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眼前的姑娘已經(jīng)脫胎換骨,是孕育天地之間自然誕生的皇鳥火種,但是在她心底,師父永遠都是那個疼她、愛她唯一的母親吧?
云瀟并未看到岑歌臉上各種復(fù)雜的情緒變化,她只是好奇的指著小花問道:“這是什么花呀?之前我在冰川之森深處一座被滅了族的異族城市里見過,千夜說這種小花在雪原上很常見,雖然自身很脆弱,一陣風(fēng)、一陣雪都能摧毀它們,但它們總是固執(zhí)的在伽羅的各處盛開,成為雪原上最特殊的風(fēng)景。”
“被滅了族的異族城市……在冰川之森里?”岑歌嘴角的笑瞬間就僵硬了,立馬就想起那個早就銷聲匿跡的異族,有一種擔(dān)心和憤怒一閃即逝,又很快恢復(fù)成原來的溫和,他不動聲色的輕咳一聲,沒直接回答,而是小心的問道,“冰川之森現(xiàn)在很危險,你跑到那里去做什么?”
云瀟眨眨眼睛,感覺對方似乎是在刻意回避著什么東西,她簡單的把事情的經(jīng)過告訴岑歌,沒等她說完,岑歌臉上就露出了顯而易見的嫌棄,那樣無語地神色毫不掩飾讓他雙拳緊握,半晌才抬起一根手指用力的戳了一下她的額頭,瞪著眼睛沒好氣的罵道:“你少跟著他到處亂逛,等以后飛垣安穩(wěn)下來,你想去哪里玩都行!
云瀟莫名其妙挨了訓(xùn),還沒來得及反駁又被岑歌打斷扯開了話題,他走到柜子前神秘兮兮的取出一個小木盒放在桌上,笑道:“打開看看!
這個木盒看起來有些年歲了,雖然不是什么特別精致的東西,但從木紋上象征著白教的蓮花浮雕來看,應(yīng)該也是非常重要,云瀟打開蓋子,一聲驚訝的低呼——原來是一朵被封印在術(shù)法里的水紅色小花。
岑歌若有所思的看著那朵花,仿佛被拉回了當(dāng)初那短暫卻開心的過去,低低說道:“當(dāng)年教主大人在雪原上遇到師父,一出手就折斷了她眼前的花,氣的師父拔劍就動了手,一路從高原追著他砍到了登仙道,后來到了最后的那一里地,教主用白教的兩門禁術(shù)都沒能攔住師父的腳步,兩人直接就打進了神農(nóng)田,要不是看到滿地珍貴的草藥,生怕劍靈鋒利的劍氣會毀了神農(nóng)田,師父肯定那時候就闖進千機宮了!
“他們打起來了?”云瀟的唇角輕輕一揚,眼中露出了驕傲的神色,“我娘可厲害了,她是昆侖最年輕的大峰主!至于我爹……他總是不學(xué)無術(shù),什么歪門邪道都會一些,反正不正經(jīng)!
提起那些過往,岑歌覺得胸口一陣酸澀涌來,輕輕扯出了一絲僵硬的笑容,雖然知道了當(dāng)年的隱情之后,他就明白鳳九卿才是悲劇的初始,但是憑心而論,那個人的真正實力是遠在師父之上的,若非他一路讓著師父,否則她一個人根本進不了神農(nóng)田,或許緣分就是這么的妙不可言,一個在萬千流島上孤身漂泊了數(shù)千年,一個擁有著永生不老不死的怪物,竟然在自己久未踏足的故土上,遇到了怦然心動的女人。
他嘆了口氣,拿出木盒里封印了二十多年的小花放到云瀟手中:“后來教主為了賠罪特意跑回去把那朵被他折斷的小花偷偷撿了回來,然后用法術(shù)封印起來想送給師父,結(jié)果又挨了一頓罵,師父說了,她寧可要一朵會開會謝的小花,也不要永遠被封印在法術(shù)里一朵空殼!還罵教主手欠,說下次再敢這樣,她就不會手下留情了。”
云瀟“咦”了一聲,總覺得這句話好像在什么地方聽過。
“這種花沒有名字,不過師父很喜歡,就自己給它取了名字,叫‘朝顏’,她說這種淡淡的紅色,就像朝霞里的笑顏,純粹又充滿了活力,說來也是運氣好,當(dāng)時軍閣攻入白教之后,很快就將教內(nèi)的書籍、典藏全部搬去了帝都城,還有些貴重的物品也全被掃蕩了個干凈,或許是這些小花太不起眼沒能引起他們的注意,反而非常幸運的保留了下來,就連你娘移植到花盆里那幾朵都還好好的活著呢!
