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成想,這位北鎮(zhèn)撫司的女千戶毫不收斂,竟然當(dāng)眾出手。
官場之上,怎么會有如此莽撞之人?
“叫你一聲羅大人,那是看在姜尚書、譚大都督的份上。
否則,豈會由得你說那么多廢話!”
那襲金翅大鵬袍攔在白蟒飛魚服之前,秦?zé)o垢環(huán)顧靈堂一圈,冷聲道:
“北鎮(zhèn)撫司今日辦案拿人,你們兵部若有異議,大可以上折子參本千戶!
紀(jì)百戶不僅算命極準(zhǔn),得到監(jiān)正的贊賞,被收為門下弟子。
同樣斷案如神,西山圍場、萬年縣兩樁大案,
皆是由他一力偵破,擒拿兇手!
誰敢傷他半分,休怪本千戶翻臉無情!
好一對仗勢欺人的狗男女!
羅龍咬緊牙關(guān),越過氣焰熏天的女千戶,狠狠地刺向那個遼東泥腿子。
他必須拿下紀(jì)淵,才能堵住對方的嘴巴。
但有秦?zé)o垢擋關(guān),根本難以實行。
已然陷入死局!
“諸位兵部的大人,還請稍安勿躁!
紀(jì)淵與秦?zé)o垢并肩而立,表現(xiàn)出儒雅隨和。
既沒有否認“面首”的稱呼,還順勢全盤接受“算命準(zhǔn)”和“斷案神”的過分夸獎。
“北鎮(zhèn)撫司從來不會錯抓好人,也不會放過惡徒,
這一點,相信大家也是知道的。”
紀(jì)淵瞥向按捺殺意的羅龍,心想下一步就是開棺驗尸。
夜游神的諦聽微聲,早就把羅府虛實探查個一干二凈。
許是真的孝順,羅龍遵照他老娘的叮囑。
沒有選擇用震碎心臟,或者捏破頸骨這類法子。
而是調(diào)了一碗湯藥喂給生父,趁其昏迷親手捂死。
只需尋個老道的仵作一驗,便可看出端倪。
“詔獄里頭屈打成招的冤案錯案,難道還少么?”
那個紅臉膛的漢子猶自不服氣,恨聲喊道。
“哦,這位大人怎么稱呼?”
紀(jì)淵笑容和煦,好似春風(fēng)拂面,一掃平日生人勿近的冷厲氣息。
“某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禁衛(wèi)都尉趙大有是也!”
紅臉膛的漢子畏懼秦?zé)o垢的手段,卻不怕這個出賣色相服侍娘們的年輕百戶。
區(qū)區(qū)面首,何足道哉!
“原來是趙大人,初次見面,久仰久仰。
裴四郎,勞煩你記一下。”
紀(jì)淵云淡風(fēng)輕,輕輕抬手。
身著斗牛服的裴途立刻會意,連忙掏出懷中的無常簿。
再取一支小巧的羊毫,蘸了蘸舌頭以作濕潤,準(zhǔn)備寫字。
“兵部武選司禁衛(wèi)都尉趙大有說,東宮、內(nèi)閣審案不嚴(yán),查案有失,致使詔獄多生冤屈。
他似是對朝廷心懷不滿,叮囑南衙多加注意。”
紀(jì)淵語氣不咸不淡,聲音不高不低。
卻如驚雷炸響,嚇得那位紅臉膛的漢子瞬間慘白,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
原本為其叫好的兵部中人,一時之間像被掐住脖子,戛然而止。
其中不少人更是如避蛇蝎,閃遠了些。
“你、你……休得污蔑!這么多同僚為我作證……”
名叫“趙大有”的禁衛(wèi)都尉扯起嗓子,強撐著道。
只是話語之中的慌張之意,怎么也掩蓋不住。
“作證?誰要作證?
趙大人,你剛才分明有言,詔獄屈打成招,
有不少冤案錯案,這沒錯吧?”
紀(jì)淵瞇起眸子,橫于胸前的白蟒似是怒目張須,威嚴(yán)懾人。
“黑龍臺下轄的北衙,向來是奉皇命辦差,
抓什么人,查什么案,皆要擬寫公文,
上呈內(nèi)閣、東宮,才會給出定論。
你說詔獄之中關(guān)著的那些人,蒙了冤、受了屈,
那不就是認為太子、閣老分?jǐn)嗖磺,識人不明么,這還有什么好爭辯的!
趙大有喉嚨滾動,似是無言以對。
跟北鎮(zhèn)撫司的鷹犬爪牙講道理,顯然行不通。
他那張紅臉膛數(shù)次變幻,最后狠狠咬牙。
抬手左右開弓,狠狠地扇起自己耳光。
“是我一時昏了頭,沖撞百戶大人!
是我該死,冒犯北鎮(zhèn)撫司!
是我有眼不識……”
噼里啪啦,一通抽打。
看得那些兵部各級官員眼皮直跳,紛紛別過臉去。
這個眉眼冷峻的年輕百戶,他的話鋒之犀利,心機之陰沉。
比秦?zé)o垢的武力威懾,更加讓人害怕不愿面對。
只等扇了十來下,紀(jì)淵方才擺手制止,平淡道:
“好了,趙大人,請問你與羅大人是什么關(guān)系?什么交情?”
趙大有忍著臉上劇痛,連連道:
“并無關(guān)系!也無交情!只是……碰巧路過!”
紀(jì)淵恍然似的,頷首道:
“原來如此,趙大人你早說啊,那沒事了。
情急之下說錯了話,乃人之常情,北鎮(zhèn)撫司管不著這個。
再說,景朝律法明白寫著,不可因言獲罪,你又緊張什么。
裴四郎,將無常簿拿來。”
裴途態(tài)度恭敬,雙手呈上一份冊子。
里面遍布蠅頭小字,密密麻麻。
撕拉。
紀(jì)淵隨意扯去那張紙。
掌心輕吐勁力。
碎紙如柳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