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瀟接過湯藥,心中似有感慨,小聲說道:“原來普通人生病這么難受,我從來都沒有生過病,總以為只要吃了藥睡一覺,很快就會痊愈呢!
她一邊說話一邊認(rèn)真喝完了藥,雖說是喬羽特意更改過配方,但一口悶下去還是有苦澀泛上唇齒,云瀟嫌棄的拿了一顆糖塞入口中,蕭千夜不動聲色地將她的表情收入眼底,嘴角挽起了一個輕淡的笑:“我記得你從小就要按時吃藥,怎么還沒習(xí)慣?”
云瀟眨著眼睛一本正經(jīng)的回答:“可我也不是因為生病才吃藥的呀,當(dāng)時還不知道身體里的火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它很不穩(wěn)定,所以才要靠吃藥壓制,除此之外,我沒有生過病嘛!
“那就乖乖吃藥,快點好起來,以后別大冬天的跳海里游泳了,出門也要多穿件衣服!笔捛б挂贿厙Z叨一邊動手將昨天買回來的燈籠掛在屋檐下,又將剪紙窗花有模有樣的貼好,云瀟樂呵呵的看著他,心情瞬間好轉(zhuǎn)了不少,兩人一起在院子里布置起來,沒一會蕭奕白也回來了,手里還提著個精致的木盒,笑著招呼她過來,“弟妹氣色好多了嘛,這是今年傾衣坊的新品,皇后娘娘專門為你定制的,快來試試合不合身!
“給我的?”云瀟又驚又喜,木盒里放著一條火色長裙,層層疊疊好似流動的火光,再點綴上細(xì)閃看起來格外耀眼,她受寵若驚的拿出來在身上比了一下,忽然臉上掠過一絲失落,小聲嘀咕,“我病了十幾天已經(jīng)趕不上她們的練習(xí)進(jìn)度了,皇后娘娘送給我這么漂亮的衣服,可惜我也穿不上了。”
“誰說的?”蕭奕白不由反駁,微微皺皺眉奇怪的看了一眼目光閃躲的弟弟,嘀咕,“年宴本來就可以帶家屬的,不上臺表演,你可以在下面給她們鼓掌嘛!
“真的?我可以去嗎?”他的話音剛落,云瀟的臉色似乎稍稍一頓,但立即又被燦爛的笑容所替代,蕭奕白這才瞪了一眼弟弟,罵道,“你沒告訴她?”
“我……本來也不打算參加。”蕭千夜心虛的轉(zhuǎn)過臉,聽見兩人異口同聲的質(zhì)問,“為什么?”
“難得在家過年,不想出去應(yīng)酬!彼^續(xù)掛著燈籠干脆也不找理由了,云瀟后知后覺的呆了一會,然后才反應(yīng)過來氣的一跺腳,“為什么不去,你明明說還要讓兄弟伙給我喝彩的!”
“可你生病了呀!笔捛б箯(qiáng)詞奪理的爭辯,“你自己也說趕不上她們的練習(xí)進(jìn)度,你不能登臺表演,我當(dāng)然也不去。”
蕭奕白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自然知道他只是在借口開脫,于是慢條斯理的補充:“這幾天軍閣的將領(lǐng)陸陸續(xù)續(xù)回來了,你也不和他們小聚一下?知道你在,霍滄和青陽也一起過來了。”
一句話說到他心坎里,蕭千夜本來還在高抬著掛燈籠的手情不自禁的微微一滯,蕭奕白瞥見他沉默不語,趕緊趁熱打鐵的勸道:“正好帶弟妹去玩玩唄,我聽說鏡閣安排了不少節(jié)目,什么歌舞戲曲之類的,有些還是從海外傳來的,大過年的悶在家里多沒意思,到時候外面鑼鼓震天,你一個人在院子里喝西北風(fēng)?”