“這是我娘當(dāng)年種的?”云瀟這才不可置信的轉(zhuǎn)向窗臺,岑歌點點頭,仿佛能在寂靜中聽得到遙遠過去傳來的輕吟聲,極遠又極近,極輕又極重,叫人心中一顫,無比的懷念,那是一種用言語難以表達的感情,讓他神思恍惚的失神了好一會,然后才對著云瀟溫柔的笑了,“嗯,你剛才說朝顏花自身很脆弱,一陣風(fēng)、一陣雪都能摧毀它們,可是這么多年過去了,白教早就物是人非,只有它們依然如初,我每次看見這些花,都會覺得自己仿佛身處二十多年前,好像教主和師父都在身邊,而你……呵呵,你還是師父腹中的胎兒,她翻著教內(nèi)的書,在絞盡腦汁的給你取名字!
云瀟呆呆站著,隱隱約約眼前似乎出現(xiàn)了一絲光線,她置身其中,在萬年的記憶長河里漫無方向的搖曳,明晃晃的光流不知延伸到何處,她在隨波逐流找不到出口,連零散的意識也開始隨之渙散,慢慢的,這束光流朝著一處慢慢匯聚,凝成一顆璀璨的珍珠,那是一顆僅僅聚集了二十載短暫年月的珍珠,卻深深地充斥著讓她無法挪開目光的溫暖。
原來,再漫長悠久的歲月,也抵不過身為人類那二十幾載的幸福和快樂。
岑歌忽然感慨萬分,院子里的光輕灑下來,遮去了他的所有表情,只有低低的吟語在她耳邊飄起:“真是奇怪啊,自從白教淪陷,這些花都九年多沒人照顧過了,可它們?nèi)绱藞詮,如此讓我刮目相看,瀟兒,你就像雪原上的朝顏花一樣,像朝霞里的笑顏,純粹又充滿了活力,所以,就算經(jīng)歷過種種磨難,最終你也會像朝顏花一樣好好的活下去,是不是?”
云瀟一動不動看著他,她對母親私自收的這個門外弟子其實了解的很少,只知道是在飛垣歷練期間短暫的教過他們兄妹一些昆侖的劍術(shù)防身,或許是因為時間太短,事實上岑歌、岑青幾乎不曾使用過劍術(shù),但即使如此,這個人是千夜回到飛垣之后第一個強勁的敵手,甚至逼著他違規(guī)第一次對人類使用了封十劍法。
“啊……”忽然想起現(xiàn)在還被困在封十劍法里的鳳九卿,云瀟尷尬的發(fā)出一聲低呼,明知封十劍法是不允許對人類用的,可他已經(jīng)一而再再而三的違了規(guī),但這一切也不重要了,她低下頭偷偷笑了,深深吸了一口氣掩飾過去,點頭回道,“放心吧,我會好好的不讓你們擔(dān)心的,岑——叔叔!
這兩個說出口,云瀟哈哈大笑著,又沖岑歌使壞的“嘿嘿”了兩聲。
“叔叔……叔叔?”岑歌反復(fù)嘀咕了幾遍,好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罵道,“喊哥哥!
