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立即閉了嘴,葉卓凡翻閱著手里的東西,邊看臉色也微微凝重,好一會才認真的詢問:“調(diào)你們過來已經(jīng)有三個多月了,上頭給的數(shù)據(jù)中提到過,記錄在案的黑棺合計兩千八百八十個,怎么這么久了才找到四百個不到?這其中有一半都是大漠侯的人親自發(fā)現(xiàn)的,你們不會每天就在這渾水摸魚,趁我不在偷懶吧?”
“老大,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一貫有幾分靦腆的六隊也是極其難得的為自己辯解起來,“您不要為難我們嘛,青鳥根本就適應不了大漠的氣候,每隔七八天就回羽都換班,來去都是要花費時間的,而且這沙漠下頭的地基是破碎的,你前腳一鏟子挖下去,后腳就有流沙填補進去,頭一晚上做的地標,睡覺醒來就不知道去哪了,而且,您自己看——”
六隊抬手指向外頭的海魂石黑棺,眉頭都皺成了一團:“那東西八米厚,有的沉在幾百米深的沙子里,幾十個人都抬不動,逼著軍械庫臨時改造了一批器械運了過來,我們真的沒辦法!
五隊也跟著湊過來補充道:“老大,原本駐守陽川的三支軍團還要負責道路的搶修和城鎮(zhèn)的補給賑災,挖棺材這事基本都是我們在干,隔壁三翼鳥也是進展緩慢,真的沒什么好辦法!
葉卓凡尷尬的笑了笑,這倒也不假,入夏之后大漠里的氣候是白天烈日如炎,晚上冷若冰窟,加上時不時還有魔物進犯,進展緩慢確實也在情理之中,但他隨后面容還是稍顯憂慮不安,最近陛下心情不好,文武百官上朝都是提心吊膽的,上次有人多提了一嘴,說是之前天尊帝和少閣主的約定,只要不繼續(xù)破壞飛垣封印之地,就不會針對蕭奕白進行處罰,如今少閣主已經(jīng)違約,理應對人質(zhì)做出行動以儆效尤,沒想到這句話剛說出來就惹得天尊帝大發(fā)雷霆,據(jù)說連墨閣的紅印都直接砸了,拍著椅子讓他來坐這個位置,從那以后再也沒人敢提這事,封心臺一下子變成忌諱,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選擇了沉默。
就算他能理解進展緩慢的原因,上頭可未必會理會。
葉卓凡嘆了口氣,總覺得這事情怪怪的,這才托他母親明戚夫人去說了幾句好話讓他和小趙換了班,他情不自禁的掃了一眼外頭的黑棺,莫名有幾分心神不安,想了想還是整理好手頭的東西起身,又囑咐道:“你們吃完了趕緊休息去,明天早點起來干活,我去拜會一下大漠侯,侯爺?shù)臓I地在哪邊?”
四隊連忙跟過去遞給他一個羅盤,解釋道:“侯爺沒有固定的營地,您要找他就只能跟著羅盤的指針走,之前才收到侯爺回信會安排人過來檢查新找到的黑棺,想必距離應該不會很遠。”
“多謝!比~卓凡收起羅盤跳上青鳥就走了,這片大漠是七禁地之一,入夜之后真的如鋪上一層白霜,明明白天熱的人全身冒煙,一到晚上溫度急轉(zhuǎn)直下要不了一會就會跌至冰點,就算是訓練有素的戰(zhàn)士在這種地方長時間勞作也很難支撐,反倒是經(jīng)驗豐富的沙匪似乎更加適應這種環(huán)境。
沙匪……葉卓凡還是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消息傳到他耳里的時候,他和所有人一樣驚掉了下巴,安烈圖是四年前剿匪行動中唯一的逃脫者,怎么好端端搖身一變,被封了侯爺,還給了他臨時調(diào)動陽川境內(nèi)軍閣的特權(quán)。
如今的陽川除了金烏鳥、朱厭、冥蛇,還另外調(diào)派了青鳥和三翼鳥過來支援,能同時獲得五支軍隊的兵權(quán),這個大漠侯究竟是什么來頭?
