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玩意兒?您還想跳房頂?祝青君等人都瞪她。
祝纓雙手往下壓了壓,道:“如何?”
這些道理都是祝纓之前說過的,眾人也多少接受了,他們中的許多人見識過山外、京城、朝廷,也承認祝纓說的是這個道理。
祝青君道:“可是,我們實在擔心。請多帶人馬,補給也要與朝廷講妥。再者,請與安南保持聯(lián)系!
祝纓道:“我知道,走之前我會安排好的——與朝廷的條件還沒有講妥呢。”
她最后一句說得輕松,眾人短促一笑,心情卻一點兒也不輕松。
祝煉道:“我陪您去……”
“不用,”祝纓說,“你們幾個都要留在安南,把安南經(jīng)營好!
“可是!
“我去,”林風站了出來,“既然是帶兵去,還是我更合適些。當年在京城,我與他們禁軍、京城子弟一處玩耍,雖不算知交好友,也是熟人。他們如今的歲數(shù),有的能當家作主了,有的也成了家中長輩。”
祝纓道:“你算一個,祝彤也隨我去,她之前熟悉了路徑,到了京城與宮里打交道也需要女孩子!
祝青君道:“北關……”
“讓金羽去吧,”祝纓說,然后看向劉遨與劉昆,“你倆,誰敢與我同去?”
兩人面色漸漸泛紅,都有點激動,又有一絲絲的緊張,對望一眼,是都有些想去,又有些“近鄉(xiāng)情怯”,再有一點舍不得安南手上的事。劉遨道:“聽憑大人安排。”
祝纓道:“你手上還有科考和銓選!
劉昆道:“我!我去!”
祝纓又點點頭:“那就這樣,青君坐鎮(zhèn)幕府,普安州交給蔣婉、劉衍,祝彤、林風、劉昆、祝青葉隨我北上,其余人各司其職。一定要留意西番!
“是!”
這只是一個簡單的安排,更細致的還在后面。除了會上點名的幾個人,她還打算帶走趙霽等年輕官員,抽調一部分在幕府及各官署打雜的學生——得有自己的人手。
祝纓打算帶三千兵馬北上,起初一段的補給要自己帶,還要與朝廷談妥接下來的補給情況,她帶的人的安排等等。
整個安南都動了起來!
……
給祝纓收拾行裝的是杜大姐,她一面收拾一面想:以前有太夫人,有大娘子,現(xiàn)在只有我與蔣娘子兩個了。
越想越難過,也想跟著北上。
祝纓問道:“想家了?想回去?”
杜大姐道:“我是生在那兒罷了。有人才有家,我認得的人,現(xiàn)在只有您了。我不是要回家,是我的家跑了!
祝纓安慰道:“我會回來的!
杜大姐突然不好意思了起來:“哎,上了年紀了,凈瞎說了起來。我收拾包袱去,京城的人,眼睛毒,不能叫人說您寒酸。可惜了,先前帶回來的那些個,你們都分了好些出去!
祝纓抱著胳膊靠著門框說:“就算有,如今式樣也過時了。湊合著就行。京城的人,眼睛毒,知道誰不好惹、誰不能瞎說!
杜大姐破涕為笑。
小江又帶著江珍江寶來,請祝纓帶她們倆在身邊。祝纓拒絕了:“她們留在安南吧,你們身邊也缺不了人!
小江道:“我想讓她們代我再看一眼京城。”
祝纓沒說話,江珍忙說:“我們倆不只會寫寫算算,小時候也跟著娘學了些手藝!
江寶接著說:“大娘子在的時候,也教我們一些!
“我們有用的。”
“女孩兒家,更體貼。”
祝纓對小江道:“是你的主意吧?”
小江苦笑:“瞞不過您。當我自作多情吧,她走了,我總想,能代她多看您一陣兒也是好的。”
江珍道:“我自己也想見識一下嘛!”
江寶續(xù)道:“就是!您既然說過,是要長久與朝廷打交道的,那多些人了解朝廷,有什么不好?”
祝纓道:“抽簽!
“。俊
“兩個只能去一個,不能同行!
小江也上年紀了,常多病痛。花姐過世后,她的身體就變得更差。安南與朝廷不一樣,不論是不是高官,過了七十都可以休致。小江的情況,前兩年就卸了職務。只是安南不養(yǎng)閑人,她隔日還要帶幾個徒弟。年紀放在那里,身邊不能沒有人。
江珍江寶只得抽簽,江珍中簽,一家人回去給她收拾行李。
祝纓對一旁的胡師姐說:“你就不要去了。”
胡師姐苦澀地笑笑:“我也跳不上房頂了!
“我另有事給你!
胡師姐精神一振:“什么事?”
“你隨我來。”
兩人出了臥房,叫上了胡師姐的兩個徒弟,讓他們帶去找來劉遨,一同出了幕府,往城外兵營去。此處兵營有從西關輪替下來的老兵,祝纓先從中抽取了五百人,命與普安州的“屯田兵”們一同整裝北上。
接著,在胡師姐疑惑的目光中,又抽調了一百人,說:“以后,你們就要長相處了。你們沒有別的事,只有一件——聽十七娘的。保護好她。十七娘,他們是你的了!
劉遨十分驚訝,她因為經(jīng)常為祝纓擬文、記錄的關系,不時參與、旁觀一些事情,讓她過來她就過來,沒有其他的準備。驟聽此言,思緒紛亂:這些人要怎么養(yǎng)?平時怎么安排?幕府是副使作主,我?guī)н@些甲士是否不妥?等等。
祝纓一看就知道她又想多了,便說:“他們自會輪班,我都會安排好的。來,認一認人!