“才不要!我娘收你做徒弟的時候,我還沒有出身呢!喊叔叔,合情合理!”她將那朵封印在法術(shù)里的小花寶貝一般收到了自己的懷里,岑歌雖然嘴里抱怨著,臉上的笑早已經(jīng)是欣悅而充滿寵溺的——師父是如此風(fēng)華絕代的女子,她的女兒也一定能從過去的陰霾里走出來,像朝霞里最澄澈的笑顏,有嶄新而幸福的未來。
嬉笑之間,從后殿傳來一陣沉悶的聲響,差點將窗臺上的花盆震落在地,岑歌一瞬回神,皺眉往那個方向望去。
“是雪湖的那邊傳來的!痹茷t擔(dān)心的靠過去,被岑歌一把拎了回來,自言自語的道,“他們?nèi)齻人,不至于按不住一個女人吧……”
話音未落,更劇烈的晃動繼續(xù)傳來,云瀟撲過去接住花盆小心的放在墻角,嘟著嘴嘀咕:“好像真的按不住。”
“嘖!彼l(fā)出一聲嫌棄的咋舌,已經(jīng)通過血咒控制的死靈看到了雪湖發(fā)生的一切。
第七百五十三章:毒發(fā)
后殿的三人站成一排,一人托腮,一人抱臂,一人叉著腰,都是一副無可奈何的尷尬表情眼睜睜看著雪湖里那條碩大的銀色蛟龍,因為吞食了過量的溫柔鄉(xiāng),誰也不知道現(xiàn)在的龍吟眼里到底都出現(xiàn)了什么樣的幻覺,雪湖本是后殿內(nèi)一個長度不過十米的人工湖,可以通過特殊的機關(guān)直接引入冰河之源的水,而她盤旋在湖中,填滿了整個雪湖,只有蛟首搭在石階上,一雙失焦的瞳孔透出迷離的光。
蛟尾還在反復(fù)拍打著湖水,她時不時會懶洋洋的翻身,口中發(fā)出沒人聽得懂的呢喃聲,水漬亂濺讓整個后殿一片狼藉,岑歌皺著眉走進來,一眼掃過還在雪湖里沉醉無法自拔的龍吟,又看了一眼旁邊的三人,沒好氣的罵道:“都在這看戲呢?弄得到處都是水,還嫌千機宮不夠冷是不是?”
“哥哥!不是我們不想按住她,實在是、實在是……”岑青連忙擺手解釋,“你別看她現(xiàn)在是盤著的,整個舒展來起碼得有一百多米長呢!我不敢動她呀,后殿可沒有那么大,她要是跑出來會搞的更糟!
“嘖……”岑歌又是一聲嫌棄的咋舌,龍吟在雪湖中翻滾著,掀起一陣高高的浪花直接朝著幾人砸了過來,岑青結(jié)起術(shù)法的屏障擋住水,無奈的道,“毒品就是這樣,現(xiàn)在她不知道沉迷在什么美夢里,等一會這股勁退去,很快就會因毒癮發(fā)作開始痛苦,我檢查過,好在她吞下去的是單獨的溫柔鄉(xiāng),沒有混入更加猛烈的天香水,只是戒斷這種事情,還是很難了。”
她說完這句話沒多久,雪湖中的銀蛟就慢慢恢復(fù)了平靜,龍吟是在大腦短暫清醒過來的一剎那重新恢復(fù)成人的模樣,還沒等她面紅耳赤的羞澀一下自己剛才那些舉動,立刻一股鉆心的痛就如蝕骨之蛆一般火速爬滿全身,只是短短的幾秒鐘,她的臉色從通紅轉(zhuǎn)變成死灰,十指不受控制的在身上用力的抓起來,岑青趕忙跳過去一把按住她的手,然而龍吟畢竟是一只蛟龍,在毒癮的作用下力氣更是大的驚人,她一甩手就險些把岑青整個人扔出去,還是安格眼疾手快及時撲過去,兩人一起才勉強將她重新按回水中。
岑歌瞄了一眼一動不動的蕭千夜,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直沒有動,這時候的龍吟才發(fā)出痛苦的聲音,冰河之源的水靈力充沛,更是沾染了無數(shù)月白花的力量,但即使是這樣,她還是感覺全身都在烈火里灼燒,尤其是心臟的那股火焰騰騰,燒的她眼前一片模糊,她仿佛身處一個高聳的懸崖上,下方是一只只揮舞的手臂在勾引她往下跳,那里有她此生最夢寐以求的東西,是蔚藍的大海,是歡歌笑語的族人,母親挽著父親的手,兩個弟弟都在對她笑。
她還是當(dāng)初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墟海王女,從海中撩起海浪幻化成長戟,學(xué)著父親的樣子認真的練武,夢想著有一天能挑起大梁,成為真正的蛟龍王族。
但她畢竟也還是個女孩子,在一整天的練習(xí)之后會悄悄換下厚重的鎧甲,穿上好看的錦衣羅裙在鏡子前打著轉(zhuǎn)自戀的欣賞自己,梳個簡單的發(fā)髻,別兩個精致的步搖,再來點墟海特制的胭脂水粉打扮一番,怎么看也不會輸給外面那些人類的公主小姐,再等下次出去采購物資的時候,她也一定能讓城里的人類驚掉下巴吧?
