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疏不贊同地直起身，仔細(xì)觀察阿婆的眼睛，老花鏡后的眼睛不停地眨眼，似乎有些渾濁。

  思索了下，他用手機(jī)簡單搜索了一下，可能是白內(nèi)障，這是老人的高發(fā)病，80歲以上的發(fā)病率甚至高達(dá)85%。

  如果很嚴(yán)重，甚至?xí)��?dǎo)致失明。

  “阿婆，下午我們?nèi)メt(yī)院掛號看一下吧？”

  “不行，我這幾天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阿婆嚴(yán)肅強(qiáng)調(diào)。

  宋疏蹙眉：“什么事情，我可以幫你�！�

  不知想到了什么，阿婆突然掩唇笑出聲。在青年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她撅起嘴再次拒絕：“你可做不來�！�

  不過她答應(yīng)過幾天忙完，肯定乖乖跟他去醫(yī)院。

  雖然還是擔(dān)憂，但也沒辦法，總不能把人綁去吧，最近一定要多去阿婆家，注意她的身體狀況。

  不過算起來，還有幾天就到阿婆的生日了。聚會的話，需要提前發(fā)請?zhí)麊幔?br />
  從來沒參加過別人的私人聚會，這是他完全不熟悉的鄰域。

  宋疏長吸一口氣，重新靠回阿婆的肩膀。

  最近回憶太多從前的事情，他的心思雜亂。稍不留神，就會陷進(jìn)自己的思緒里走不出來。

  宋老三無意間看見發(fā)呆的青年，詢問：“小叔，你怎么了？”

  宋疏驟然回神，發(fā)現(xiàn)看電視的兩人都望向自己，他猶豫地抿住唇。

  說不定世界上最熟悉奶奶的人就在眼前了……

  鮮少與人吐露心聲的他喉嚨發(fā)緊，嘴巴無聲張合好久，才終于問出這段時間一直不敢面對的問題。

  “你怎么會這么想？”

  聽完他的話，宋老三立刻露出驚訝的表情，相當(dāng)篤定道：“小叔回青城鎮(zhèn)，太奶奶絕對不可能會生氣�！�

  宋疏疑惑：“為什么？”

  宋老三捏住拳頭，凝眸認(rèn)真道：“因為我和小玲回來就是聽了太奶奶的建議！”

  作為孤兒，宋老三能安穩(wěn)活下來全靠宋疏奶奶的支持。但畢竟少了父母，哥哥姐姐更加不會支持什么。

  小小出生以后，為了給孩子更好的生活，他們選擇外出打工。那時宋疏早就跟著父母離開了這里，黃黎和宋章懷時不時會去兒子那邊住一段時間。

  他們只好把小小寄養(yǎng)在哥哥家，每個月給他寄生活費(fèi)。為了女兒能過得好，永遠(yuǎn)都盡可能地多給一些。

  黃黎得知以后，每每打電話都要勸他們最好把小小帶在身邊。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無論如何，孩子還是待在爸爸媽媽身邊最開心，否則日后出現(xiàn)隔閡，無論如何努力都難彌補(bǔ)。

  在外沒能力安家，那就回到小鎮(zhèn)吧。

  小鎮(zhèn)安詳漂亮，沒什么不好的。因為當(dāng)初她年輕的時候，也選擇離開大都市，與宋章懷安寧地生活在小鎮(zhèn)上。

  他們幾十年來一直十分幸福。

  當(dāng)時宋老三和王玲雖然覺得有道理，但一直猶豫不決，畢竟他們是苦過來的人，知道好條件有多重要。

  直到小小十歲那年，他們春節(jié)沒搶到票錯過了一年一次的相會，因為太想孩子，兩個人請假突然回家。

  他們看見寄給小小的新衣裳穿在別人身上，送給小小的毛絨熊抱在別人懷里。他們的女兒一身縫縫補(bǔ)補(bǔ)的舊衣裳，站在角落膽怯地看著別人。

  夫妻二人與哥哥徹底決裂，回家包下果園，陪在女兒身邊。

  聽著宋老三口中的奶奶，宋疏眼睛里透露出明顯的迷茫。他不理解，十分不理解：“為什么當(dāng)初奶奶那么反對我們回來？”

  那時的宋老三還在城市里掙扎，不清楚這件事，但阿婆一直在家。

  她在一旁輕聲開口：“因為你的父母為此放棄了夢想�！�

  宋正清與妻子云柯是少年時做小生意結(jié)緣，兩人對做生意賺錢這種事情格外熱情，因興趣相投，他們快速相愛并結(jié)婚。

  兩人都是聰明人，生活工作都太和拍，生意越做越好，雖然不至于大富大貴，但在青城鎮(zhèn)上，算是最有出息的幾個人了。

  曾經(jīng)坐在院子里嗑瓜子閑聊，黃黎說過：“這兩個孩子是天生屬于城市的�！�

  “你的奶奶比同時代的大多數(shù)人都通透不迂腐�！�

  阿婆懲罰式地點了點青年的額心，嗓音緩慢，帶著些微譴責(zé)：“她對孩子只有兩個期待，平安和勇敢。”

  宋疏蜷縮在老人的肩頭，琥珀色的瞳孔滿身怔然。緩了好久，他緩緩轉(zhuǎn)頭，將臉埋進(jìn)阿婆與沙發(fā)之間，溢出的淚水浸濕老人柔軟的花布棉襖。

  “對不起�！�

  這聲音哽咽，輕到幾乎聽不見。

  “哎呀！”

  不明狀況的王玲走進(jìn)來，一臉喜氣洋洋：“雞腿終于解凍啦，誰要幫我一起做��？”

  回應(yīng)她的是一片沉默。

  片刻后，沙發(fā)上埋首的青年默默舉起手。

  王玲家的廚房里，宋疏圍上了他專屬的粉色小熊圍裙，面前一次擺放著熟悉的材料。

  他眼尾還微微泛著紅，有些不敢相信地指著自己：“真的要我來嗎？”

  “對，今天你是咱家主廚！”王玲重重點頭。

  得到這個巨大的頭銜，宋疏壓力陡生，有些緊張。畢竟不久之前，他剛剛了解過自己過分隨緣的水平。

  王玲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有我在，放心吧！”

  也對，這次身邊不是貪吃的槐樹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