就在他胡思亂想不知道過去多久之后,青鳥終于落在一處簡陋的營地外圍,這里倒不像軍閣的營地會有駐扎的士兵,冷冷清清看著都沒幾個人,葉卓凡疑惑的走進去,里面只是簡單的扎著幾個帳篷,也看不出來那個才是大漠侯的,他僵在原地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這時候從旁邊走出來個女人,警惕的看了他幾眼,發(fā)現(xiàn)他穿著軍閣的制服之后,又小聲問道:“你是什么人?你找誰?”
葉卓凡立即轉(zhuǎn)身,女人也是穿著樸素的白袍,手里還端著茶水,他連忙說明來意,女人哦哦了兩聲,這才沖他質(zhì)樸的笑了笑:“跟我來吧,安格正好也還沒睡呢。”
安格……葉卓凡知道那是大漠侯的名字,如此毫不忌諱的說出來,想必此人也是和他極為熟識之人。
阿寧樂呵呵的領(lǐng)著他往后走,也不找人傳喚直接就鉆進了一個帳篷,“噼啪”一下放下手里的茶水,又拍了拍正在看圖的安格,晃著腦袋說道:“有人找你,軍閣來的!
安格一臉懵比的抬起頭,看著這身最近早就看習慣的軍閣制服,也沒發(fā)現(xiàn)他身上別著的青鳥徽章,隨意的甩著手招呼道:“坐吧坐吧,你隨便找地方坐就好了,阿寧給他倒杯水。”
“那個……侯爺!比~卓凡還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果然還是有些尷尬,沒等他想好要怎么和這位新晉的大漠侯打招呼,忽然帳篷的簾子又被人拉開,一個他怎么也想不到的聲音從身后淡淡飄來,“卓凡,你來了。”
葉卓凡幾乎是僵硬的扭了一下他,看著迎面走來這個笑吟吟的人,腦子轟的一下亂成一鍋粥,安格這才好奇的打量了幾番,問道:“你們認識呀?那正好,你們那些東西我也不懂,有什么事找他說去!
“蕭、蕭奕白?”葉卓凡尷尬的神色浮現(xiàn)在臉上,不可思議的問道,“你怎么會在這?”
蕭奕白搖搖頭,滿眼都是疲憊和憂慮,對他招招手說道:“卓凡你跟我過來,有些事情要告訴你!
葉卓凡只感覺背后一寒,他分明還什么也沒有說,卻讓他心中蕩起無名的驚恐,似乎也隱隱察覺到最近天尊帝心情不佳的真正原因。
第四百五十九章:頹廢
蕭奕白的帳篷就在大漠侯旁邊,葉卓凡一進去就看見里面簡單鋪設(shè)的兩張床鋪,連桌上放著的水杯都是兩個,頓時心中咯噔一下,頭皮發(fā)麻的問道:“大哥,他、他是不是也在?”
蕭奕白沒說什么,只是平靜的點了點頭,一雙眼睛是空茫的,似乎是看著他,又似乎不知道望向何處,葉卓凡謹慎的湊過去,壓低聲音:“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突然把青鳥、三翼鳥征調(diào)一半過來就很罕見了,還讓他們在大漠里挖黑棺?那些黑棺里面裝了什么東西,真的這么重要要派軍隊過來?少閣主也是為了黑棺回來的?”
“卓凡,你先坐吧!笔掁劝紫袷且粫r不知道該從什么地方說起,下意識的就給他倒了一杯水遞過去,葉卓凡只能忍著心中無數(shù)疑惑在他對面坐好,看著手里的茶杯,想了想又道,“這是少閣主的杯子吧?”
