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執(zhí)法堂真?zhèn)要動手,
你早就被套了麻袋,扔到城外的永寧河去了。
繼續(xù)跪著,等我出來,咱們再慢慢算賬。”
說罷,他朝那個被踹了一腳的龜公招手,示意對方帶路。
“去黃金臺!
頭戴綠色小帽的龜公心中一驚。
今晚是什么宴會?
要動用這樣的排場?
疑惑叢叢之間,龜公卑微地點頭,躬身往內(nèi)院行去。
白袍青年略一抬頭,無聲輕嘆,踱步跟上。
樓外的淅瀝小雨愈發(fā)大了。
不多時便化為瓢潑之勢。
……
……
當(dāng)何云愁踏入那處名叫“黃金臺”的幽深庭院,已經(jīng)是孤身一人。
龜公候在外面,不敢再往里走。
傳聞中一擲千金的貴氣地方,只有一片濃重漆黑。
既無燭火照明,也無燈籠懸掛,伸手不見五指。
“雷隼,你喜歡待在暗里,并不代表我也如此。
咱們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
何云愁抬起眼皮,兩指輕輕一彈。
氣勁摩擦激蕩流風(fēng)。
嗤!嗤!
兩道極細微的指力如同星火,將院內(nèi)兩旁連綿如龍的燈籠悉數(shù)點亮。
落到外人的眼里,就像一線焰光忽地炸開。
爾后,飛快地拉出筆直軌跡。
霎時間,整個黃金臺變得亮堂起來。
獨坐在亭子里的那道身影,清晰地浮現(xiàn)而出。
其人高大,約莫有九尺。
赤紅色的天蠶絲武袍,極為雄闊的肩膀,寬大如蒲扇的手掌。
那張國字臉,方正而嚴(yán)肅。
無論從穿著、身材、亦或者長相,都透出一種強而有力的氣息。
“大局未定,你又何必招搖!
雷隼搖頭,嗓音沉厚。
“鳳凰臺的那座院子,北鎮(zhèn)撫司的千戶、百戶正在飲酒。
其中就有剛回京的秦?zé)o垢,她與蘇孟交情尚可。
萬一知曉三分半堂與鹽、漕兩幫的爭斗,萬一又聽到你我設(shè)計合謀的風(fēng)聲,
非要摻和一腳,那咱們的謀劃豈不是前功盡棄?”
何云愁負手望天,這是他的習(xí)慣,時常被認(rèn)為成一種孤傲。
畢竟聊天對話的時候不用正眼看人,難免有種輕視意味。
過了片刻,這位輪廓峻刻的白袍青年淡淡道:
“大局已定,從宋岱被罷官的那刻,三分半堂便注定要分崩離析。
漕幫、鹽幫一年進賬多少錢?那就像挖一座金山銀山。
所獲利潤,尋常人想都不敢想。
但是漕幫的唐怒,鹽幫的周笑,
他們比通寶錢莊的大老板更富有嗎?
呵,那兩人的身家還抵不了人家的一根手指頭。
為什么?因為我們都知道,
漕、鹽兩幫是為戶部辦事,數(shù)不盡的銀子都要交給上頭!
雷隼頷首,天京城說得上名號的大幫派皆如此。
沒個貴人撐腰,沒個六部大員當(dāng)靠山,堂口、旗子很難立起來。
歸根結(jié)底,如今的江湖人只是朝廷養(yǎng)的家犬,用來看門護院罷了。
所以禮部尚書宋岱的倒臺,還有米糧行首周家的垮塌,對三分半堂造成極大影響。
可那位龍頭大當(dāng)家,似乎不愿意再尋新的靠山,想要做個真正的江湖人。
何云愁面色平靜,用極冷的聲音道:
“三分半堂剛拉起來的時候,第一年靠著搶地盤走鏢大名府,攏共賺得十二萬八千九百兩銀子。
刨開醫(yī)藥、撫恤、工錢,只取三分半,你、我、大哥每人拿了五十七兩銀子!
雷隼吐出一口白氣,銳利的眼神有一瞬柔和,淡淡道:
“我記得,咱們兄弟去太安坊的狗肉館子吃喝了一頓,大哥請客,花掉他十四兩!
何云愁似是被喚起往日兄弟深情,輕聲呢喃道:
“我買了一匹上好的白云錦,找天京城最老字號的成衣店做了一身衣服,用去五十二兩。
我從小跟著父親跑商,他教過我一個道理,人靠衣裝。
穿得寒酸,便如乞丐,會被瞧不起!
雷隼眼中露出一抹復(fù)雜神色,唏噓道:
“我和大哥知道后拿你取笑,為了一身衣服喝大半個月的西北風(fēng)。”
何云愁閉上雙眼,沉默良久才道:
“第一年是五十七兩,第二年是六千四百兩,第三年是十九萬兩,第四年是三百萬兩,第五年……
大哥不明白,以前生意小,拿三分半無所謂,可現(xiàn)在家大業(yè)大,還是三分半。
以前三個人,現(xiàn)在大名府一百多家堂口,大家只吃三成,剩下的不能碰,如何能夠?”
雷隼呼吸沉重,氣息像是悶雷,同意道:
“是啊,生意做得這般大。
給禮部一份,打點疏通再一份,置辦鋪子、宅子一份,往常開銷一份。
你、我這樣的當(dāng)家,底下的堂主,其次的管事,還有上萬幫眾,攏共分那三成半。
剩下兩成半不動。
沒這個道理。
為什么不能直接拿六成?
皆大歡喜!”
這是他們對蘇孟不滿的原因之一。
只取三分半的規(guī)矩該改一改了。
每年的死傷、撫恤、贍養(y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