她在幻覺里捂著嘴偷偷的笑了,卻在現(xiàn)實里再也控制不住的啕嚎大哭,死死的抓著岑青的手臂哀求起來:“溫柔鄉(xiāng)……溫柔鄉(xiāng),給我、給我……”
這句話一出口,整個后殿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她急促的喘息聲不住回蕩。
蕭千夜倏然回神,眼前恍惚浮現(xiàn)起西月茶莊的那一幕,那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貴族小姐顧芊芊也是被毒品荼害,曾經(jīng)那么高雅的一個人,像一只蛆蟲一般匍匐在地,拼盡全力的伸手祈求能得到一口溫柔鄉(xiāng)。
岑青顧不得手臂被抓的青紫,她死死按住龍吟,即使是在冰冷的湖水中,龍吟的臉龐依然一片潮紅,碩大的汗珠一滴一滴持續(xù)不斷的落下,抓著她的手臂哀求,“給我,求你了,給我一口,就一口,好不好?”
“龍吟……”他的語氣帶著數(shù)不盡的哀傷,靜靜看著眼前來自墟海的王族女子,心亂如麻。
“給我,求你,給我一口……”龍吟好像認出了他,就像抓住了最后稻草一秒朝他伸出手,楚楚可憐的抓住他的衣角,這樣的場面和當(dāng)時顧小姐一模一樣,讓他自責(zé)的握緊雙拳,那只曾經(jīng)驕傲的握住長戟只為了保護族人的手此刻只是小心翼翼的抓著他的衣服,修長的五指骨節(jié)暴起,不知用了多大的勁,像笑更像哭,“快給我……他們要消失了,墟海,爹娘,還有阿琛和小櫞……不要走,不要走!求求你們不要離開我!”
她竭盡全力的低吼,難以按捺的痛苦又發(fā)作了,龍吟閉著眼睛深呼一口氣,似乎有無數(shù)螞蟻在骨頭里撕咬,密密麻麻無孔不入。
岑青只能死死按住她,毒品泛濫飛垣之后她曾經(jīng)特意弄到過一些,也一直在嘗試調(diào)配可以幫助戒斷的藥物,只可惜天尊帝是前不久才歸還了白教的主權(quán),神農(nóng)田都還沒來得及恢復(fù),她種下的草藥眼下也只是冒了個苗出來,暫時還無法拿來用藥,原以為冰河之源的水能暫時幫她壓制一下毒品的力道,可如今看來似乎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她吞下了能荼毒整座伏龍鎮(zhèn)的溫柔鄉(xiāng)分量,先不說后續(xù)戒癮,單是這一頓就能要了她的命!
一下子想起很多過往,岑青自言自語的罵了一句,“蠢貨!那時候你跑到荒漠去我就知道你是個腦子不好的家伙,沒想到竟然這么蠢,自己吞下那么多的溫柔鄉(xiāng)!”
罵管罵,她語氣里卻再也沒有了荒漠時期的芥蒂,而是充滿了擔(dān)心,很快她和安格兩個人就在冰天雪地里累得大汗淋漓,這才翻著白眼對旁邊一直站著不動的蕭千夜和岑歌沒好氣的罵道:“你們兩個不要看戲了!還不趕緊過來幫忙一起按著她,我說了這家伙原身有一百多米,一會發(fā)起瘋來會把整個后殿搞砸……”
話音未落,她忽然感覺手里一陣粘稠,好像有什么滑溜溜的東西“噌”的一下從她的懷里溜了出去,岑青倒抽一口寒氣,一抬頭就看見巨大的銀蛟失控的在后殿里橫沖直撞,幾下子就把石柱撞得粉碎稀里嘩啦的砸了一地,岑歌這才趕緊出手直接堵住了殿門,又反手在琉璃窗上附上一層術(shù)法,他將整個后殿環(huán)繞在特殊的空間之術(shù)里,然后看著這只銀蛟在里面像無頭蒼蠅一樣的把自己撞得血肉模糊,最后忍不住對蕭千夜罵道:“還看戲!快動手攔住她!”
蕭千夜掌心的間隙已經(jīng)打開,古塵落入手中之后,龍神似有所感的發(fā)出一聲輕嘆,頓時整個封閉的空間里就有清澈的龍息如微風(fēng)拂面,為了防止誤傷,他并沒有強行動手阻攔,而是一步大跳直接來到蛟龍的后背上,只是將古塵輕輕的貼在她的皮膚上,然后同時運轉(zhuǎn)上天界的特殊力量灌入她的體內(nèi),焦急的喊著她的名字:“龍吟,龍吟你醒醒!”