“哦……對,是他的,不過他三天沒回來了,這杯子是干凈的。”蕭奕白漫不經(jīng)心的接話,半晌才忽然問了一個不合時宜的問題,“卓凡,你是不是有個很喜歡的女孩子?”
葉卓凡才喝了一口水就被他一句話嚇的全吐了,頓時臉頰一紅抹著臉上的水尷尬的笑了笑:“好好的問這個干什么?”
“我之前聽明戚夫人提起過這些事情。”蕭奕白似乎并沒有察覺到他的窘迫,面上的神色瞬息萬變,自言自語的呢喃起來,“他說你小時候經(jīng)常吵著想去中原,是因為喜歡上了一個小姑娘,找借口去看人家!
“額……”葉卓凡連忙擺擺手,抓著腦袋解釋道,“你、你說的是阿瀟吧?我小時候是很喜歡她,但是她滿腦子只有少閣主一個人,全昆侖山都知道,我沒想過和少閣主搶,真的……”
葉卓凡強自鎮(zhèn)定的喝著水,殊不見蕭奕白臉上一瞬陰霾如霧,一下子好像忘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葉卓凡下意識的往兩側(cè)望了望,心中有些奇怪,阿瀟一貫是喜歡黏著少閣主的,怎么這次沒一起回來?
“卓凡。”蕭奕白叫住他,看著他眼里那一點點欣喜的光,聲音變得低沉而顫抖,“她不見了,云瀟……她失蹤了。”
葉卓凡“咔嚓”一下捏碎手里的茶杯,還沒反應過來他這句話的真正含義,蕭奕白沉了口氣,這才一字一頓認真的解釋道:“三個多月前,她在西海岸和我們告別之后就被朱厭擄走,自那以后就音訊全無。”
“朱厭……”葉卓凡蒼白著臉,嘴唇無意識的劇烈顫抖,喃喃,“朱厭也失蹤好久了,他、他把阿瀟帶去哪里了?”
“朱厭被我們的人抓起來了!笔掁劝讎@了口氣,有些失神,“若是按照朱厭自己的說法,他是把云瀟……”
蕭奕白頓了頓,那幾個字在嘴邊呢喃好久才終于有勇氣說出:“他說他殺了云瀟,扔進了落日沙漠,但是一直不肯透露具體的地點,其實大漠的地形每天都在變化,他說不說都一樣,后來我們找到關(guān)押在沉沙海的其他暗部成員,才知道大漠之下曾有過暗部的秘密基地,而那些黑棺就是以前進行試體改造實驗的地方,這也是眼下唯一的線索,所以明溪才直接調(diào)動軍隊過來,可是還是太難找了,進展太慢太慢了!
葉卓凡喉間酸苦,泛起一陣強烈的反胃,捂著嘴半天沒有回應,蕭奕白擔心的看著他,慢慢說道:“現(xiàn)在是要求將找到的黑棺進行編號,然后我們這邊會親自派人過去,那些黑棺用的是八米厚的海魂石,尋常方法也起不到作用,只能讓鳳九卿和岑青以白教的轉(zhuǎn)移之術(shù)一個一個查,要么就是千夜親自去,他的古塵能直接砍破黑棺。”
聽到少閣主的名字,葉卓凡的眼中流露出焦急:“他人呢?”
蕭奕白擺擺手,無數(shù)的雜念在瞬間不受控制地涌出,擔心的道:“他的身體你又不是不知道,就仗著自己身體素質(zhì)好,天天飯也不吃覺也不睡,一出去就是幾天見不到人,好幾次都是被帝仲大人強行拎回來,然后讓我直接對他用術(shù)法催眠才能入睡,我是很擔心他,可我這幅樣子也幫不上什么忙,我怕云瀟還沒找到,他自己就要先垮了。”
葉卓凡抿抿嘴,一個人在大漠中失蹤三個月,他不用想都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但冷靜下來之后,他的臉色遠比剛才更加難看,艱難的哽咽了一下,低聲問道:“大哥,阿瀟真的在那些黑棺里面嗎?”