他扭過頭看了一眼笑瞇瞇的大哥,又看了看大哥身邊期待的云瀟,終究還是心頭一軟鬼使神差的點了頭。
年宴是按照中原的傳統(tǒng),在除夕這天舉行,一大早整個帝都城的紅燈籠都被靈術(shù)點燃,從高樓到街市,一盞一盞襯托著節(jié)日的喜慶,云瀟換上新衣服,美滋滋的在蕭千夜面前轉(zhuǎn)了幾圈,又對著銅鏡幾次檢查了妝容,還是不放心的問了又問生怕有什么地方會失禮,他只是笑呵呵的讓她別拘束,自己則猶豫的看了一眼柜子里的軍閣隊服,幾番思索之后還是沒有換上。
女人的準(zhǔn)備總是格外的漫長,當(dāng)云瀟第十次拿著簪子試戴的時候,蕭千夜悄悄溜出房間回到院子里,天邊的朝霞如火焰般層層巒巒的鋪滿視野,今天又是個好天氣。
偏偏就在此時,他似乎感覺到腳下的地磚極輕極輕的動了一下,輕微的仿佛只是他的錯覺,蕭千夜疑惑的凝神,扭頭看了一眼走廊上被云瀟掛滿的紅燈籠,燈籠紋絲不動,但燭心的火焰竟然明明滅滅的顫了一瞬,頓時有種不安的預(yù)感油然而生,蕭千夜不動聲色的立刻回房,云瀟還在糾結(jié)晚上要戴哪件首飾,正好見他進(jìn)來趕緊抓著他又問了起來,他敷衍的回答著,目光則悄悄落在了桌子的水杯上。
茶水在波動,剛才那一剎那微乎其微的震動是真的!
怎么回事……蕭千夜心底的弦頓時緊繃,怕云瀟察覺到反常連忙按著她坐下,隨手挑了一個簪子心神不寧插在發(fā)髻上,云瀟奇怪的歪著腦袋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小聲問道:“這只簪子是上次三姨娘送的,好看是好看,可它是珊瑚的造型,和我這身衣服一點也不搭呀!
他連忙又去拿另外一個,好在這時候蕭奕白敲了門,他站在門邊顯然是也感覺到了剛才的震動,兄弟倆默契的換了一眼神色,仿佛瞬間達(dá)成了什么共識,蕭奕白的聲音聽起來和平常并沒什么兩樣,樂呵呵的解圍:“他的眼光從小就不行,你千萬別聽他的!
蕭千夜順著他的話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又道:“阿瀟,你和大哥先去萬羅殿,我要晚一點!
“嗯?”云瀟撥弄著簪子轉(zhuǎn)過了臉,“你要去哪?”
“烽火門……按慣例三軍都要走烽火門嘛!彼s緊急中生智的找借口,蕭奕白也幫忙應(yīng)和,“對對對,以往三軍要走烽火門接受皇帝的檢閱,等過了黃昏才會去萬羅殿入席,雖說禁軍合并進(jìn)來了,規(guī)矩還是老樣子,你先跟著我,他要晚上才能來!
“哦!痹茷t小聲點頭,還好沒多想,蕭千夜松了口氣起身準(zhǔn)備走,云瀟一把又拽著袖子把他拉了回來,咧嘴笑道,“換衣服呀,你準(zhǔn)備穿著這身衣服過去呀?”
她站起來幫他換好衣服,整理著領(lǐng)口和衣袖上的褶皺,目光流轉(zhuǎn):“還是這身好看!
蕭千夜只是用余光掃過身邊的兄長,雖未說什么,蕭奕白已經(jīng)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離開天征府,帝都外城到處都是張燈結(jié)彩,那種輕微的震動被鑼鼓和鞭炮的響聲淹沒,無人察覺到寒風(fēng)里暗藏的兇險,蕭千夜一路掠出城,抬頭看著越來越燦爛的朝霞,終于發(fā)現(xiàn)有什么奇特的力量正在如流水一般從云的背后陣陣卷來,他提劍踏入云端,竟然有種踏入沼澤的錯覺,周身的氣流呈現(xiàn)出妖媚的紫色正在混亂的旋轉(zhuǎn),瞬間割破他的衣襟劃出血痕,他立刻抬劍聚氣退步回防,氣流劇烈的收縮,又被一個看不見的堅固屏障牢牢阻斷。
蕭千夜謹(jǐn)慎的伸手輕輕觸摸,金色的光線如閃電般炸裂,是帝仲的神力凝聚成屏障,將高空如刀如刃的危險氣流攔截在云層之上,否則如此強(qiáng)悍的力量撞擊,只怕要在飛垣引起破壞性十足的大地震!
心知背后必是發(fā)生了什么惡戰(zhàn),蕭千夜屏息凝神,骨劍精準(zhǔn)的刺入神力之中,他和帝仲本就一脈相承,頓時金線屏障微微一松露出缺口,他順勢光化掠入,眼前隨即陷入一片漆黑,然而也是在這一秒,熟悉的魔神之息兇狠的掃到面前,貼著臉頰削斷一縷碎發(fā),本能想讓他側(cè)身躲避,理智卻清醒的提醒他一步也不能亂動,果然下一瞬無數(shù)魔刃在周身炸響,他聽見一聲冷笑由遠(yuǎn)及近,直抵耳畔的同時一劍掃過!