銀蛟失去平衡,直接砸在地面上,蛟尾掃過雪湖,把旁邊的幾人全部淋成了落湯雞。
他敏捷的落地,在蛟首前俯身摸了摸,意識模糊之際,龍吟翻滾著眼珠看到了這個曾讓她怦然心動的身影,好似內(nèi)心有什么難以掩飾的感情重新燃起,又在下一刻以更快的速度回憶起了這個人曾對她說過的那些冷入骨髓的話,這一瞬間她只覺得格外的委屈無助,自尊讓她不顧一切的想要掙脫這種突如其來的溫柔,可身體的負擔(dān)又讓她只能如散架木偶一般靜靜躺著。
他的手是竟然不是冰涼的,撫摸的動作輕而緩,讓她感到了前所未的溫柔,讓她情不自禁的往前蹭了蹭,迷迷糊糊的昏睡在他的臂彎里。
“喂……龍吟?”蕭千夜也沒想到會如此的順利,這家伙一秒前還力大如牛一人之力就險些拆了千機宮后殿,這么快就毫無預(yù)兆的呼呼睡去,甚至打起了輕鼾?
“噓……”岑青按住他的手臂不讓動,他們?nèi)谂赃叡涣芰艘簧硭,眼下是一個比一個狼狽,好不容易等龍吟安靜下來,終于能喘口氣心有余悸的提醒,“肯定是剛才瘋的那一下把全部的力氣都用完了,千萬別吵醒她,讓她睡一會,我去給她配點藥!
蕭千夜神色復(fù)雜的掃了一眼正抱著他手臂的龍吟,露出尷尬又帶些擔(dān)憂的神情,扭頭喊道:“安格,你過來……”
話音未落,云瀟的聲音幽幽的飄了進來,她趴在朱朱的背上,一只手托著下巴滿面笑容的說道:“就讓她抱著你唄。”
“呃……”他僵硬的看著云瀟,雖然她臉上的笑很清澈,但他還是感到后背一陣陣的發(fā)涼,本能的想甩開龍吟之時,又見云瀟飛快的揮了揮手,罵道,“你別亂動,你身上有我的火種,她挨著你會舒服一些,我哪有那么小氣嘛,不用這么避嫌的!
她一本正經(jīng)的說著話,讓岑歌、岑青兩兄妹同時笑出了聲,趁火打劫的調(diào)侃道:“我們幾個人都沒按住,你一上去,不用動手人家就消停了,哎,臉長的好看還是有優(yōu)勢的嘛!
云瀟“嘿嘿”陰笑了兩聲,挑眉:“那當(dāng)然,畢竟是我看上的!
隨后她指了指來的方向,囑咐道:“先把她送回房間里吧,你們一個個淋的像落湯雞一樣,趕緊去換身干凈的衣服,別著涼了!
第七百五十四章:問心無愧
他把龍吟放回房間之后,想抽手又被她死死的拽住,精疲力竭的龍吟雖然已是神志不清,卻在冥冥之中不敢、不愿放開這唯一的溫暖,他只能靠著床邊坐下來,尷尬的抬頭看了看跟進來的云瀟,對方?jīng)_他嘟著嘴小聲嘀咕了什么,然后才伸出一根手指頭在他額頭輕輕一戳,一字一頓的道:“這次算了,下不為例!
過了很久龍吟才迷迷糊糊的醒過來,懵懵懂懂的看著視線里出現(xiàn)的這張臉,她呆了一下,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現(xiàn)實還是做夢,于是拼盡全力的抬起手用指尖輕輕、輕輕的碰了一下他的臉頰,直到確認是真的觸摸到了皮膚,她才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然后全身就像散架的木偶一樣癱軟下去一動不能動。
云瀟摸了摸她的額頭,發(fā)現(xiàn)還是燒的滾燙,低道:“我去看看岑姐姐那邊的藥配好了沒,你稍微陪她一會!
“讓安格來陪她吧!彼s緊抽身站起來,云瀟捂嘴笑著,眨眨眼睛調(diào)侃道,“干嘛一副心虛的模樣,這樣我可真要懷疑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了!