這一問,只見蕭奕白的手劇烈的抽搐,心中的煩躁進一步加深,終于還是搖搖頭:“不一定,朱厭什么都沒有說,我們也只是猜測會在某一個黑棺里,但是、但是被直接扔在大漠里,也不是不可能!
葉卓凡一時啞言,如果阿瀟根本就不在那些黑棺里面,他們這么多人豈不是一直在浪費時間做無用功?可這樣的想法才冒出來,還沒等他開口說什么自己就一瞬間泄了氣,大漠廣袤,又歷經(jīng)碎裂之災,八米厚的黑棺或許還能被挖出來,如果真的是一個人被埋在下面,那才是海底撈針,根本無跡可尋。
無助恐慌填滿內(nèi)心,葉卓凡用力按著腦袋,吶吶問道:“朱厭為什么要這么做?他和阿瀟無冤無仇,現(xiàn)在又是帝都炙手可熱的紅人,多少人排著隊想要巴結(jié)他都來不及,他為什么要對阿瀟下手?”
蕭奕白沒有回話,朱厭的心思他多少能猜到一些,但也無法感同身受,對那樣的人而言,或許所有的榮華富貴加起來都抵不上一次報復的快感吧?
“大哥……”忽然,葉卓凡只覺得腦子空了一瞬,有什么更加恐怖的想法一瞬間蕩起,他嘴唇微微顫抖,幾乎是不可自制的說道,“朱厭那家伙,他上次就對阿瀟動手動腳,一直對她有些非分之想,他、他是不是……有沒有做什么其它……”
葉卓凡不敢問,蕭奕白也不敢答,但從這剎那的沉默里,葉卓凡立即就明白了什么東西,他的眼睛陡然雪亮,出身豪門貴族的公子平生第一次展現(xiàn)出無窮無盡的殺氣,五指關(guān)節(jié)捏的慘白。
“卓凡。”忽然間,又是一聲冷淡的招呼從身后傳來,葉卓凡還沒緩過剛才那股怒火,蕭奕白已經(jīng)臉色一亮立即起身迎了過來,“千夜你回來了,先坐下歇歇吧。”
蕭千夜一動不動,看著年少時期的好友,好像這三個月默默承受的壓力一瞬間翻倍,許久都只是低著頭,葉卓凡也僅僅只是轉(zhuǎn)了個身,連最基本的禮數(shù)都不曾再有,他一手撐著簾子,外頭的明月閃著冷光,映照著那張憔悴不堪的臉頰更顯疲憊,明明是在烈陽如火的大漠里苦尋三個月,他的膚色反而呈現(xiàn)出一種死氣的蒼白,好似所有的精神都不復存在,像個行尸走肉沒有半點生機。
他的腰上別著自己的劍靈,手里提著古塵,整個人風塵仆仆,比那些沙匪還要不修邊幅。
兩人沉默許久,蕭千夜用力閉了一下眼,肩背陡然一震,脫口:“卓凡,對不起!
忽如其來的道歉讓葉卓凡呆了一瞬,半晌才苦笑道:“跟我說什么對不起,她、阿瀟還是沒有下落嗎?”
這句話就像針扎入心底,蕭千夜無力的搖頭,整個人失魂落魄的走進帳篷:“我去檢查過這幾天發(fā)現(xiàn)的九個黑棺,都沒有!