光線終于照了進(jìn)來,帝仲在他身后輕輕攙扶了一把,破軍則在他前方百米處懸浮而立,只是那雙一貫無法無天的傲慢眼眸染上了難以描述的厭惡,連假笑都懶得敷衍:“大人何必如此咄咄緊逼,你又殺不了我,傷我一千,冥王要折損八百,大人既然能接受一只兇獸的后裔分享自己的力量,為何就不能接受我和冥王共存,我能幫他緩和反噬之苦,也能成為你們新的同修。”
“新的同修?”帝仲啞然失笑,譏諷,“你的心思路人皆知,說這種話自己不覺得可笑嗎?”
“呵呵……您不多管閑事殺了修羅鬼神的核心,我就能和冥王一直和睦相處!逼栖姷穆曇羟謇淙缢,眼中迸出一絲森寒,穿越絢爛的云層凝視著下方海島上的某個人,咧嘴輕笑,“魚死網(wǎng)破對您沒好處,我的身份要是曝光,還有一個人勢必逃不了干系,真讓人懷念呀,我來人界這么久了,竟然還能遇到老鄉(xiāng)?不,我應(yīng)該換個更準(zhǔn)確的說法,叫獄友!
四下死寂無聲,卻仿佛有一道驚雷在兩人心底同時炸響,破軍揚手散去危險的氣流,雙瞳中燃起的兩簇駭人的火光,似警告似威脅:“大人好自為之!
云層散去的同時破軍的身影也隨之消失,高空的景象瞬息萬變,被修羅骨吞噬的亡靈從風(fēng)中肆虐而出報復(fù)一般兇狠的撲過來,帝仲拉著蕭千夜快速后退,古塵撩起刀風(fēng),骨劍也立刻出擊,兩人心照不宣的對視了一眼,不得不放棄破軍轉(zhuǎn)而對付逃竄的惡靈。
第1084章:拖延
天色欲晚,萬羅殿的宴會也終于拉開帷幕,伴隨著靈術(shù)點燃起萬千彩燈,舉目之下盡是一片輝煌璀璨,云瀟是在左側(cè)三軍的會場上,從她的角度能完美的觀賞到舞臺上的演出,或許是久經(jīng)磨難的國家終于從悲痛和困難中走了出來,這次的年宴鏡閣明顯是下了血本,不僅整個廣場點綴的極為奢侈,連請來的舞姬戲子也都是名動一方的人物,很快酒水和菜肴陸續(xù)呈上,賓客面圣結(jié)束開始入席。
云瀟心神不寧的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明晃晃的燈火讓視線有些模糊,她揉著眼睛忽然有種莫名的不安,下意識的轉(zhuǎn)向身邊的蕭奕白小聲問道:“大哥,千夜怎么還不過來?”
蕭奕白看似平靜,實則早就捏出了一手冷汗,但是聽見她開口還是立刻揚起微笑,鎮(zhèn)定自若的解釋:“他是軍閣之主嘛,肯定要晚一點。”
云瀟轉(zhuǎn)著手里的茶水,自言自語的嘀咕:“他不會又被明溪為難了吧?”
蕭奕白尷尬的抓了抓腦袋,湊進(jìn)一步將食指放在唇心做了個噓聲的手勢,左右看了看小聲提醒:“可不能當(dāng)眾直呼皇帝的名諱呀,他們兩個本來關(guān)系就不好,真有可能是一言不合吵起來了,不過沒關(guān)系,大過年的再怎么吵也不能真的翻臉,肯定很快就回來了,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我聽說秦樓專門為這次的年宴準(zhǔn)備了合奏舞蹈,一會連皇后娘娘都要登臺呢!
“噓……”這下輪到云瀟沖他連使眼色,“皇后娘娘是易容登臺的,你可不能說漏了嘴!”