她拉著劉遨,讓她站在眾人面前:“都認一認,這是禮曹劉遨。以后你們就要保護好她。我離開西州,你們就開始輪番!
“是!”
“好了,該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弊@t說。
眾土兵應聲而散。
劉遨道:“這,我……如何使得?”
祝纓道:“你們姑姪到了安南,我很感激。但你們孤身在此也太孤獨了。我在安南還好,我一旦離開,安南恐怕會有一些小騷動。你們對安南非常重要,我要給你防身的安排。你要過意不去,就多指點指點朱妍!
劉遨冷靜了下來,說:“朱妍不爭不搶,冷靜自持,我也很喜歡。
至于騷動,不外兩種,一是有歹人,這個自有有司維持秩序,我在幕府很安全。
二是內部不合。您在的時候,種種分歧又或想法不同都有您裁決。副使年輕,與副使同輩的人也有,確實容易爭吵。但大家彼此相處得久,互知脾性。且據(jù)我所見所聞,他們雖然在一些事情上看法不一,卻都不是敵人,不至于……”
祝纓道:“那是當然,是防著有人渾水摸魚。我又要從府里帶走好些人,人少了,辦事必有疏漏,或許會有懈怠動蕩。你留意。青君那里,你也幫我看著!
“副使比我年長,閱歷豐富!
“你們各有所長。且你身份超然,他們要是拌了嘴,你從中調解說和一些!
“是。您北上也是為了,給他們拌嘴的機會吧?”
祝纓笑笑:“回去吧,我還有給朝廷的回復沒寫呢!
……
祝纓回幕府之后,寫了一封很長的答復。
主要是提條件:一、必須給我正式的丞相的任命,所有丞相該有的我都得有。另外,我得開府,我不是去當擺設、受氣的。
二、我要帶兵去,補給你們提供。
三、我的建議,那你們得聽。如果接受了,你們不能陽奉陰違,指手劃腳。如果有異議,說出道理來,咱們商量。如果我的建議被否了,然后出了事,我不背鍋。
四、我去了,就一定會盡力,但誰要給我拖后腿,要么他死,要么我走,你們的死活我是不會再管的。
五、快點給我回復。
接著好心地花了不短的篇幅勸說。
叫我過去必不是為了好使你們茍延殘喘,真到了那個地步,就不是我過去,而是你們過來投奔了。既然如此,就是為了把國家整理出點樣子,維持朝廷該有的尊嚴。但是你們也知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機會一旦錯過,接下來朝廷應該還能維持,威信就難說了,我的本事就這么大,沒辦法再造山河。
扁鵲見蔡桓公總讀過的,我等你們的回答,別讓我等太久。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你們開什么樣的條件,我都不會北上冒險,因為我得好好經(jīng)營、安排安南,先保證安南的太平。找死的事兒,我不會干的。你們應該知道,我是個實在人,從不說假話,說到就會做到。
當然,用詞也十分的委婉。譬如開篇,就說自己“只是”個節(jié)度使,還是安南的,名不正、言不順,不好辦事,所以,為了大家考慮,還是正一正名的好。
接著,她又給陳萌寫了一封信:我估計這主意是你出的,看你的面子上,我同意了。但是朝廷是個什么德行咱們都清楚了,別擺譜了,咱們快點兒干活。晚了,朝廷這坑太大,跳下去會摔死,那我就不跳了。真到那一步,你過來,我歡迎你。
一封奏疏,把題目給到了朝廷。
王叔亮看了就先皺眉:“這是她自己寫的吧?”跟劉遨的口氣完全不同。
施季行道:“是她。唉,果然不好應付啊。陳相公這主意……”
王叔亮道:“也在情理之中。陛下同意陳相公所請的時候,咱們不是已經(jīng)預料到她會有所要求么?”
想也知道,召人來頂缸,得給條件。他們當時已經(jīng)設想過了祝纓會提的條件,以她以往的風格,要權、要人、要政策,這是肯定的。讓人干活,也肯定得給條件。
施季行道:“可是這個領兵入京?”
誰也不想讓外藩帶兵進京。
兩人就卡在了這里,祝纓寫得很明白,不讓帶兵,她還怕人要害她呢。帶兵過來,一是對付西、北兩地也需要兵馬。二是她很含蓄地說,朝廷兵是有的,精兵不太夠,她這些兵,好使。
如果不答應她,拖下去,朝廷元氣大傷,想再恢復就難了。她估計真能頭也不回地走了,不收拾這爛攤子。
施季行頗覺倒霉,大好的形勢,明明他與王叔亮已經(jīng)開始把局面扳回來了,皇家自己出事了,拖累了天下,這找誰說理去?
兩人最終決定去見皇帝,做最后的努力。
二人帶了祝纓的奏本面圣,新君有些急切地問:“如何?”
王叔亮把奏本奉上,新君越看臉色越差,道:“這……豈有此理?”
施季行道:“陛下息怒,祝子璋向來耿直,也守諾!
“那是以前,多少年過去了,還如當初么?”新君很是疑慮。
王叔亮道:“請陛下圣裁!彼灿X得,讓外藩帶兵入京,有點兒戲了。又著急,因為幾人中更懂軍事的姚辰英北上不在眼前,對兵馬的評估,他心里沒底。
以本心論,施、王是不同意外藩帶兵進京的。給祝纓的那份文書里,他們壓根就沒提讓她帶“援軍”的事兒,也是一種有意回避。
不同意呢,就卡死在這兒,祝纓不進京,他們還跟西、北兩處耗著。召祝纓,就是不想耗。祝纓看得也準,陳萌提議的時候就說,耗著,朝廷這次肯定能耗得過,問題是接下來就不好收場了,所以得要個果斷的人來,把眼前事給了結了。接下來才有余地。
君臣三人進退兩難之時,陳萌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