“我哪有事情瞞著你!彼胍矝]想的辯解,但還是被云瀟按了回去,囑咐道,“我知道她喜歡你,不過你這種天天板著臉的臭脾氣,最多三分鐘她就不喜歡了,哈哈,放心吧。”
“喂……”他被這么莫名其妙的調(diào)侃戳的有些尷尬,云瀟揮揮手關(guān)上了門,他無奈的搖搖頭,再看床榻上睜著眼睛一臉木訥的龍吟,她看著人是已經(jīng)醒了,只是不知道腦子到底清醒了沒,蕭千夜往后退了一步,小聲喊了她兩次,“龍吟,龍吟?”
龍吟張了張嘴,唇邊還露出了一個若隱若現(xiàn)的笑容,這一刻的她純凈的像春天里新抽芽的嫩葉,是在毒品的刺激下短暫的遺忘了那些不得不背在肩山的負擔(dān),蕭千夜微微一頓,剛到嘴邊的各種質(zhì)問就這么硬生生吞了回去,只是輕輕摸了摸她還在發(fā)燒的額頭,淡淡說道:“這里是白教總壇千機宮的后殿,我在登仙道遇到你和安格,他說你吞食了一座城的溫柔鄉(xiāng),所以急著送你上來找人醫(yī)治,你現(xiàn)在感覺如何?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龍吟安靜的聽著,嘴里迷迷糊糊的應(yīng)了一聲,過了好一會亂成漿糊的腦子才終于一點點明朗起來,龍吟“啊”了一聲,不知是驚嚇還是什么趕忙直起身來,蕭千夜按住她的肩膀,低道:“你才在雪湖里撒潑打滾,把整個后殿搞的一團糟,岑姑娘和安格兩個人跳到湖里都沒按住你,還被弄得一身透濕,看你那副模樣肯定也費了不少勁,別亂動了,先躺著休息吧!
這么丟人的事情從他口里一點也不知道的避諱的說出來,果然是讓龍吟本就通紅的臉更加紅的發(fā)紫,蕭千夜倒是沒注意她的反應(yīng),腦海中又浮現(xiàn)出了雪湖里那只舉止顛狂的銀蛟,輕嘆一口氣:“龍吟,你吞食了過量的溫柔鄉(xiāng),岑青說了,萬幸的是這次沒有摻雜天香水,但是毒性雖不像之前山市里那批劇烈,可你吃的太多,不僅會讓現(xiàn)在的你很痛苦,后續(xù)的戒斷也很難!
“毒性……”龍吟按住胸口,仿佛還能感覺到一團干柴烈火在胸膛里燃燒,燒的她口干舌燥,全身似有螞蟻在啃一樣,但她還是忍了下去,想起五長老的狀態(tài),更是背后無端端冒起了一股寒意,連忙搖頭反駁,“不是,這一批的毒品是五長老的藥龍族帶來的,雖然沒有混合天香水,但也被他們改進過的,如果真的全部撒入伏龍鎮(zhèn),后果不堪設(shè)想!
“嗯,是你救了他們!笔捛б馆p輕接話,眼中難得的閃過了一抹溫柔之色,“伏龍鎮(zhèn)雖然不大,但常住的居民也有三萬多人,加上我們的軍隊、商團、異族,至少超過五萬人,我要替他們感謝你!
龍吟連忙低頭,有些害羞的笑了笑,她雖然是墟海的王族,甚至還是父親的長女,但其實從未為自己的國家做過什么,無論是日漸干涸的境況,還是不得不背井離鄉(xiāng)的同族,她都只能無可奈何的看著,像個只會做夢的庸人祈禱著上天能憐憫墟海,這還是她第一次被人如此夸獎,雖不是為族人,但至少那些手無寸鐵的普通百姓,在她的保護下得以逃脫毒品的荼害。
“但是……你的方法太蠢了。”蕭千夜沒有給她更多的時間幻想,立馬就用嚴(yán)肅的語氣如一盆涼水澆在龍吟頭上,“現(xiàn)在無論是白教,還是丹真宮,都沒有太好的方法幫助毒品的戒斷,龍吟,你聽好了,你必須自己撐過這段時間,等我解決了陣眼的事情,再帶你去厭泊島求烈王相救,這東西之所以泛濫成災(zāi),其實是她手下的人動了私心闖的禍,或許只有她有辦法能救你!
龍吟目瞪口呆的聽著,目光劇烈的一顫,鬼王那張笑吟吟的臉浮現(xiàn)在眼前,他捏著族人的心頭血,那種霸道又惡毒的術(shù)法言靈忌,此刻也如魔咒一般在她耳邊縈繞不然,然后傳出“噼啪”一聲輕響,他掌心混合著數(shù)千族人心頭血的血球掉落在地上,灘開滲入泥中,那樣的刺目,刺的她眼里心里鉆心的疼,咬牙低道:“烈王……烈王也是上天界的人,你竟然還敢相信他們?不行,我不去,我就是死了,也不會再接受上天界的施舍!