兩人談話之間,軍閣的眾將領(lǐng)也紛紛入席就坐,雖說有不少熟悉的面孔,但周圍的人多起來之后云瀟還是難免有幾分緊張,就在此時天邊突然閃現(xiàn)出一道明媚的電光,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好奇的眺望過去,沒等大家反應(yīng)過來,又是一連串的煙花在帝都城的上空炸響,頓時五顏六色的煙火照亮了夜幕,鑼鼓和炮仗也愈發(fā)響亮。
云瀟奇怪的盯著煙花,總覺得在這片絢爛之下似乎隱藏了另一種光芒,還是蕭奕白趕緊戳了戳她扯開話題:“快看,秦樓準(zhǔn)備的《廣陵散》要開始了,每年都是由她們開幕,秦姑娘真不愧花魁之名。”
云瀟雖然是被蕭奕白的話吸引轉(zhuǎn)過了臉,但目光顯然已經(jīng)被什么事情分了心而略顯游離。
萬羅殿歌舞升平,酒氣微醺的會場充斥著歡慶的笑聲,而同一時間,高空的搏斗也伴隨著古塵砍斷最后一只惡靈而結(jié)束,帝仲疲憊的閉眼深呼吸,然后才扭頭望向身邊捂著胸膛劇烈喘息的蕭千夜,擔(dān)心的問道:“傷哪了?”
“一點皮肉傷……沒事!笔捛б拱底匝驶匾豢谘,腦子一片轟鳴讓視線也瞬間出現(xiàn)重影,帝仲一把攙扶著他直接光化而下回到天征府,認(rèn)真叮囑,“這次的惡靈是相互吞噬之后的凝聚體,看著數(shù)量只有幾千只,每一只都更加陰厲狠毒,你不要以為只是皮肉傷,它們的爪牙里帶著破軍的魔氣和煌焰的力量,稍有不慎會出問題的!
他靠在窗邊,冷風(fēng)讓精神微微一提,立刻目光如炬的看著眼前人,追問:“你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和破軍打起來了?”
帝仲神色一斂,冷笑:“祈圣天坑一事了結(jié)之后,我自然是要好好‘關(guān)心’一下破軍的狀況,于是我回了一趟上天界,上次他們打傷鳳姬,從她身體里強(qiáng)行剝離了半身的鳳骨,煌焰借著這份力量緩和了自身的反噬之力,如今正在間隙之術(shù)里休息,破軍本是在外守候,見到我來了惱羞成怒的就動了手,哼,想來是修羅鬼神被殺戳到了痛處,否則以他的個性,不至于這么失態(tài)!
帝仲的眼眸鋒芒雪亮,帶著凜冽的殺意讓異瞳更顯霸道:“他自然知道在上天界的領(lǐng)域和我動手是不明智的,極晝、極夜和黃昏之海會讓我獲得源源不斷的神力支援,神裂之術(shù)永遠(yuǎn)不會渙散,所以他立刻識趣的就想往飛垣過來,畢竟柿子也要撿軟的捏,我雖然對飛垣沒什么感情,但這是你的國家,瀟兒也在這里,他賭我一定不會冷眼旁觀,所以我們才會在飛垣上空打起來,我已經(jīng)用神力凝聚屏障盡可能的將影響降至最低,沒想到還是被你察覺了!
說完帝仲微微一頓,這才注意到后院里懸掛的紅燈籠,還有貼在窗上的剪紙,仿佛從曾經(jīng)的記憶里想起來什么事情,他的臉色有一剎那的失神,脫口:“這是……過年了?家里人去哪了?”
“嗯,他們都去萬羅殿參加年宴了,一時半會不會回來的!笔捛б剐纳癫粚幍幕卮,短暫的休息讓傷口越發(fā)疼痛起來,也讓他的精神時而恍惚時而清醒,帝仲懷念的笑了笑,很快就意識到這并非屬于自己的回憶,頓時笑意倏然從嘴角消失,低頭又道,“破軍的力量比以前強(qiáng)了不少,此番我們直接斷了他的后路,勢必要逼他加快行動,煌焰的狀態(tài)我還不清楚,但破軍不敢對他動手,至少說明如今的破軍并沒有太大的勝算,趁此機(jī)會,我要去熒惑島調(diào)查火種一事,你也盡快處理好山海集和天工坊的麻煩吧!
“破軍是怎么知道那件事的?”蕭千夜抬起眼睛,瞳孔里竟然密布了血絲,咬牙,“破軍和阿瀟幾度交手,他從來沒有提起過天獄之事,為什么、為什么這次會忽然提起?”