他在說話的同時無力的搓揉著自己的臉頰,脫下被風沙染成灰色的白袍隨手就丟在了地上,整個帳篷陷入某種恐怖的寂靜,葉卓凡一時不敢接話,只能默默看著他,就如蕭奕白所言,他是真的整個人都快要垮掉了,那雙莫名慘白的手上青筋暴起,幾乎是撐著最后一口氣,在做一件根本不知道有沒有結(jié)果的事情。
“行了,你休息吧,卓凡,你也回去吧!笔掁劝卓粗闆r一天比一天消極的弟弟,心中的擔心也是無人可訴,葉卓凡連忙起身告辭,也知道這種時候不能再刺激他什么,蕭奕白對他抱拳示謝,也一起跟了出來。
他在踏出帳篷的一瞬用余光掃了一眼靜坐著的弟弟,他肩頭那抹淡淡的白影也在這一刻散去。
兩個人的情況都很糟糕,上天界一戰(zhàn)帝仲本就有所創(chuàng)傷,原本他應該進入神眠之術(shù)中好好休息才對,可這幾個月以來也是一直保持著半睡半醒的狀態(tài),只有在弟弟短暫的入睡時間里,那個人才會跟著一起休息片刻。
葉卓凡乘著青鳥重新返回軍閣營地的時候,幾個隊長已經(jīng)睡下了,四下一片死寂,是大漠獨有的荒涼,而當他再次看著營外那個黑漆漆的;晔诠祝垌鴧s被深深的刺痛,忽然大步走過去,顫顫伸手撫摸著,拼盡全力仰頭忍住眼中無法控制的淚。
那也是他從小就愛慕的女孩,像昆侖雪峰之巔,最為清澈的那束陽光。
你在哪……真的在這片大漠之下,一個人默默忍受著孤獨嗎?
第四百六十章:斥責
夜色過半之后,大漠侯營地另外一個帳篷外也才匆匆回來兩個身影,岑青掃了一眼隔壁,又正好瞧見阿寧從里面出來,連忙拉住問道:“阿寧,今天有什么消息嗎?”
阿寧見是她和鳳九卿,走過來搖搖頭,臉上也滿是擔憂,放低聲音回道:“安格在那研究了好久的地圖,說這幾個月找到的黑棺都像是隨便找地方埋的,因為毫無規(guī)律可言,找起來就特別困難,哦對了,蕭閣主剛才好像也回來了,但是看樣子應該也是沒什么新的進展!
雖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岑青還是難免露出一些失望的神色,阿寧見她一身風塵仆仆,又是一臉疲憊,趕緊也不再多說這些事情,鳳九卿也跟著安慰道:“阿青,你早些休息吧,我再去找找。”
“哼!贬鄬λ廊皇抢淠绫,就算這三個月兩人一起利用轉(zhuǎn)移之陣查找黑棺內(nèi)部的情況,可一想起師父,她還是無法原諒這個男人,鳳九卿倒也不強求,他本就來去自如,也沒有和他們一起住在大漠侯的營地,岑青見他又要走,忽然嘴角浮起一絲冷笑,非?桃獾膯柕,“你就這樣一直在大漠里打轉(zhuǎn),不怕惹惱了夜王?”
鳳九卿頓下腳步,他已經(jīng)好一陣子沒有聽人提起過夜王兩個字,下意識的就抬頭望向了高空,沉思許久才回道:“夜王被帝仲所傷退回黃昏之海療養(yǎng),確實是至今都沒有再次現(xiàn)身找過我,之前我回上天界打探情報,也沒有察覺到他的氣息,估計是傷的很嚴重,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他嘴里說著漫不經(jīng)心的話,眼中還是有謹慎和擔憂,夜王雖是暫時罷手,但鬼王似乎還在利用墟海尋找浮世嶼的蹤跡,如今若寒重傷,瀟兒又下落不明,澈皇受困兩境交界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此這般拖延下去,是否又會掀起另一場無法預料的災難?
岑青看著他復雜難懂的神色,只覺得心中又煩又惱,索性直接鉆進了帳篷再也不想看他,一進來,中央的圓桌上放著燒好的茶水,還有兩盤簡單的點心,岑青只是不屑一顧的掃了一眼,根本沒有任何胃口,脫下白袍掛在一旁的木架上,正準備換衣休息的時候,又莫名掃了一眼角落里空空的床鋪。
那家伙不在?