“別逞強,解鈴還須系鈴人,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夫……”
“我不去!”龍吟一把抱住被子捂住頭,蕭千夜無奈的拉了拉,又被她用了扯了回去,兩人只能僵持著又沉默了許久,好半天,大概是被子里實在悶得喘不過氣,龍吟忍不住探出頭用力深呼吸了幾下,就在她一眼瞥見正對面冷著臉的蕭千夜之時,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又要捂住頭不想理他,蕭千夜眼疾手快趕忙按住她,趕緊讓步說道,“好好好,不去就不去,這段時間你先在千機宮呆著不要亂跑,我讓安格陪你!
這么輕而易舉的妥協(xié)仿佛換了一個人一般,龍吟不可置信的看著他,見他頭疼的揉了揉眉頭,似提醒似警告,補充道:“具體的事情等晚一點讓岑青告訴你吧,你千萬不要亂跑,出了白教總壇,就沒有人能保護你!
他站起來,給她倒了一杯水放在床邊,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又停了下來,這一轉(zhuǎn)身,他的面容里交織著某種深刻的憂慮,想了又想才終于開口:“龍吟,有件事情我必須告訴你,上次被煌焰和黑龍聯(lián)手攪入赦生道的亂流之后,我們意外掉落到了一個叫‘東濟’的流島,在那里我遇到了另外一支墟海王族,他們被長老院利用,正在以修羅骨企圖復(fù)活魔神破軍,而他們所用的修羅骨……”
他頓了頓,不知該如何告訴她事情的真相,龍吟心有所感的從床上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拉著他的衣袖不肯放,不知為什么心里有著極端的鎮(zhèn)定,迫使她保持著呼吸平穩(wěn),一個字一個字的問道,“是不是和小櫞有關(guān)?”
這樣的冷靜,讓他無法挪開目光,點頭答道:“小櫞的蛟尾曾被古塵所傷,意外沾染了龍神的氣息,所以長老院用他作為召喚修羅骨的祭品,后來我回到昆侖山,遇到三長老攜帶魔神的死靈之力攻擊師門,他被隱居的蚩王重創(chuàng)后又被我打傷,潛逃躲在天征鳥棲息的天池水底,我找到他的時候也曾逼問過小櫞的下落,他說是人已經(jīng)被轉(zhuǎn)移到了熒惑島,但更具體的……”
“小櫞還活著嗎?”龍吟打斷他的話,那樣絕望的眼睛有肉眼可見的血絲在沿著眼白飛速覆蓋,蕭千夜只覺得手臂被她抓的一陣陣的疼,指甲已經(jīng)不知不覺的刺破了皮膚,但她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態(tài),只是愣愣的期待著他的回話,這短暫的數(shù)秒鐘仿佛有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也讓他的肩背拉緊感到有千萬斤重,慢慢、低低的說道,“龍吟,你要有個心理準(zhǔn)備,小櫞多半是……兇多吉少!
她松開手,就那么癱軟的坐在了地上,蕭千夜想扶起她,龍吟一把抓住他,那表情像哭又像笑,哽咽著說道:“他們說我賣國求榮,是出賣族人的叛徒,可一開始就是他們輕信鬼王的話,給了我們姐弟錯誤的命令,這才讓小櫞受傷一直無法痊愈,后來他們不僅不思悔改,反而繼續(xù)和鬼王聯(lián)手,為了逼迫澈皇現(xiàn)身不惜讓數(shù)千無辜族人喪命,連阿琛……連阿琛死了他們都沒有一句傷心的話,現(xiàn)在擄走小櫞,還拿他做祭品……哈哈,真是可笑,這樣的墟海,這樣引領(lǐng)墟海前行的長老院,他們到底哪里值得我去追隨?”
蕭千夜沒有說話,看著龍吟憤怒的咬破了自己的嘴唇,然后用力抹干凈血污:“如此‘叛徒’,我問心無愧!