很少看到他有這樣的表情,帝仲嘆了口氣望向了窗外,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我猜應(yīng)該是從鳳姬身上強(qiáng)行剝離鳳骨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天獄烙印原本就在刻在火種上,瀕死之時意外暴露被他察覺,難怪那天他會突然收手,否則即使你大哥及時趕到,鳳姬對上破軍也是兇多吉少,但他竟然想用這種東西來威脅我……呵呵,我不會如他所愿。”
這句話雖然語調(diào)平穩(wěn),但暗藏著某種兇狠的殺意,帝仲輕描淡寫地說了幾句就帶了過去,指著他身上的傷再次叮囑:“你的身體比一般人強(qiáng)悍一些,但還是要注意休息,我聽說十方會議的候選人都是名震一方的巨鰲之主,會采用競選的模式角逐空出來的席位,辛摩族雖是天賜神力難逢敵手,但做事風(fēng)格其實非常的簡單暴力,黑市有黑市的規(guī)矩,那些家伙蛇鼠一窩,有的是陰謀詭計防不勝防,你們也要多加留心!
他沒有回話,甚至不知道到底都聽進(jìn)去幾個字,揉著陣痛的額頭好一會才迷惘的睜開眼睛失魂落魄的從窗子里看向夜幕,忽然想起來什么事情大跳起來:“萬羅殿……我得去萬羅殿了!
帝仲看著他匆忙的換下染血的衣服,又從柜子里拿出一件一模一樣的換上就跑了出去,月光微晃,和院子里的燈籠火光和睦的交融成光暈,一抹陰影不偏不倚的遮擋住了他的表情,空蕩蕩的府邸雖然張燈結(jié)彩一片喜慶,卻刺的他眼底心底全是寂寞孤獨,只得扯出了一抹艱澀的笑容,在蕭千夜剛才的位置上倚窗靜坐。
這個房間陌生又熟悉,這個院子里到處都是回憶,偏偏——沒有一個真正屬于他。
萬羅殿的氣氛已到高潮,每個人都紅光滿面,舞臺上絕色的歌姬一曲高歌,頓時掌聲如潮水般洶涌,越到深夜,酒醉的人越多,左側(cè)會場旁邊的空地上已經(jīng)有不少武將摩拳擦掌的切磋起武藝,刀劍槍棍輪番上陣引得周圍的戰(zhàn)士一片喝彩,搏斗之下熱汗沾濕了衣襟,男人之間的惺惺相惜會伴隨著并肩作戰(zhàn)的歲月越顯珍貴,連很久不曾參與軍閣任務(wù)的蕭奕白都感同身受的動容,正好這時候他留在家中的法術(shù)倏然一動,察覺到弟弟平安回來的蕭奕白終于松了口氣,一時心情舒暢,他袖中的風(fēng)神凝聚成劍,罕見的走上前參與進(jìn)去。
然而云瀟卻感覺整個帝都似乎被籠罩在了一種奇怪的氛圍內(nèi),坐立不安的她始終等不到蕭千夜回來,當(dāng)她第一次站起來想離場的時候,已經(jīng)喝的醉眼朦朧的霍滄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硬是抓著她家長里短的抱怨起了婚后生活,當(dāng)她第二次起身之時,又被許久不見的藺青陽攔住,拉著她送上妻子親手制作的甜品小酥說了好多感謝的話,當(dāng)她第三次想偷偷開溜的時候,宸曦和趙頌勾肩搭背的攔住了去路,變戲法一般的掏出一根烤兔腿塞進(jìn)了她的嘴里,仿佛所有人都在心照不宣的刻意阻攔,直到她第四次站起來,這回沒走兩步就看到熟悉的身影迎面走來,云瀟微微一驚,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立刻小跑迎了上去。
雖然換了衣服拭去了血污,蕭千夜還是在看見云瀟的同時心虛的避開了她的視線,再等他沉了口氣想找借口解釋的時候,忽然看見她眼眶微紅,似是哽咽了一下非常小心的抓住了他的手腕,拉著他回到座位上斟酒:“你遲到了,罰酒三杯!
