。
此子是朝堂上的一顆炸雷,將種勛貴要面臨的一口神劍。
太子殿下手中有天資橫溢的姜贏武,統(tǒng)兵練軍的王中道。
上可用五軍都督府的譚文鷹牽制兵部,下可以拿招搖山的宗平南定鼎大局!
即便像二哥你這樣,獨領(lǐng)一支衛(wèi)軍,手握重兵的藩王。
當(dāng)真要跟太子相爭,勝算不會超過三成。
這樣雄厚的底蘊,又有圣人在背后支持。
監(jiān)國二十年,平衡朝堂內(nèi)外,并不稀奇。
但太子還是缺一個人,缺一個愿意做孤臣、直臣,且還沒有任何家族背景、門閥勾結(jié),不受地方府州牽絆、不被武勛貴胄束縛的人!”
燕王白行塵面容沉靜,輕嘆道:
“我說老三你是兄弟里頭最機靈的,果然沒錯。
身在江南,卻對朝堂局勢變化把握得這么清晰,看得這么明白。
可你花這么大的代價,值得么?”
寧王并沒有因為這一句贊賞,從而露出喜色。
他立足于底樓,萬千燈火投落亮光,映著青色團龍大袍。
相比起氣度,這位向來低調(diào)的三皇子,還要勝過燕王一籌。
“太子殿下肯定會讓紀(jì)九郎去遼東,先除掉扎根多年的四侯八將,削掉武勛的羽翼,順勢立威,拿住兵權(quán)。
然后就是尾大不掉的淮西功臣,涼國公楊洪、韓國公虞照、泰元侯謝瞻云……遲早都要被剪除。
朝廷就是一方池塘,大魚太多,吃盡小魚,活水也要變死水。”
提及這些當(dāng)朝重臣,寧王語氣并不激蕩。
如云淡似風(fēng)輕,緩緩說道:
“太子殿下想得沒錯,但未必能夠如愿施行。
這幫武人手里握著刀,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來。
造反的膽子,他們未必敢有。
可助皇子奪嫡登位,換一個儲君,卻不是不行。
我敢與二哥打賭,只要紀(jì)九郎踏入遼東,要么他慘死在白山黑水;
要么他當(dāng)真是不世奇才,強龍斗過地頭蛇。
前者,東宮震怒,但卻無濟于事。
后者,涼國公楊洪必然發(fā)難,不會坐以待斃。
到時候,淮西武勛、遼東將種、江南豪族,牽一發(fā)動全身,皆與東宮為敵。
朝堂勢必大亂,內(nèi)亂一出,那些蟄伏已久的江湖余孽,也會搞風(fēng)搞雨。
一子落錯,滿盤動蕩!”
燕王白行塵默默聽完,轉(zhuǎn)過身問道:
“那你怎么想?把紀(jì)九郎按在江南,天下會太平了?”
寧王眸光冷然,沉聲答道:
“沒了紀(jì)九郎,再無第二個人,可以讓太子做成遼東行!
圣賢有言,治大國如烹小鮮,要徐徐圖之。
我想不明白,太子殿下二十年監(jiān)國,都已經(jīng)撐過來。
如今,又何必急于一時!
遼東再怎么糜爛,也不過一時之癥。
為大局犧牲,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再者,歷朝歷代,誰又不是與門閥共天下。
動武勛,再壓豪族……我看,難成!
看著直抒胸臆的寧王,白行塵似是感到失望,搖了搖頭。
再次與其錯身而過,頭也不回,竟是踏出萬佛閣。
輕飄飄的話音,隨著風(fēng)雪卷入門檻內(nèi),重重砸在底樓。
“老三,圣賢后面還有一句話,叫除沉疴下猛藥!
別去見紀(jì)九郎,也不要再打其余的心思。
東宮要做什么,與我等無關(guān)!
藩王,就要守藩王的本分!”
等到燕王身影消失于白茫茫天地,寧王方才嗤笑一聲。
似是不屑,又像輕蔑,喃喃低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