“龍吟……”這樣逞強的話,第一次讓蕭千夜感到對面前的女人有了一絲心疼,初次見面的時候,她還是那么趾高氣揚的墟海王女,哪怕是求他幫忙也不肯放下姿態(tài),漸漸的,在家園的存亡和族人的生死面前,那么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一個女人放下所有的尊嚴(yán)對人類的帝王卑躬屈膝只為求和,那或許是權(quán)衡利弊之后不得以的決定,但也一定會像尖刀一樣刺穿那顆驕傲的心。
仿佛是在她身上看到了幾分自己的影子,蕭千夜慢慢俯下身,按住她的雙肩,止不住的愧疚由心而起:“龍吟,對不起,到最后還是什么也沒幫上你,但是小櫞,我答應(yīng)你,只要有一線生機,我都會去熒惑島找他。”
龍吟捂面不讓自己哭出來,只是這一瞬間悲痛仿佛被打開了閘,洶涌而至,讓她無以阻擋的劇烈顫抖,搖頭:“和你沒關(guān)系,你本來就是被卷進來的外人罷了,古塵認你為主,墟海沒資格左右龍神的意愿,他們的目的是浮世嶼和皇鳥雙子,對了,藥龍!藥龍是五長老一脈,本身并不強,但其血玄黃,是最接近龍神的一支蛟龍分支,你小心啊,藥龍的血對云瀟和鳳姬的克制力會更強,五長老此番來到飛垣,一定也是為此!
說完她低下頭,有什么刻毒的東西在心底蔓延,迫使她一點點用力按住他的手,繼續(xù)說道:“但是除了血統(tǒng)克制的神鳥一族,藥龍的血肉……對任何人、任何兇獸、靈瑞都是大補之物!
龍吟憤憤咬住牙,不敢抬頭去看他此刻會有什么表情,但蕭千夜什么也沒說,只是輕輕把她抱起來放回床上,若無其事的笑了笑。
第七百五十五章:獨行
雪原的白天總是特別的短暫,他走出房間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轉(zhuǎn)入黃昏,金色的夕陽格外刺眼,讓他忍不住抬袖稍稍遮擋了一下,然后,他就從余光里瞥見旁邊一顆桃花樹下咯咯輕笑的云瀟,她捏著一根長長的毛草,正坐在院子的一片青草地上逗著朱朱玩,看見他走出來還用力揮手打了個招呼,蕭千夜立馬調(diào)轉(zhuǎn)腳步走過去,云瀟沖他壞笑起來,陰陽怪氣的問道:“哄完了嗎?我還擔(dān)心你這么不解風(fēng)情的臭脾氣,會被她一腳踹出來呢!”
“我才沒有哄她,只是說了些正經(jīng)事而已!彼槐菊(jīng)的回答,反而把云瀟逗得更加開心了,用那根毛草在他鼻尖處打著圈圈,嘟囔,“沒有哄嘛?嘿嘿,長的好看就是方便,對不對呀?”
他一貫是對云瀟的調(diào)侃沒什么辦法,只能掛著笑把她從草地上拉起來,她的肩頭落著幾片粉色的桃花瓣,整個身體在夕陽的照耀下,宛如清晨的露珠分外清澈,云瀟卻一溜煙的從他手里跑了出去,一把抱住朱朱的脖子,她抬起眼睛,正好瞧見他唇邊那抹微笑,莫名其妙的挪開了視線,心里有種奇怪的忐忒不安,半晌才遲疑的開口:“她和其它的蛟龍族不一樣,所以我不會把氣撒在她的身上,而且……她對你也很好!
“她配的上更好的人!笔捛б馆p而易舉地看懂了她的意思,他走過去平靜的摸了摸朱朱的腦袋,然后習(xí)慣性的也摸了摸云瀟的腦袋,看著眼前一人一虎都是瞪大眼睛呆呆的望著他,這一瞬間,他只覺得內(nèi)心深處平靜如水,有一種極其溫和的幸福充斥著全身,手指尖慢慢的拂過她的臉頰,玩笑一般的說道,“我可是個逃犯啊,這輩子能遇到一個眼瞎的姑娘愿意跟著我就該知足了,可不敢奢求第二個!
云瀟的目光閃了閃,有一抹晶瑩剔透的東西在眼底飛速掠過,然后她以更快的速度低下頭避開對方熾熱的視線,心里如小鹿亂撞,嘴上還要逞強的罵道:“你罵誰眼瞎呢!”
“畢竟除了你……他們所有人都很嫌棄我嘛!笔捛б构首魑谋г沽艘宦,把她放到朱朱的背上,又拍了拍打盹的白虎指著房間的方向,“別在院子里逗貓了,你也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