云瀟是從來不會給他灌酒的,但這一次卻主動遞到了唇邊,蕭千夜不明所以的接過來,還是順著她的意思一飲而盡,第一杯下肚,眼前模模糊糊出現(xiàn)了重影,第二杯下肚,耳邊嗡嗡嗡聽見奇怪的轟鳴,直到第三杯下肚,他神智飄忽的看見云瀟湊到臉頰邊,貼著他的耳根吹了口氣,又心疼又埋怨的低語:“傻瓜。”
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時候,他整個人癱軟的靠著她倒了下去,云瀟扶著他的頭放到膝蓋上,指尖閃動著若隱若現(xiàn)的催眠術(shù),笑起:“這么累還跑過來做什么?快睡吧,這里有我呢,放心。”
第1085章:切磋
這一覺雖然是在吵鬧的年宴會場上,他卻仿佛是睡在嬰孩的搖籃中格外的安心舒適,凌晨過后右側(cè)會場的大臣們陸續(xù)離場,而左側(cè)會場的將士們反而興致更濃,難得看到蕭奕白出手,這么多年來對他的身手始終云里霧里的軍閣眾將哪里肯放過這么好的試探機(jī)會,一輪結(jié)束,沒等他喘口氣又被挑戰(zhàn),接連擊退三人之后,蕭奕白嬉皮笑臉的擺手求饒,葉卓凡和他關(guān)系最好,不嫌事大的調(diào)侃:“都別放過他,這么多年藏著掖著,也該讓我們好好開開眼界了!”
這種醉眼微醺的狀況下只要有一個人起哄,立刻就會引起所有人的共鳴,蕭奕白瞪著好友,風(fēng)神挑出鋒利的劍氣直接撩翻了他手邊的酒杯,葉卓凡側(cè)身避過,笑道:“這么快就氣急敗壞了,反正看樣子少閣主今晚上是醒不了的,既然如此,他的場子當(dāng)然得由你這個做大哥的全部擋下,四大境的守將一年才聚一次,切磋武藝是慣例,不許跑!”
蕭奕白被眾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又被灌了幾口不知道從哪里遞過來的美酒,一時酒勁上頭,心情也舒坦了不少,索性又抽出風(fēng)神走上比武臺,直視著葉卓凡笑起:“卓凡,你小時候在昆侖山學(xué)過一點劍法吧,聽說還是論劍峰的大峰主親自指點的,這么多人就你最能起哄,來,上來,不如咱兩比劃比劃助助興?”
葉卓凡正在興頭上,既然對方主動邀戰(zhàn),他自然也不含糊大跳上臺,臺下一片喝彩,臺上刀光劍影絲毫不含糊,蕭奕白的身形如風(fēng)如電,雖沒有正規(guī)練過劍術(shù),但畢竟是蘊含著古代種的血脈,一招一式渾然天成,加上手握特殊的風(fēng)色長劍,更是每一次出手都鋒芒畢露,而葉卓凡幼年之時曾受云秋水的指點,在劍術(shù)的造詣上更加靈動飄逸,能以柔克剛悄然化解遠(yuǎn)勝于自己的強(qiáng)悍力道,兩兩相持之下,竟也一時難解難分。
喝彩聲此起彼伏,連臺下的云瀟都忍不住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兩人,她的劍術(shù)是掌門姜清所授,再由蕭千夜指點練習(xí),母親的劍術(shù)則半點也沒有學(xué)到,今天看見葉卓凡,她才恍然大悟明白過來母親“凌波仙子”的稱號果然名不虛傳,劍氣挑起淡淡的光霧,在年宴五彩斑斕的燈籠下折射著瀲滟千波,同時無形的風(fēng)時迅時緩,激烈的比拼攪得人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仿佛只要一個眨眼就會錯過決勝的瞬間。
不過一刻鐘的交手看得人緊張又激動,到底是蕭奕白更勝一籌抓準(zhǔn)時機(jī)一劍將葉卓凡逼下比武臺,他一個踉蹌身體頓時失去平衡,加上酒精作祟一時反應(yīng)不上險些一個跟頭直接栽倒,沒等旁邊的眾將出手拉一把,坐的最近的云瀟笑咯咯的從背后扶住他,自己反倒是大跳上了臺子,蕭奕白微微蹙眉,奇怪的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她的掌心浮現(xiàn)出間隙之術(shù)的漩渦,一柄紅色的長劍從內(nèi)部躥出,頓時整個會場風(fēng)雪大作,艷麗的紅梅花瓣片片飛舞!
云瀟本就愛玩,這會早就被會場的氣氛攪得熱血沸騰,她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個女孩子,提劍指向還在發(fā)呆的蕭奕白,一字一頓:“卓凡是我娘的門外弟子,不如讓我這個昆侖山的正式弟子來給大家助助興?”