她原本是和阿寧兩個女人住在一間,直到兩個月前,一個自稱墟海王族的女人龍吟找上門來,知曉事情始末之后,不顧反對堅持要留下來幫忙。
一個海生的蛟龍族,在大漠里能幫上什么忙?沒幾天龍吟的皮膚就開始干裂,好在阿寧有一些沙匪常用的潤滑膏,每日涂抹之后才勉強適應。
岑青厭煩的躺在自己的床鋪上,那家伙既不會轉(zhuǎn)移之術(shù),又不能像蕭閣主一樣直接砍破;晔暮诠,讓她跟著沙匪去大漠挖掘也完全只是拖后腿,唯一能做的事情,大概就只有每天乘坐軍閣提供的金烏鳥,去附近鏡閣設(shè)立的賑災點領(lǐng)取物資和水源,這些東西本來是命人送過來的,但畢竟蕭千夜和蕭奕白都在這里,安格也不想節(jié)外生枝,就讓阿寧每天去領(lǐng),可阿寧不會武功不敢坐金烏鳥,每次只能騎行駱駝耗時耗力,龍吟來了之后倒也算是幫了她一點忙。
真的是來幫忙的?她怎么看都覺得那女人是另有目的,墟海之事她從鳳九卿那里打聽過,眼下該不會是想借機使壞吧?
她這么想著的時候,龍吟正好拎著一桶水走進來,一看岑青已經(jīng)躺下了,先是尷尬的絞了絞手,然后才小心翼翼的詢問道:“岑姑娘,你辛苦一天了,我提了一桶干凈的水過來,先洗把臉吃點東西吧!
岑青本想拒絕,都這種時候了她哪里還顧得上自己的形象,但看了看灰撲撲的雙手,想想還是坐起來抱著水盆接了一些清水,龍吟趕忙好心的給她遞上干毛巾,這兩個月以來她很明顯感覺到岑青對自己的敵意和排斥,好在有個樂呵呵的阿寧在中間,要不然她們倆真的是相對無言,尷尬死了。
她本來也不是什么嬌生慣養(yǎng)之輩,但好歹也是被人尊為王族,第一次被如此冷漠的對待,心中難免委屈,只是眼下所有人都是一副疲憊不堪的模樣,像是吊著一口氣,隨時都會徹底崩潰,龍吟也知道現(xiàn)在最要緊的事就是找到下落不明的云瀟,她既然選擇留下來幫忙,那些私人的小情緒就必須被遏制,她緩了一會,還是盡力笑了笑,拿了一塊糕點遞過去:“岑姑娘,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吧!
岑青頭也沒抬隨手接過來塞進嘴里,眼色轉(zhuǎn)瞬冰冷,不知為何忽然問道:“龍吟,你到底是來做什么的?如果只是每天給我們準備食物和水,那你真的沒必要留在這里,蛟龍族是海生,大漠炎熱干燥,何必為難自己?”
龍吟冷不防的被她問起這個,連忙正襟危坐的解釋道:“我真的只是想幫忙而已,我知道、我知道墟海曾經(jīng)被上天界利用,長老院到現(xiàn)在還在繼續(xù)那些事情,可我真的沒有別的想法,只是想幫你們找她而已!
“幫我們?”岑青冷冷看著她,放下手里的糕點,一雙的眼睛冷銳如冰,一字一字的道,“你不是想幫我們,你只是想幫他吧?”
龍吟被對方一瞬燃起的冰冷殺氣刺了一下,不自禁地倒退一步,立即反應過來岑青口中的“他”指的是什么人,即便第一時間就搖頭反駁,但兩邊臉頰還是不受控制的微微泛起紅暈,岑青本就心情不佳,這一下更是怒從心起,低聲斥罵:“大家都是女人,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喜歡蕭閣主?你是不是以為云瀟失蹤你就有機會了?你是不是巴不得她這輩子都被埋在大漠里,再也不要被找到?”