“好——”根本不由蕭奕白找理由拒絕,臺下喝多的戰(zhàn)士一呼百應(yīng)的鼓起掌,藺青陽拖著下腮看著眼前極為熟悉的一幕,雖然喝的有點神志不清,還是趕緊推了推身邊的幾個同僚一本正經(jīng)的道,“云姑娘手上這柄劍我見過,當(dāng)時在靖城那個、那個廣漠樓,她就是拿著這柄劍一曲劍舞,把滿城的登徒浪子勾的神魂顛倒,你們可看仔細(xì)了,這種幻象會帶著寒梅花香,算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呀!”
“你小子什么時候飽的眼福?”同在陽川的金烏鳥將領(lǐng)昆鴻一把勾住他的脖子,那段慘痛的經(jīng)歷伴隨著時間點點愈合,如今也終于能敞開心扉的對大家伙談起,藺青陽感慨萬分,目光感激的看著臺上已經(jīng)和蕭奕白交起手的云瀟,輕笑,“我能有今天還得謝謝少閣主和云姑娘呢,要不然我肯定早就死在曙城的地下格斗場了,我的妻兒也會遭逢不測!
話音剛落他就本能的想去敬酒,昆鴻按著他哈哈大笑,指著熟睡的蕭千夜調(diào)侃:“少閣主的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今晚醒不了的,你呀也別去吵他休息了!
“也對,那你代他喝吧!碧A青陽一拍大腿將手里的酒直接灌給了昆鴻,兩人嬉笑之間,比武臺上的場面更是瞬息萬變,到底是有些擔(dān)心她的身體情況,蕭奕白暗自收斂了力道并未緊逼,反倒是云瀟不盡興的埋怨起來,“大哥是覺得我是女流之輩,所以故意手下留情了嗎?那可不行,比武不認(rèn)真是要吃大虧的!”
風(fēng)雪紅梅在她語調(diào)落地的剎那間掃到眼前,不愧是西王母座下女仙的佩劍,劍鋒越是靠近,他越是能感覺到幻象里的風(fēng)雪和花瓣都更加栩栩如生,明明是稍不留神就會被其所傷,偏偏空氣里彌漫著擾人心智的冷香,他頓時凝神,風(fēng)神的劍氣也隨之暴漲,兩股奇妙的風(fēng)交融混合在一起掃過會場,蕭奕白本就不想戀戰(zhàn),風(fēng)勢一變,他也主動抽身退步,沒等云瀟追上來就趕忙收劍作揖,笑咯咯的道:“弟妹饒了我吧,我本來也不是什么劍術(shù)的行家!
“你放水!”云瀟毫不客氣的提劍指著他,蕭奕白不慌不忙的瞥了一眼臺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男人們,無奈的嘆了口,“你風(fēng)寒沒好,火種又距離遙遠(yuǎn),反應(yīng)能力大不如前,我就算現(xiàn)在贏了你也是勝之不武,要是不小心誤傷,一會千夜醒了還得逮著我一頓埋怨,好弟妹你饒了我吧,他發(fā)起脾氣可難哄了!
云瀟扭了扭確實有些僵硬的脖子,只得悻悻作罷,沒等她走下比武臺,忽然一個高大的身影跳上來攔住了她的腳步,這是一個身形健碩的中年男人,笑吟吟的對她拱手鞠躬,主動邀戰(zhàn):“昆侖山的劍術(shù)果然名不虛傳,在下時鷹,本想借著這次年宴的機(jī)會和少閣主討教一二,沒想到他遲到一晚上,好不容易來了又被幾杯酒灌醉的不省人事,我看少夫人劍技了得,可否賞臉指教指教?”
這個人她不認(rèn)識,說話的語氣倒也謙遜溫和聽不出敵意,就在她想也沒想準(zhǔn)備答應(yīng)之際,蕭奕白直接攔在了兩人中間,面露不快的一口拒絕,氣氛有些微妙起來,葉卓凡連忙拉住時鷹,笑著解圍:“好了好了,都這么晚了,少閣主酒力差,阿瀟又是個女孩子,你們自己玩吧,我送他們回去!
畢竟是多年并肩作戰(zhàn)的同僚,葉卓凡話音剛落,本來還嬉鬧成一團(tuán)的各部將領(lǐng)都心照不宣的應(yīng)和,蕭奕白回頭剛扶起弟弟就感到手心的分魂大法微微刺痛,他只能招呼葉卓凡叮囑:“送他們回去,我得去趟墨閣!
葉卓凡從他手里攙扶著蕭千夜架在肩上,擺手:“放心吧交給我!
離開年宴的會場,葉卓凡和云瀟一左一右扶著他回家,已經(jīng)到了后半夜,右會場的大臣們早就散了場,左會場的將士們又還在繼續(xù)比拼,出來內(nèi)城之后,回家的路反倒空蕩蕩的沒什么人,云瀟心神不寧的想起剛才的人,問道:“卓凡,那是誰呀?和你們有什么矛盾嗎?”
“嗯?”葉卓凡微微一頓,笑了笑,“沒什么矛盾,時鷹人挺好的!
“可我感覺大哥好像不是很喜歡他!痹茷t直言不諱的追問,“本來過年嘛,切磋比武點到為止也沒什么不好的,你們干嘛阻止我?”
“你好歹是個女孩子呀,一會千夜醒了知道你和他們動刀動槍,肯定要生氣的。”葉卓凡理直氣壯的回答,云瀟嘟了嘟嘴,不甘示弱的接道,“他不會生氣的,我又不是打不過你們!”
“阿瀟!比~卓凡忽然認(rèn)真起來,看了她一眼,又回頭望了一眼走過的路,嘆了口氣,“時鷹是原屬禁軍第一大隊、高書茫隊長的結(jié)拜兄弟,禁軍合并之前,兩軍高層的關(guān)系確實勢同水火,每年的三軍年宴登臺切磋比武都是火藥味十足,千夜那脾氣你也知道,真要上臺拔了劍就沒有手下留情的說法,所以軍閣在年宴的比武上歷來是一騎絕塵,一點面子沒給高總督留過,但高隊長本人倒是和我們處的不錯,他其實是個蠻好的人,對待下屬也很溫柔,被高總督當(dāng)成擋箭牌害死,真的是可惜了。”
云瀟呆呆的聽著,這些遙遠(yuǎn)的名字在記憶里已經(jīng)變成了黯淡的灰色,讓她感覺大腦中出現(xiàn)了一個短暫的空白,好一會兒她才想起來那些曾經(jīng)的過往,葉卓凡的臉色有淡淡的哀傷,自言自語的又道:“高隊長死后,高夫人就失蹤了,他的后事也是時鷹幫忙辦的!
“高夫人……”云瀟低聲重復(fù),半晌才倒抽一口寒氣,脫口,“你是說第一只山市巨鰲里的女毒梟夜來香?”
葉卓凡苦笑,嘆氣:“嗯,高隊長有個兒子,當(dāng)時認(rèn)了時鷹做義父,山市的消息傳出來之后大家都很震驚,但是時鷹一直都不相信,畢竟高夫人也算是賢良淑德的大家閨秀,忽然變成黑市的毒梟實在太過離譜,再加上這件事牽扯到你們,千夜本來就有很多爭議,這幾年又經(jīng)常不在飛垣,我想大哥也是不想舊事重提惹得大家不開心,所以才直接阻止了吧!
兩人同時沉默,走過一個彎,一個拉長的影子直直延伸到腳邊,葉卓凡詫異的望過去,是時鷹站在高墻下,微笑的等著。
第1086章:時鷹
葉卓凡酒意頓醒,攔著云瀟主動打招呼:“時鷹你怎么來了?”
“葉少將,我只是有些話想問清楚,不會為難少夫人!睍r鷹開門見山的走過來,眼底帶著一抹哀傷,“當(dāng)年那只山市巨鰲被毀的面目全非,上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也只有你們幾個人知曉,墨閣對外宣稱高夫人聘請了流島的殺手真羅族,并試圖將幾百斤溫柔鄉(xiāng)暗中販賣到帝都,事情敗露之后她帶著幼子高麟一起畏罪自殺,此事當(dāng)真?”
云瀟安靜的看著他,低聲開口:“事實如此。”
時鷹的眼眸劇烈的一顫,猶如被雷擊中一般愣在那里,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居然還勉強(qiáng)地扯出了一個笑容故作鎮(zhèn)定的說道:“我和高隊長是結(jié)拜兄弟,高家當(dāng)年那般權(quán)勢地位,高隊長還愿意放下身段和我一個小小的禁軍士兵稱兄道弟,我和高夫人也是相識多年,她聰明伶俐,為人大方溫馴,怎么可能好端端的一夜之間成了黑市的女毒梟?現(xiàn)在死無對證,也沒有人會自討沒趣去調(diào)查那些陳年舊案,可高隊長待我不薄,我不希望他和他的家人含冤而死還要被人謾罵唾棄,請夫人告訴我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