“我不是!”龍吟竭盡全力的否認,瞥見對方臉上狠辣的殺氣,生來第一次感覺到某種極端的冷,龍吟的身子微微發(fā)抖,似乎終于明白對方一直以來的敵意究竟來自哪里,搖頭呢喃,“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從來沒有這么想過!”
岑青冷哼一聲:“墟海本就居心叵測,要不是你們設(shè)計陷害,鳳姬大人不會落入上天界之手,你們就像個寄生蟲一樣依附飛垣而生,不僅沒有絲毫感恩,反而恩將仇報,這里不需要你幫忙,回你的墟海去!
龍吟張了張口,無言以對,對方的每句話都針鋒相對,她卻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駁的借口。
僵持之際,阿寧打著哈欠走進來,也沒注意兩人劍拔弩張的氣氛,看著桌上的糕點就撲過來抓了一把塞進嘴里,笑呵呵的道:“你們聊什么呢?是不是這段時間太累了,要不我去和安格說說,給你倆放個假休息幾天吧……”
“不必了!贬喾硖上,一把掀起被子蓋在身上,不再理會兩人。
阿寧吐吐舌頭,看見龍吟一臉悶悶不樂的模樣,連忙伸手揉了揉對方的臉蛋,又牽著手把她拉出了帳篷,這才小聲說道:“你是不是惹她不高興了?岑姑娘最近可能太辛苦了,她見誰都沒有好臉色,安格都不敢惹她!所以你別介意,早些休息吧。”
龍吟看著什么也不知情的阿寧,所有委屈只能咽回腹中,強自笑了笑:“沒事,你也早些休息吧,明早我去取物資和水源,你多睡會。”
“太謝謝了!”阿寧握著她的手,滿眼都是純真和質(zhì)樸,是真心實意的感謝她,“你可幫了我不少忙呢!”
阿寧伸了個懶腰,頓時就覺得有些困了,加上大漠的夜晚其實非常寒冷,沒說兩句話就重新鉆進帳篷里睡覺去了,龍吟一個人在外面坐了一會,直到天邊慢慢泛白才迷迷糊糊的打著瞌睡,剛?cè)胨,忽聞另一邊的帳篷里傳出極其微弱的聲響,龍吟一個趔趄差點栽倒,連忙站起來用手拍了拍臉,果然看見一個人提著黑金長刀,裹著一身白袍走出來。
她本想過去打個招呼,耳邊又一下子響起昨夜岑青的斥責,頓時腳步就像釘在原地一步也不能移動,眼睜睜看著那個人匆忙離開,根本沒有注意到另一邊的自己。
龍吟有幾分失落,躊躇半晌,還是掀起簾子返回自己的帳篷小聲的躺下,閉上眼睛,眼前出現(xiàn)的唯一一次和他單獨相處的情景,明明只是去往生徑超度族人,卻在她心底埋下了某種奇怪的感情。
龍吟失魂落魄的看著頭頂,那個消失在大漠深處的女人,好像也帶走了那個人的靈魂,他大概每隔三天才會回來一次,每次都是這樣睡不了幾個時辰,天不亮又會離開,自己來到這里兩個月,其實也根本沒有機會跟他說上一句話。
弟弟小櫞的傷勢也在惡化,就算住進蛟龍巢,尾巴上的創(chuàng)傷還是越來越嚴重,可是如今這幅情況,她怎么也無法再次開口請人家?guī)兔Α?br />
不死鳥的火種……真的被一個異族人兩劍熄滅了嗎?那么尊貴無上的血脈,原來也會被那種卑微之人踐踏侮辱。
龍吟深深吸了口氣,那本是她無比憧憬羨慕想要得到的東西,如今也忽然有了一絲奇妙的排斥和反感,好像在她的內(nèi)心深處,也不再有著對血脈深刻的執(zhí)著。